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早就有等候的下人,何终的事终于做完了,此刻对着南宫离二人行了礼便乘着自己的车马回礼部复命去了。等在宫外的依旧是礼部的人,当首的一个是年过四十的花甲老人,此刻见到他们二人来了当即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行礼之后便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楚鸢的身上,虽然楚鸢知道自己带了面纱,别的人看不出来她的样子,但是在这老者的目光之中,她还是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两位请跟老夫进来吧,老夫乃是礼部的左侍郎,名叫福德,请二位随意称呼下官便可。”进了宫门便是一众奇景,三月寒梅,银桥飞瀑,九天宫阙,楚鸢眸光微敛的四处看看,更觉得何终所言非虚。“太子大婚期间,二位便住在此处,今日二位车马劳顿变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太子殿下会过来拜访二位,世子殿下处在飞云殿,郡主住在飞霜殿,请二位随两位嬷嬷前去。”楚鸢最讨厌繁复的礼节,幸亏今日也没有那么多烦人的东西,一切都还算随意,到让她自在了不少,然而不只是巧合还是故意滴,她和南宫离的住所竟然离得十分远,幸好夜南辰有先见之明安排了一个宁远在她身边,否则不知道多没有安全感。南宫离好像也觉得两人不应该分的这般开,然而那礼部侍郎却说那女有别,这离宫之内独立成栋的殿并不多,无奈之下,二人只得遵从。听下人介绍,这飞霜殿并非那位二公主此前住着的殿阁,这一下楚鸢心中放心了不少,殿内的壮士精致清雅,华贵却没有楚鸢想象之中的冷硬之感,看起来让楚鸢舒心非常,除了坠儿和宁远之外,楚鸢身边便在没有其他的下人,飞霜殿里有三两小婢,看起来都是十分知礼听话的样子,然而楚鸢生来便没有安全感,此前南宫离也说了要给她选几个贴心小婢送进宫去,可最后还是被她否了,她并非矜贵的什么都要人伺候的人,一个坠儿,足以了。“给郡主请安,奴婢流云,在这里的还有落霞,染霜,笙歌,郡主若有什么吩咐,请只管驱使我四人。”楚鸢点点头,交代坠儿将随身带着的东西安顿好,又进内室轻轻梳洗了一番,一应事务都没有让外面的几人插手。坠儿看着楚鸢面色微带着疲色,眉头一皱,“郡主若是累了便先吃些东西吧,然后小歇片刻。”楚鸢自然愿意的,一路上车马颠簸,若非她身子骨算是不错的,此刻早就散了架了,坠儿出去吩咐流云准备些点心,不多时,便有一对粉衣小婢袅袅的送进来一桌子的吃食。楚鸢看着只当他们是待客有道,便无所谓的坐了下来,流云上前问她布菜,“郡主,这个是栗子酥,乃是西凉最有名的一点堂做的,这个是白云酥,乃是上好的雪梨经三冬腌制之后才成的——”楚鸢听着流云的介绍,心中生出了一道怪异的感觉,她不过是随意的要了些吃的,丰盛也无可厚非,可是楚鸢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要花上无尽的心思,难道西凉的待客之道已经到了如斯地步?楚鸢想了想,轻轻的取下了面上的面纱,瞬时间,流云和在场几人的面色大变,而楚鸢和坠儿几人却还是原来的表情,丝毫没有多少变化,反倒是让她们有几分突兀。楚鸢拿着银筷随意的吃着,忽然指着其中一道菜道,“这道菜我以前吃过。”流云当即眸光一亮,楚鸢又指着另一个道,“这玉容膏本是我的最爱,这一次吃倒觉得太甜了些。”坠儿和宁远闻言站在一边眉头一挑,而流云的眸子却是越发的亮了,她眸光灼灼的看着楚鸢,好似看到了期盼许久的人物一般,楚鸢当然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嘴角一挑看着流云道,“可是本郡主有什么说错了不成?流云姑娘这般看着我倒让我不好继续吃了。”流云眼中的眸光瞬时一暗,当即跪下致歉道,“流云有罪,请郡主恕罪。”楚鸢一笑,抬手请她起身,“无妨无妨,我看你刚才那样子倒像是看到了以前认得的什么人,流云,难道你我此前竟然是见过面的么?”流云缓缓起身,抬眼之时眸子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怔怔的看着楚鸢,切切道,“奴婢没有见过郡主,只是郡主长得太像奴婢的主子了,所以——”楚鸢一愣,“你的主子是——”流云低头,眼泪已是珠子一般簌簌而落,“我的主子是西凉二公主凤轻歌,现如今已是亡魂一个了!”楚鸢一叹,给坠儿一个眼神,后者赶忙上前一步对流云道,“妹妹莫哭。”“西凉二公主的事我也是略有耳闻的,想她本是西凉圣女,是诸国之内最有名望的公主,真是没有想到最后却是落得了……哎。”流云脸上的泪更是泛滥,一边用坠儿递过来的帕子擦着一边道,“我主子实在是命苦,只可惜流云未能守在她身边,若是主子带着刘云,流云愿与主子一起死。”