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兰陵王却不动声色,一句话也不说。这时水开了,法云拎起了茶壶,将水注入茶碗里。清音便将两个茶碗的盖子盖上去。递给兰陵王和空智大师。兰陵王将茶杯接在手里。不接空智大师的话,反问道,“不知寺里拿了什么主意出来?”空智大师将茶杯接过,却随手放在了桌上。一张脸上泛出苦笑。“日前寺里为此还专程在法堂上提了。倒是我这个小师侄,”说着将手指了指清音,“说可以将来挂单住宿的云游僧请了参加大会的助力。解决了寺里的一点难题。”兰陵王果然很意外的样子,将清音又看了一遍。见清音只是微垂着头,一副谦恭的样子。觉得他年龄虽小,却是很沉稳的。只可惜投身了寺里。若是在庙堂之上,倒是说不定能有几分作为。眼看着清音静若处子的样儿,想起他翘着的二郎腿和兰花指,又觉得这个小和尚还有一副风流的模样。清音那里也在心里翻腾。听空智大师夸赞自己,还是这样当面夸奖,确实很意外。一面心里又想要不要把自己想的法子说出来,又怕太惊世骇俗,与这时代法度习性不同,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另类。对兰陵王打量自己的目光倒没有在意。“这个法子虽然不错,怕是解决不了燃眉之急。”兰陵王斟酌着语句。没有现金白银的支撑,纵然解决了人手,只怕也是无济于事。空智大师果然又皱起眉头,“若是去那些卖佛具香烛的店里赊欠,只怕数量巨大,店家不肯……”清音一下子明白过来,刚才为何空智大师在兰陵王面前哭穷了。原来空智大师不是像清音预想的那样想向兰陵王借银两,而是想借着兰陵王的名位,向那些店家赊账。如果有了兰陵王这位王族殿下的担保,确实没有哪家店铺敢不赊给安国寺吧!果然兰陵王也想到了空智大师的这个想法,脸上神情轻松起来。若是给安国寺担保,让安国寺能够顺利召开佛法大会,兰陵王还是乐于帮忙的。清音有点着急起来。若是空智大师这个主意可行,自己的赚钱大计就要落空了。不由跨前一步,轻声道,“小僧刚才出去时倒想了个好主意。”这话一出来,空智大师一喜,兰陵王双眼一亮。法云原本皱着的眉头也如被人抚平一般立即展开,一时间三个人六只眼睛都盯在清音面上。空智大师更是连声催促,“快说快说,不要卖关子!”人家哪有卖关子!清音心里觉得好生委屈。又不能申辩,只好将自己方才在大雄宝殿上的想法说出来。“我记得以前在家乡,寺庙里都有个功德箱子,是给做祷告求神拜佛的人捐钱用的。捐钱捐的多的人,寺庙里便给他们记上功德薄,在佛像前刻了名牌,日日为他们家念经清音说到这里顿了顿,见三个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自己,尤其是空智大师,双眼闪着热切和期颐的目光。想起他早晨时就曾问过自己可有主意……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家乡的寺庙里,上香也是不允许香客自备香火的,都是要在寺里买特制的香火,以示虔诚。”说到这里,停口不说。果然连兰陵王都急切起来,睁着一双美目望着清音,“这些在平日倒可以用,如今佛法大会在即,要的是现银现物,可如何解决?”清音见兰陵王都着急起来追问,心里想卖个关子。不再说这些,反说起和法云法明逛邺城的事来。“前日和法云法明在邺城逛了半天。原来这邺城除了专门做斋菜饭的,就连普通酒楼也会做斋饭素菜。”说着圆睁了双目,面上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兰陵王微笑起来,双目湛湛一如白云浮掠,“大王信佛,百官跟着效仿。邺城里酒楼也就都会做一两道斋菜。”清音点头,“不知这佛法大会上斋菜素饭都是寺里自己做还是外请的厨子?”关系佛法大会,空智大师双眉低耸,先宣了声佛号,接口道,“往年都是寺里主办,另请了帮工做打杂。”要的正是这句寺里主办!清音立刻扬起了双眉,“佛法大会人数众多,若是寺里主办,怕是远远不够。不如把这饭菜上的事交给酒楼去弄。寺里众人专责佛法大会的事项。”兰陵王同空智大师对视一眼。各从对方眼中看出几分好奇来。清音一直双目观察着他们的神态,见二人关注,便装作轻描淡写的道,“前日同法云法明在一家如意酒楼吃的斋菜,味道倒是不错。”法云听提到如意酒楼,他当日身在其中,立刻挺直了身子。偷偷瞥了空智大师一眼,又目光紧张的注视着清音。那边空智大师听到清音提起如意酒楼,亦是心中一震。