其实到了这个时候,大约谁都已经明白,这事儿准与卉珠脱不开关系,只有她自己还兀自挣扎。“就算凌小主你说得有道理,可也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根本就没有证据说我就对璇贵人的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卉珠一副打死都不认的样子,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她哪里想到像凌霄这样的大家出身的小姐们居然会对药材的价格都知道得这么清楚。凌霄听了递了个眼神,青雾上前就抓起卉珠的手,伸到凌霄面前。“牛黄性凉、去热,服下后几个时辰内药效都不会散失,可你这脉搏分明是血热的症状,哪里有半点像是才服下牛黄不久的人。如果你还觉得我口说无凭,那就请太医来,看看是不是我撒谎!”凌霄将手指搭在卉珠的脉搏上,只是片刻便已有结论。“再不然,就去查查有谁看见你煎药了,房中有没有牛黄的气息,等等这些,但凡有一条,就算你无罪,如何?做任何事都必然会存下蛛丝马迹!”最后这句话颇有些一语双关。没做的,必然假造不了,做了的,也掩盖不来。到这,卉珠终于知道自己是赖不掉了,面如死灰,委顿在地上。竹湘首先忍不住,上前就是一个巴掌抡下来,打得她眼冒金星。“你,你这贱婢,上回吃里扒外,小主就已经放过你了,你居然还死性不改,竟想要小主的命!”“椿桦,先带其他不相干的人下去吧。”林璇羽面色铁青地吩咐。其他人虽然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都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巴不得早点走呢,可不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好奇心就害了自己。“梨珠,还不快走。”椿桦带领其他人就要离开,却见梨珠跪在一边呆呆地发愣,轻声提醒她。“梨珠留下吧。”凌霄发话。椿桦看了一眼林璇羽,见她点头,便不再管梨珠,随众人一起离开。凌霄看着梨珠,却对林璇羽道:“姐姐,留下这小丫头,让她看看,她的好心是怎么被人利用,甚至差点害了主子的。”她接着对卉珠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一定是趁和梨珠讲话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拿牛黄和其中一小包红参掉了包吧。你怕璇贵人想起来是谁推她入湖的,所以便想要再次致她于死地。”为了让领药的人清楚所取药的分量,太医院通常都会按一定分量将每种药包成一小包一小包。本来林璇羽的药中红参和牛黄的量都是定的,红参固本培元,暖身提气,牛黄去惊下热,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经过卉珠所动的手脚,致使其中少了红参,而多了牛黄,这就打破了两者的平衡,加强了其中的凉性成分,而少了温热固本的效果,如果林璇羽真的有体虚之症,再多用几次这样的药,那就真的危险了。如果不是精通药理之人,并且刻意去检查,根本不是一般人所容易察觉的。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梨珠已经哭了起来,有愧疚更有伤心。“卉珠,你怎么能这样呢?竟然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还利用我?!平时我见你可怜,时常送些好吃的好喝的给你,没人跟你说话,也只有我还把你当朋友。那天在太医院也是的,我见你也在,好心关心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呢?”梨珠惨白着小脸,涕泪俱下地质问卉珠。卉珠却是癫狂大笑,笑完一脸不屑地恨声回道:“哼,蠢货,谁要你的好心,都是自己活该,可怪不得我。说起来,我明明比你聪明,比你能干,却沦落为最下等的宫婢,做最脏最累的活儿,凭什么?!”说着又看向林璇羽,面部扭曲,大声道:“对,药是我换的,推你入水的也是我!怪只怪我太过大意,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下手的绝妙时机,竟然会让你看到了!”凌霄笑了起来,道:“哎呀,忘了告诉你了,其实呀,璇贵人可是什么都没看到呢。可若不是这样,又怎么会引得你按捺不住动手呢?而且我再告诉你一件事,璇贵人的病也早就好了,就算喝了你的药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机会罢了。”卉珠双眼圆睁,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懊丧,全身颤抖,不多时,竟晕厥了过去。