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卯时将至,天边才初初泛白,风煜祺就要起床梳洗准备去上朝了。“凌霄,你再睡一会儿吧。”风煜祺正要掀开被子起身,见凌霄也醒了过来,帮她把被角按了按,阻止她起来,“天还早呢,你这么早起来作甚?”凌霄嘴角溢出一丝甜蜜的笑容,却并没有顺势躺回去,仍旧跟风煜祺一起起身了。很自然地拿过龙袍帮他穿上,很细心地掖平袖口,抚平背上微小的折痕。见她坚持,风煜祺也就没再说什么,而是很享受这番被妻子精心侍候一般的感觉。虽然在其他人那儿,也都是这么被服侍的,但他总觉得,凌霄带给他的感觉是与别人都不一样的。等更好衣,便叫了宫人打水过来,漱口,净面,等收拾好,天色仿佛又亮了些。风煜祺往前朝去上朝,而凌霄看时辰还早,离去昭阳宫请安还早,两人又有一段路是同行的,便送他一阵。清晨的空气似乎特别清新,仿佛能闻到鲜花上露珠的味道,虽是夏日,但此刻却有些凉飕飕的,天边的红日也好像没什么气力一般,并不全力发散热量,不过这个温度却也将将适宜。风煜祺的神情就跟昨晚批阅奏折时候差不多,眉头微皱,可能是在思索一会儿要与大臣们商议的事情。而凌霄此刻也是在想别的事情,不知道一会儿回到栖鸾堂,凌月婵走了没有。她可不想再看见她!两人各有心事,不过走着走着,就会不自觉地对视一眼,一个清浅的微笑就足够令对方心动了,极有默契。走到了分叉路口,两人停了下来。“皇上,你去上朝吧,臣妾就不回自己的宫里了,前边儿路口转过去没多远就是昭阳宫了,再过一会儿,臣妾正好去请安。”凌霄说着,再帮风煜祺整理了一下朝冠,有些不舍。风煜祺握了握她的手,点头道:“也好,那朕就……”正依依惜别着,谁都没想到,这时候斜刺里会突然闯出几个人来!看到是皇上,吓得一下子跪了下去,像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惊扰到圣驾,可只要注意,就会发现,女子惊慌的脸上分明有着几许惊喜。风煜祺皱了眉头,正要望过去,却听到“吧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他脚边,低头瞟了一眼——当他的眼神刚一接触到地面上的那个东西,便立即像被冻结了似的,再也无法移动一丝一毫。“大……”凌霄本来是背对着来人的,正要转头呵斥,也是被物件掉落在地的声音所吸引,朝地上看去。顿时,面色煞白。只见,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一根略有褪色磨损的红绳,串着一块小小的贝壳,正静静地躺在地上,在清晨微弱的红光之中,似乎染上了一层浅淡的彩色光晕。这,显然是身后那名女子在惊慌跪地的时候,从怀里掉落出来的!凌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指尖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缓缓地转过身去。终于,在看到凌月婵那张含羞带怯的脸时,面色惨白。尤其是风煜祺的神情同时落到她眼中,她脑中顿时“轰”的一下,周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凌乱起来。她清楚地知道,地上那条贝壳项链,对风煜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而现在,它却从凌月婵的怀里掉了出来。“皇上,请皇上饶命,民女不是有意冲撞您的!”凌月婵依旧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瘦削的肩膀在晨风中轻微抖动,显得楚楚可怜。“霄儿?”风煜祺不敢相信的,试探着,轻轻问道。简简单单两个字,飘到凌霄耳中,她只觉得,耳中的“轰隆”声越发响起来,甚至有种再也听不清任何其他声音的感觉。可是,她还是听到了,听得清清楚楚。凌月婵稍稍一迟疑,眼中的惊讶、意外、了然、以及狂喜,一闪而过,紧接着是娇羞而柔媚的一声,细若蚊蝇:“皇上。”说罢,低下头去,只留下满面绯红。这就算是,默认了。之后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似的。凌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昭阳殿,又是怎么向皇后请的安。只恍惚记得,薬妃还有瑶嫔,似乎曾向她发难,不知是林璇羽还是陆阡陌帮她解的围。好在,皇后并没有为难她。离开之时,林璇羽还问她,要不要紧,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地回到栖鸾堂,朱儿和尔岚正跪在门口,请罪。“这是怎么回事?”是青雾开口问的,有些急促,有些尖锐,眼睛泛着红。跪在门口的两人同时叩了下去,重重的一生闷响,头骨磕在冷硬的青石板上的声音。“小主,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朱儿早已泪流满面,哭着爬到凌霄的脚边,拽着她的裙角,上气不接下气地自责请罪。