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鸢有些困惑,本来以为进来永寿宫就可以见到皇上,却没想到皇上似乎对永寿宫极少过问,她整日里除了给太后推穴说故事,就再没有其他事可以做。就此,太后的不眠之症却是好了许多,正是因为这样,太后对楚鸢也是大加宠爱,由此楚鸢在永寿宫的地位越来越高。楚鸢知道树大招风,她待人极为友善,绝不因为太后的垂青而摆架子,但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找到了一些人的嫉恨。秀荷自然是其中最为明显的一个,在楚鸢之前,秀荷是这永寿宫之中最为得宠的大丫头,但是楚鸢来了之后太后却是更多的开始信任起楚鸢来,秀荷看在眼里,不自觉地便带上了针对的意味。太后的不眠之症好了之后更是痴迷于楚鸢的《石头记》,这样一个宝黛爱情在太后这里变成了一个苦命孤女的奋斗史,黛玉在荣国府遭遇到的不公被楚鸢放大,常常让太后开口为其说话。同时,楚鸢每日以太后身体劳累为由只讲一章,常常使太后记挂在心,由此更是无人能替代楚鸢在永寿宫的位置。变故就在楚鸢正要心灰意冷的时候,那日里楚鸢准备将自己讲的《石头记》写下来,她正让坠儿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一个叫阿朱的小丫头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楚鸢姐姐,您快过去看看吧,皇上和太后闹起来了,秀荷姐姐都不敢说话,路嬷嬷让我来请您过去呢!”楚鸢一惊,既是喜也是忧,这么些天了,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皇上,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她一定得把握住,如此想着她就已经吩咐坠儿收了东西跟着阿朱朝着太后的寝殿而去。走在半路,楚鸢微微担忧的问起,“不是皇上这几日都不曾过来,今日是怎么了?”阿朱摇摇头,“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午后皇上忽然过来了,面色并不是很好,在内殿和太后娘娘不知道说了什么,路嬷嬷进去的时候两人已经对峙上了。”楚鸢心中很是纳闷,分明是两母子,并且太后还是处处为了皇帝着想的,为什么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到了太后寝殿,气氛果然十分的凝重,楚鸢站在门外片刻,而后在阿朱耳边低语了几句,阿朱转身就走,不消的片刻,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盆天竺兰。楚鸢看着雪白的小花开的正好,微微一笑走了进去。“太后娘娘,这花我给你找着了!”楚鸢若无其事的说道,好似忽然发现了殿内还有一人,她微微一惊,却没有及时行礼。太后知道她第一次见皇上,并未有所怪罪,太后的脸色极差,她挥挥手,“这是皇上。”楚鸢大惊,赶忙跪地行礼,“楚鸢拜见皇上。”她肩膀瑟缩,似乎是真真的在害怕,然而她的目光却早在刚才将这位皇上打量了个透彻,这位燕国皇帝身材欣长,两道浓眉使得整个人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他本就不善言笑得面孔,瞬时就能让人望而生畏。“起来吧。”皇帝看起来耐心也不佳,他从来没有见过楚鸢,此时自然不认识,他眉头一皱想起此前听说过的一些消息,问道,“你就是为太后娘娘治病的姑娘?”楚鸢微微退后一步,摸样谦恭之际,“正是奴婢。”皇帝这一问便是明白了,他点点头算是知道,而后微微的捋了捋袖子,看样子是准备离开。楚鸢心中一动,她又上前一步靠近太后,“皇上今儿来的可真是巧了,太后前几日听说您这几日心神不宁,便让奴婢专门培育了能凝神静心的天竺兰,这兰花很是古怪,非要是霜寒天气才能活,是太后亲自在冰窖里面选了上好的寒冰,又陪着奴婢守了好些时候这花才算是成了,本想着把这花送给皇上您的,如今您这一来也算是和太后娘娘母子连心。”楚鸢淡淡的说着这话,既没有邀功的意思,也没有炫耀的意思,便是这话让皇帝本来打算起身离开的身子顿了一顿,他眉头一皱,“母后既然身子不好,怎的还去冰窖,你们这些下人是怎么做事的?”路嬷嬷站在一边闻言当即跪了下来,“老奴照看太后娘娘不力,请皇上恕罪。”太后见此眸中也是闪过了一丝心疼,她看着地上跪着的路嬷嬷摇摇头,“皇儿莫怪,是哀家自己要去,他们如何能拦得住?”