对于这种人,真的已经是无药可救了,林璇羽吩咐将她看管起来,明天一早禀报给帝后,再作计较。这么精妙的害人之法当然不会是一个小宫女能够想得出来的,卉珠背后,定有旁人。如果皇帝下令彻查,那肯定能抓出幕后黑手来。关键是,皇帝会彻查吗?不过,这一回倒似乎也不一定要惊动到他,毕竟,不管过程和用心如何,最后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至少没有闹出人命来。所以,此事完全是皇后有权审理判处的。第二天将此事禀报给皇后之后,皇后大怒,当即就下令将卉珠带至昭阳宫,亲自审理。当然,卉珠推贵人坠湖并且意欲再次加害贵人之事,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要查的不过就是要揪出幕后主导者罢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卉珠口风竟然非常紧,怎么都无法让她开口。皇后甚至动了大刑,都没有能够让她说出指使之人。可见这幕后之人肯定是拿住了她什么把柄,而且是那种比死还重要的。“我总归是要死的了,与其拉上别人一起死,倒不如让她给我报仇。”卉珠嘴角流着血,却还不忘恶毒地诅咒,“哈哈哈,你们就等着随时被看不见的毒药、利剑害死吧,没准到时候死得比我还惨!”最后,实在没法,卉珠被杖责五十,丢入慎邢司服苦役。五日后,卒。至死也没有说出指使她的人。这事,凌霄是看在眼里的,皇后的确是尽力了,此事和上回贵妃那件事不同,并没有过多需要顾忌的地方,她没有理由去包庇谁。真要说顾忌,那也得是查出那人之后再论,而现在根本没有理由指向贵妃或者旁的什么人。皇后本来就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原本是连厉色都不常见的,这回却对卉珠动了刑,虽然最后也没能查出,但总也算是尽了心了。为了安抚林璇羽,她还赏赐了不少东西,并破格给瑈汐馆再加了几个人手。凌霄知道林璇羽其实不痛快,便安慰她:“那人既存了歹毒之心,狐狸尾巴早晚都会露出来的,只需我们耐心等候,一定能将她除去。平日里,当着点心就是了。还有如卉珠那样的人,一旦有了怀疑,便要及时设法除去,万不可重蹈覆辙。身旁之人,最是危险。”而林璇羽却仍旧是一脸黯然,看着窗外边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这让凌霄有那么一丝淡淡的不安,她想起了林璇羽落水后刚醒来时说的话。半晌,林璇羽幽幽叹了口气,道:“如果这回,落水的是你或是任何一个皇上所宠爱的人,结果一定会不一样吧。我,又怎么值得人为了我大动干戈呢。”凌霄一愣,心中苦笑,什么都没说。林璇羽必是认为皇后并未用心彻查,或是遵了皇上的意思,为避免后宫不安甚至影响朝堂,刻意压下了某部分真相,且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的缘故。其实这件事真的是林璇羽多想了,看此前几件事,就算是凌霄又怎么样呢?一旦牵涉到其他,结果不见得会有何不同。何况在这件事上,当真和皇上没有关系。但是,凌霄却不欲解释。或许,林璇羽有这个想法,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虽说她这回感怀境遇确是多心,然而也非全无道理,至少,若她能有皇上皇帝的宠爱,那些个心怀叵测之人总要忌惮三分。本来,这就是冲着凌霄来的,可为什么会降在林璇羽的身上,还不是因为她在皇帝心中没有分量,有人才敢这般大胆对她。正如她所说,只要进了后宫这大染缸,谁都躲不过的,逃避,根本没用。那还不如正面相对,奋力一搏。何况,深宫寂寥,终此一生,她们都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真正向往的生活了,真要到了白发苍苍的时候,才来悼念自己这虚无的一生吗?凌霄不忍。思索片刻,她才握住林璇羽的手,缓缓道:“姐姐,只要你愿意,霄儿帮你。”林璇羽看着她的眼睛,努力想要从中找出或悲伤或虚假的神情来,以此打消自己这个尚且犹豫不决的打算。然而,凌霄眼眸里,却是一片清明,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竟是那样真诚。“霄儿,以后我绝不会连累你,更不会受你连累,我们都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林璇羽抱住凌霄,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们谁都没有看见对方眼中,强自忍耐的几乎抑制不住的哀愁与悲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