“昨晚是奴婢当值,可是,可是奴婢看小主这么受宠,那么晚了,皇上还派人来接您过去,奴婢一时得意就,就松懈了。且,且昨儿那个凌月婵刚被咱们……”“够了!”朱儿刚提到“凌月婵”这三个字,凌霄的脸就瞬间更苍白了几分,青雾立刻出声喝止,问道:“所以,你松懈了,所以,你让人有了可趁之机,让人偷了小主的东西,是不是!?”“进去再说。”凌霄闭上眼睛,半边身子倚在青雾身上,强撑着说出这句话来,便往内堂走去。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似乎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她无数气力,又不想让人看出软弱来,硬是保持着平时的优雅姿态。几人进了内堂,怀远在门口守着,凌霄靠在和合福仙梨木椅上,面前只青雾、尔岚、朱儿,跪在地上,空气里沉默地像要渗出水来。终于,尔岚郑重跪了下去,声音沉沉道:“小主,朱儿守夜不严,令人有了可趁之机,此罪不可恕,然,奴婢是栖鸾堂的掌事宫女,奴婢自请责罚。”说罢,再次跪下,接着道:“还有,小主交代,她出宫前,要搜身,不能带走栖鸾堂的一针一线,可是,等朱儿去检查小主内室的时候才发现,似乎是少了东西。”想到一个时辰前,本该已经离宫了的凌月婵居然又出现在栖鸾堂中,而且身边还是皇上,两人眼中甚至脉脉含情,尔岚到现在都处在震惊当中。虽然,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凌月婵到底拿走了凌霄的什么要紧物件,可也知道,定是非同小可。而且,她也猜到,两者之间很有可能有着某种要命的联系。看着面前这两名平素一直都信任有加的侍女,听着她们的自责、请罪,凌霄突然就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了。“尔岚,不是让你送凌月婵出宫的吗?为什么她会出现在皇上去上朝的青石路上?”见凌霄一脸漠然,一言不发,青雾按捺不住,急急问道。尔岚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道:“说实话,我也很是疑惑。我是看着她带着两个婢女走出贞顺门的,我还特地交代过守门侍卫,这是凌婕妤的……不知为何,她们会再次回来。”更不知道,怎么会是皇上送回来的。“那你搜身的时候,怎么没搜到……”“青雾。”凌霄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不要再问了。”事已至此,再追究这些有什么用呢?在宫中这么久,如果她还是那么轻易就被击垮的话,那就不是她凌霄了。从小,不为父亲所喜,堂堂知府千金生活得不如农家女儿,甚至沿街卖花,不也这么过来了。后来,终身大事受人操纵,她可以不顾世俗、不计后果地离家出走。进宫后,更是经历了这么多的阴谋算计,不也一步步过来了?凌霄,从来都不是软弱的。凌霄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看着她们三个道:“你们都认真听着。已经发生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是谁的问题了,我也不想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们。现在,你们只要知道,凌月婵,应该是被皇上看上了。”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纵是再故作坚强,还是透露了一丝颤抖。凌霄继续道:“你们三个,是我最信任的人。但是,我现在说一句,你们牢牢记住了。”三人同时一拜到底,朗声齐答:“听候小主吩咐。”“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从今以后,你们要绝对忠心耿耿地跟着我,辅助我,决不能有二心。否则。”凌霄难得露出如此很辣的眼神,“否则绝不姑息,如果再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那就不要再跟我解释请罪了,自己去慎邢司罢。”众人一凛,郑重应下。尤其是朱儿和尔岚,她们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小主这回饶恕了她们,下回,可就不好说了。以后就是她们将功补过的时候,若是再犯,只怕,她们自己都再难原谅自己了。中午,圣旨就下来了,封凌婕妤之妹凌月婵为潇嫔,赐住迎仙宫,凝潇殿。合宫沸腾。凌月婵从栖鸾堂搬出去了,她并没有多少东西,但是,离开的时候还是很吵,很闹。凌霄躺在**,把被子蒙在头上,还是怎么都挡不住窗外面传进来的嘈杂声,吵得她头疼。不知过了多久,宫中才逐渐安静下来。犹记得凌月婵刚进宫之时,薬妃说过的,“虽说你那妹妹现在还不是宫里人,可谁知道将来是不是呢?若是真有那一天,就也不算违了规矩了”,一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