楚鸢见此某种也染上一股子哀戚之色,一叹摇摇头,“逝者已死,想必二公主也不希望你们为她这般伤心,她远嫁大秦,后来被下堂,若非在路上发生了意外,只怕回来这西凉也无法过上此前的日子,你向着她如今是芳魂一缕,不如想着她或许去了这世界其他的地方好好活着的。”流云闻言目复又痴痴的看着楚鸢,楚鸢心中一凛,直觉的自己刚才那几句话实在是说错了,然而话已出口,她嘴角一勾,“我竟有幸与你主子长得相像,那这几日在这里还需要你们多多照顾了。”流云忽而回神,低头连声道,“一定一定的,请郡主放心。”坠儿看这流云几人情绪有些不稳,也担心楚鸢在这般下去始终是要露馅,当即挥手让几人退下,这边自己照料便可。待流云几人刚出门,楚鸢这才松了口气,几人相视一眼,坠儿正要说什么,楚鸢却是打了个手势制止了她的话头,“小心隔墙有耳。”一顿点心用的并非十分顺利,楚鸢的面纱是势必要拿下来的,然而今日只是她要面临的第一场,稍后还有太子,还有那假圣女,还有她的父皇,凤亦!想着稍后要面临的场景楚鸢便有些睡不着,她站在窗前看着宁远站立在廊下的身影免不得有些心疼,“坠儿,让宁远去睡吧,我现在来了西凉,如果出了事便是他们的责任,我估摸着,他们只会来试探,短期内只要我不做什么他们不会拿我如何。”坠儿领命出门,少顷回来的时候面带难色,“主子,宁远说他得了公子的命令,就一定要时刻守着您,否则到时候无法交代,请您不必担心他。”公子两个字又落在了她的耳边,楚鸢面色微变,一双眸子落进了这深沉的夜里,坠儿看她这般样子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站在一边不敢上前打扰。今夜的夜色浓墨一般的黑,夜南辰同样未能成眠,在他的灵烟宫里,此时他正在小阁之中喝着淡茶,前方的小台上有青尘清浅的歌声传了出来,远远地灵烟宫下人们时不时的看过来一眼,见这边十分平静之后复又恢复了平静的样子。凝珠凝玉蹲在夜南辰的两侧,看样子好像他在左拥右抱一般,宁止站在他身后,此刻淡淡开口,“左边飞檐上有三人,右边亭中的两个婢女会些武功,后面的一排侍卫都绝非普通的护卫,各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夜南辰淡淡一笑,拿起手边的茶杯浅斟慢饮起来,“最好多来些人才好,青尘唱歌唱得这样好听,多来些人才能听得更热闹。”青尘一个人抱着古琴远远地坐在矮台之上,眸光无所着落的落在那重重的宫阁之间,清泠的琴音一出,再加上那沁人心脾的低沉之声,好似这世间最深厚的感情尽数沁入了她的歌声里一般。夜南辰静静的听着,这厢茹素却是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了,她着一身红衣,整个人好似一团明艳的火苗,她走到夜南辰近前席地而坐,自己拿起一杯清茶,状若无所谓的随意看了看四周,扬起的嘴角慢慢的沉了下去。“师兄没什么计划么?”公子辰淡淡道,“这西凉竟然与大燕、兰陵都不同,这小桥流水别具意境,我看倒是合你的性子的,你却半分看不进去。”公子辰一点也不着急,茹素却不是的,他知道这一趟过来公子辰只要谈一场大生意的,可是既然选择了与楚鸢一路,便多了一种与虎谋皮的味道,她如何能不担心呢?“师兄这样素素可是做不来,素素时刻都在担心师兄此行是否顺利,再者,师兄不为自己谋划难道也不管她了么——”公子辰饮茶的手微微一顿,一双墨黑的眸子微微的凝了一凝。楚鸢整个人站在窗前,想着自己来到这异世之后的一切,从兰陵到大燕,从公子辰到南宫离,她其实是幸运的,能遇上这两个人,如果没有他们——她有些不敢想,浓黑的夜空之中无星无月,此刻将她的眸子印的越发的深黑了些,她沉沉一叹,只觉得屋子有些闷闷的。“坠儿,我们出去走走吧。”坠儿面色一滞,“这个——”“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让宁远跟着就好了——”出门的时候宁远稍稍的犹豫了一番,然而看着楚鸢带着期盼的眸子,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在了楚鸢的身后。离宫花费了如此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建成这般仙境一样的所在,可见当初凤轻歌在这西凉的地位有多么的高,可是便是那么一个人,最后还是成了别人的棋子,万里和亲,最终尸骨难存。许是本来这具身体还存着一丝魂灵,每每想到此,她就觉得有一股子郁气难消,此刻亦是如此。飞霜殿之前便是一处面积极大的院子,楚鸢没多想的便走了进去,院内奇花异草众多,在这三伏天的盛夏之中,竟有一树树的腊梅争相开放,楚鸢眸光一亮,在那梅树之间来回穿行,然而,奇怪的事便在此刻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