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风煜祺正想说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呢,就听太后一声轻叱。声音虽不大,但那略显苍老的沉沉的嗓音却让人感到无比的震慑,听者只觉得心中一抖,畏惧感油然而生。虽然如今镇日里吃斋念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到底是曾经久经后宫历练沉浮甚至是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女人,那通身由历练积淀而成的气场还是极为强大的。简单两个字,却连皇帝都不敢再说话了,整个大殿静悄悄的。原本带了些“看好戏”心态的人也赶忙低下头去,生怕惹恼了太后。谢贵妃更是浑身一抖,没想到,太后会是这个态度。正当众人忐忑不安的时候,太后却缓了脸色,亲手夹了一道菜到小碟子里,递给风煜祺,带着母亲特有的温柔,道:“皇帝,你最爱吃这道菜,来尝尝今天这厨子做得如何,若是合胃口,便赏,做得不好,便撤了去。”风煜祺谢过,细细尝了一口,点头赞道:“这口感甚是不错。”太后露出满意的神情,吩咐下去赏了做这道菜的御厨。似乎全然忘了还跪在地上的谢贵妃。“母后,贵妃还跪着呢,您看……”这时,皇后躬身问道。似是才想起一般,太后轻轻“哦”了一声,又顿了顿,才道:“倒是哀家的不是了,竟忘了谢贵妃还没起来。”谢贵妃忙道:“不敢。”“那就起来吧。”太后漫不经心地说,只是瞥了一眼谢贵妃,又道:“怎么都是大过年的,以后不要再提那些个不吉利的事。还有,不要穿得跟什么似的,哀家和皇上可都还好好的呢,没的看着晦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是,臣妾不敢。”谢贵妃此刻哪里还敢分辩什么,只得赶忙叩头认错。想她今日的作为必定思虑了许久,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丞相,你今年快五十了吧?”太后突然又问。谢丞相不徐不疾,恭敬回答:“是,太后,微臣今年四十有九了,快了。”太后一脸唏嘘,“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得可真快啊,咱们都老了。”这貌似没有联系的话却是在暗暗告诫谢丞相呢,谢丞相位极人臣多年,又岂有听不出之理,垂首称是。谢贵妃的风波可说仅仅是占了整个除夕宴的一小部分而已,很快就被翻了过去,众妃嫔、宗室、大臣皆识趣地只字不提关于这事的话。敬酒的,祝祷的,即兴献诗献艺的,气氛不多时就好了起来。谢贵妃虽然仍旧坐在上手,却是面色黯然,楚楚可怜,虽然明知这般让太后看了更生气,可是怎么都无法调整过来,又怕再这样下去情况会越来越遭,于是过了没多久就只能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告辞离去。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再看那谢丞相,真真是有权臣风范,稳稳坐于位置上,丝毫不见慌乱,即便看到贵妃离去,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此刻正与瑞王爷举杯相敬。“王爷请。”谢丞相端起酒盅,首先一饮而尽。瑞王爷豪迈地“哈哈”大笑,也抬起酒盅,宽大的袖子半遮着,将那浓醇的梨花白尽数饮下。“皇上,瑞王爷今日倒乖顺得很,居然没有逃席。”皇后掩着嘴,轻笑道。“我这皇弟啊,平日里的确是太过散漫了,就是不知找个人管管他是否会好一些。”风煜祺此刻也是兴致很高,早已把之前谢芷晴的事丢在一边了。都说每个女人身体里都住着一个媒婆,皇后也不例外,此刻一听风煜祺这么说,立刻来了精神,道:“皇上说的极是,不若就趁今儿高兴,给瑞王赐婚吧,臣妾看那刘国公家的嫡长女就很不错,相貌俏丽不失端庄,性情温婉不失大气,堪当大家闺秀之典范,若是她入了王府,定能担当起王妃之责,大家主母之任。”听皇后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风煜祺都忍不住笑了,道:“熠瞳啊熠瞳,你还真是……”原来皇后的名字叫风熠瞳么?还真是不错呢,凌霄听到了心想,看到皇后那突然如少女般羞红的脸,不禁慨叹,这样的皇后,再怎么不受宠,也是永远不会被风煜祺舍弃的吧。皇后听得风煜祺这么唤自己,自然是喜悦不已,他已经多少年都没这般唤过自己了。想起小时候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还真是怀念呢。“臣妾不过是想为皇上您分忧罢了,瑞王爷安定下来,也才能更好地帮助皇上处理各繁杂的事务啊。”