皇帝眸中沉色再散一分,他的目光落在那盆天竺兰之上,雪白的花瓣隐在淡绿的茎叶之间,这一看便是清爽宜人。“这花倒是开得好。”皇帝这样一说,其意自然明显的很,太后朝着路嬷嬷点点头,后者急忙站了起来。楚鸢见此便将那花放在了窗台之上,淡淡的阳光落在那花瓣上,白花竟然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南宫澈此前闻所未闻,当即眉头便是一凝,“这花——”楚鸢点头一笑,“这花培育方法与别处不同,是以会变颜色,若是能合皇上心意自然最好。”南宫澈点点头,“也算是奇珍,收了。”话音一落,便有站在旁里的老公公迎了上来,那老公公看起来似乎是皇帝身边极有地位的近侍,此时接过楚鸢手上的花目光里也闪着惊奇。他目光带着异样的从楚鸢身上掠过,让楚鸢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低了头。本来冷凝的气氛被这般一缓和,当即便好了大半,太后见此面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见皇帝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便吩咐厨房准备了午间甜点,南宫澈此次倒是没有拒绝,安然的留了下来。此时殿内便只剩下了不多几人,楚鸢只觉得南宫澈的目光及偶尔的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探究,不知为何她只觉得不甚自在,所幸她禀明了太后跟去厨房帮忙。在她的指导之下,一些只有在现代才有的糕点被古代的厨娘们做了出来,待那些造型别致的小点心送到皇帝面前的时候,连太后都是眼前一亮。楚鸢侍立在殿门口,这一顿饭虽然两母子并没有多少的交流,可是殿里的宫人脸上都带着十分醒目的喜色。南宫澈静静的吃完,交代了殿内众人好生照顾太后之后便要离开,在出门的时候和楚鸢擦肩而过。南宫澈的身量极高,深色的袍子穿在身上极有气势,就在经过她前面的那一瞬,楚鸢只觉得一股子压迫之感砰然袭来,她微微后退,低头行礼。感觉到脚步越走越远,就在她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南宫离退了回来,他的目光带着微微的亮彩,“你叫什么?”楚鸢一愣,低头,“奴婢楚鸢。”南宫离点点头,“楚鸢,楚鸢。”他好似在咀嚼她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思虑的极为清楚,这般摸样尽数落在了整个永寿宫下人的眼中,虽然在楚鸢来说只觉得煎熬的难受,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便又是另一层意思。太后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目光带着温润的笑意,看的楚鸢一愣,她看看自己身上,“太后在看什么,难不成阿鸳身上有异物不成?”太后笑着摇摇头,这厢路嬷嬷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东西,另一边却是笑道,“皇上已经有很久没有在永寿宫用过餐了,所以太后这是高兴呢,这都是你的功劳!”楚鸢一愣,这才明白了众人喜从何出来。太后用餐完毕,漱完了口准备起身,这厢秀荷当即上前一步准备扶起他,却不想太后对着秀荷摇了摇手,反而对着楚鸢招手。秀荷当即便是面色一变,这厢楚鸢对着秀荷微微点点头上前扶着太后的手出了偏厅的门。而门内,秀荷看着楚鸢纤细的身量双手紧握。“太后,您这是要到哪里去?”太后目光深重,“哀家好些日子没有出去走走了,不知道御花园变成什么样子了,你陪哀家去看看吧。”楚鸢只觉得这一刻的太后好像带着满腹的心事,她甚至有预感此行能让她知晓此前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她柔顺的点点头,“是。”现如今已经是三月多,燕国虽然比不得大秦严寒,此时却也是寒风习习的,太后身披一件深紫色的披风,借着楚鸢的手,从永寿宫出发,往御花园而去。一路走太后几乎都是一路的感叹,楚鸢不知这感叹为何,只好默不作声的跟着,走了许久,许是太后累了,一行人在一处名叫望月亭的亭子处停了下来。楚鸢扶着太后落座,她轻轻一叹看着楚鸢,“丫头,你跟我走了这么久,看着这后宫,可有什么感觉?”楚鸢心中一动,她举目四望,只见葱葱茏茏的草木之后是看起来连绵不绝的宫阁,然而这些宫阁大都带着沉闷的味道,好似几百年都没有人住过一般,她眼眸一深,不知道这话当不当讲。然而太后已经看出了她的想法,她低低一笑,“这偌大的后宫,本来是为了皇帝的四妃十二宫准备的,现在却都是空置的,是不是觉得很荒凉?”楚鸢看着,真真的觉得一股子凄冷涌上了心口,她想起南宫离曾对她说过的话,南宫澈为了皇后凤阑舞,废了整个后宫。果不其然,太后当即便说了出来。“这宫里曾经也是极为热闹的,皇帝即位之后一直勤政爱民,是一个极为睿智的帝王,哀家帮他选了燕京的大家闺秀入住后宫,他虽然不天天往后宫走,却也不曾冷落了谁。”楚鸢看着这位年纪四十,分明风华不减,却好似经过了许多沧桑的女子,深宫真是催人老,即便是容颜不老,心也会老。“可是,皇帝一夕之间把这后宫都废了,哀家并不是要逼他,只是,皇帝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却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哀家只是担心,我大燕将来无后啊!”太后的叹息如同一滴水,落在了楚鸢的心湖上,她眉头一皱,等着太后将她最想知道的那一部分说出来。然而,天不遂人愿,关于那位从西凉来的皇后,太后没有提起的打算。楚鸢微微沉吟,“皇上勤政爱民自然是好的,只是这皇族血脉也是极为重要的,皇帝为何要废了后宫?若是不喜欢现在的妃嫔,为何不从新选秀?”楚鸢尽量闻得委婉,她只看到太后微微一笑,摇头,“你信命吗?有时候真的是命运弄人,皇帝不爱后宫三千,偏偏被一个细作迷了心智!”此话一出,太后的语声之中已经带上了怒意,楚鸢心中大惊,细作!?太后口中的细作莫非就是她要寻找的姐姐?“皇上之事楚鸢不敢论断,只是太后娘娘您身为皇上的生母,定然是为了皇上好的,这一点,皇上理应理解才是。”太后多日来在于南宫澈的对立之中迷茫许久,如今听到了年轻的楚鸢口口声声帮着自己说话,当即心中再生一层亲近。“哀家就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哀家并不是不允许皇上专宠哪一个人,只是不该因为此事废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偌大的后宫现如今竟是空置的,并且若是皇帝无子,这大燕江山岂不是药败落在他的手里,若是这样,哀家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先皇?”楚鸢心中一动,“那太后可有试着为皇上寻一些他会喜欢的女子?”太后面上凄色一现,“你看他现如今半月都不来永寿宫一趟,便是因为如此,为了祖宗香火一事,我安排了许多法子,都没有让他回心转意,哀家真是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楚鸢无奈苦笑,“到底是什么人,能让皇上如此痴情?”太后一滞,摇摇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楚鸢知道太后极为避讳这个话题,当即心中便是一紧,若是长此以往,那她岂不是极难在她这里知道任何的关于皇后的消息。她微微一笑,“太后娘娘,既然皇上只痴情于一人,我们不妨找一个和那女子想象的人来,也许,皇上会爱上另一个您满意的人也说不一定。”太后嘴角一勾,“这个法子我何尝没有想过,可是想要找一个和那人相似的,实在是太难了。”楚鸢微微有些纠结,“既然如此,太后最为关心的乃是皇脉的问题,既然皇上有喜欢的女子,那不管那女子身份如何,太后不妨先接受了那人,毕竟,大燕的继承人更为重要些。”楚鸢几乎要鄙视自己了,这些话在她这里说出来真是别扭万分。太后起身,沉沉一叹,“哀家如何没有想过,可是,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看着太后准备返回的身影,楚鸢有些纳闷,这个不可能到底是什么不可能,是生孩子不可能,还是太后根本不会接受她?带着这样的疑问,楚鸢再次回到了那般波澜不惊的日子,随着宝黛爱情的进行时,太后越来越痴迷这一个与红楼有关的故事,楚鸢一边调整着情节和节奏,一边等着皇帝再一次的到来,因为她知道,只有皇帝才能让这个永寿宫的宁静起波澜,也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知道她想知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