“好好,朕不笑话你了,那便听你的,好好给他打算起来吧,若皇后觉得那刘小姐不错,便再行打听一番,只是今日要赐婚是太过仓促了。”风煜祺正了神色,又对座下的瑞王爷道:“煜瑞,你可听到方才你皇嫂说的话了?”“啊?皇嫂说什么了?”风煜瑞正和边上的人聊得正起劲,突然听道风煜祺叫他,赶忙起身回答,却不知是什么事情。“你皇嫂说要给你指婚呢。”风煜祺摇着头笑。“皇兄,皇嫂,万万不可!”本来也只是玩笑之言,没想到风煜瑞的反应出奇得激烈,等说完,他自己都感觉到失态了,连忙补救,“臣弟的意思是,额,臣弟还小,还不着急。”皇后愣了愣,笑着对风煜祺道:“你看看这,果真是野惯了,竟是一点受不得拘束,不愿意成亲,莫不是担心将来有人管着吧。”帝后二人说得兴起,风煜瑞却急得脑门上汗都出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凌霄总觉得方才风煜瑞的眼神朝她瞟过来,虽是一瞬的功夫,却觉得那目光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宴平殿内一片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之下,各人的心思却俱是复杂。此刻,在瑈汐馆中“抱病休养”的林璇羽则是正在为几天后的那场戏而准备着。出人意料的是,等散了宴席,风煜祺去的居然不是皇后的宫中,而是摆驾去了映月宫。凌霄明显看到了皇后眼中流露出的失望,只是那失望太过浅淡,以至于一晃神,面前依旧站着那个母仪天下端庄有度的国母。凌霄并没有立刻回宫,在回栖鸾堂的途中看到一树红梅,在暗夜里散发着幽幽的香气,醉人心魄,她禁不住驻足观赏。白雪红梅,相映成趣。她并不顾及身上的衣服是否会弄脏,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感受这片刻的宁静。“婉仪也同小王一般,是失意之人吗?”耳边突然想起一道耳熟的男声。凌霄立刻睁眼一看,来人果然就是瑞王爷,只见他一身玄色长袍,面如冠玉,立于皑皑白雪之上,竟隐隐有种芝兰玉树般的高贵之感。此刻,那稍带着愁绪的眼睛正看着她,她突然觉得有种被看破的难堪,忙移开眼睛,并不回答他的话,反而问道:“王爷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出宫去?”“瑞今日多饮了几杯,承蒙皇兄关心,特准我在宫中歇息。”风煜瑞字字清晰,哪里像是“多饮了几杯”的人。凌霄只是淡淡垂眸,“哦,原是这样。”半晌,对青雾道:“咱们回宫去吧。”“婉仪还未回答小王方才的话。”没想到风煜瑞仍然在追问。“嫔妾承蒙皇上宠爱,如今过得甚好,又何来失意一说。”凌霄心头有了微微的恼怒,这人怎这般不知好歹,他一定要把两人间仅有的那点情谊破坏殆尽么?说着,她便带上青雾往栖鸾堂方向走去。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风煜瑞在身后最后说的那句话:若是本王,绝不负卿。回到宫中,满身是疲累,在浸满花瓣的浴桶中好好泡了泡,又让尔岚按摩了一番,这才舒坦下来。躺到**,裹着暖暖的被子,困意立刻袭来,脑中却又似是清醒着。由于风煜祺经常将奏折带到这来批阅,有时甚至会跟她讲一些朝堂之事,故而她也知道一些。风煜祺之所以要冷落贵妃,自然不仅仅是因为后宫中的那些“小事”,更重要的是,谢家似乎有些不够安分。谢贵妃绝不会就此倒下,这是凌霄早就知道的事情,风煜祺冷落她也不过就是一阵子,给谢家稍稍施加一番压力罢了。等风头过了,她自然会复起,而这除夕是个很好的机会。没想到的是会受到太后的阻挠,大约是她老人家觉得还不是时候吧。可更没想到的是,太后已经这般明确表态了,今晚风煜祺却还是去了她宫中,难道是凌霄轻视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吗?还是说少年夫妻之间的恩爱远比她这个新欢要来得深重?那么,既然自己都这么摇摇欲坠,她又该怎么帮助林璇羽呢?过几天,原本的那个计划还要不要实行?正当凌霄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到床边有隐隐的叹息声。今晚实在太累了,迷迷糊糊间,凌霄还以为是在梦中,只是皱了皱眉,便转过身去。“这是怎么了,睡着了还皱着眉头?”一双温暖的大手抚上她的额头,她这才发觉,不是做梦呢。眼皮沉重,双眼微睁,咦,风煜祺怎么靠在自己身边了?“皇上,你怎么来了?”凌霄并没有起身,却是趁着这脑中尚不清明的时候,由着内心任性起来。吸了吸鼻子,带着委屈和幽怨,轻轻抱住心爱之人的腰,把头埋到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