那日法云法明从山下回来,便曾对他讲过清音要与人做甚么大买卖。不过两个孩子不知内情,说的含含糊糊。当时空智大师不以为意,以为只是清音小孩心性,根本做不得数。此刻见清音口中冒出这个如意酒楼,空智大师心头电转,暗想这个小师侄当真是胆子奇大,竟然当着兰陵王面说起此事来。若是此事被有心人揪住把柄,只怕要说安国寺借机敛财,一着不慎,便是身败名裂之举。此事有如火中取栗,危险之至。空智大师对这个聪慧的小师侄很是看重,又怕清音因此受牵连。因此前一趟清音在他禅房时,见清音欲语还休,便刻意压下了这个话题。没想到清音终是忍不住这个**,当着兰陵王的面,直接提了如意酒楼。当下朗声笑道,“这邺城内斋菜做好的又何止这一家。便说永和斋的素菜豆腐羹,便是一绝。”“正是。邺城酒楼各有所长,或擅汤羹,或胜煎炒,如能集合众家之长,令其在佛法大会上制作,想必能惊艳当场。不止佛法大会成功举办,便是安国寺也能藉此机会扬名四方。”剩下一句财源滚滚被清音咽回了肚中。清音的这一想法超出空智大师所料,他原是怕清音与那如意酒楼有甚瓜葛,没想到清音顺着自己的话题将邺城所有酒楼都搬了出来。空智大师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清音不知空智大师内里乾坤,兰陵王却是对清音话中大感兴趣,追问道,“难道要将邺城所有酒家请来参与佛法大会饭菜制作?安国寺本就财力匮乏,如何请动这些商贾。”清音笑得眼都不见,“不需要花钱去请这些商贾,还要他们自掏腰包承办食材。”兰陵王同空智大师一起侧了身,“自掏腰包?”面上齐齐露出惊诧意外的神色。“商贾重利,却也惜名。若是将承办食材的商家在佛法大会上以捐资行善的名义推出,举国扬名,颂歌齐作,无疑是一次极好的机会。而寺里也可以将素菜斋饭以诵佛礼经,广积善名的名分求取布施,想必那些达官贵人也不会放过这次扬名的机会。”清音深呼了口气,缓缓放低语速给他们消化,“寺里也可以定制一些长生牌,佛珠手链,开光信物等给普通信众布施。”这些后世里路边卖烂了的东西,清音张口就来,说得毫不迟疑。商贾捐资-佛法大会广受布施-筹钱-钱生钱-盈利这就是清音的想法。兰陵王首先悟通其中关节,空智大师随后也醒悟过来。唯有站在一边的法云,却脑中越发糊涂。根本想不通这商人的钱财又如何成了寺里的钱财。清音说到此处,站起来,对着空智大师和兰陵王双手合十,深深作揖,“小僧曾与如意酒楼掌柜公孙意谈过,愿借他名,出面集合商家筹资。请将此事交予小僧。”如此坦然,说出与公孙意合作之事。兰陵王先是一怔,双目连瞬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小和尚,见他双手合拢,指端竖立尖如玉笋,偏又面色端凝,神态间不见丝毫惊疑犹豫愧色,当真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坦白的叫人不忍疑问。空智大师心中一直沉吟,见兰陵王凝目打量清音,心里也在暗自权衡。清音此法无疑是极好。他们作为方外之人,钱财富贵本如浮云。若是孑然一人,天下之大也无不可去之处,不可做之事。只是安国寺偌大基业,又有百十僧众要养活,日日里盘算的也是金来银往的这些事。暗里盘算是一回事,出手营营汲汲盘利生息又是另一回事。若是那公孙意能出面,明面上替安国寺揽过这烫手山芋自是最好不过。名声不坠,又能替寺里解了燃眉之急,赚了浮财,当真是一举数得的好事。空智大师对清音最后的一点疑虑尽去。“这种事尚无前例,既然是你想出,便由你去做。只是届时大王与朝臣,周围列国皆有使臣参会,一定要考虑周详。安国寺的一切,尽系你手!”此次的佛法大会已经超脱以往普通的佛教盛典,因了王室与周遭大国的参与,变得波诡云谲,充满未知的危险。事渋宗教,又涉及钱财,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境地。空智大师恨不得千叮咛万嘱咐。清音听空智大师松了口,又见空智大师说的慎重,收敛了心中欢喜,端正了脸上颜色,郑重道,“定然安心办好此事。”空智大师见清音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知其已了解其中凶险,又怕清音惴惴不安,不能放手而为反而出了疏漏,又轻轻拍了拍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递到清音手中,“此是方丈主持的信符,你若是要用到寺中钱物或僧人,可以此为凭。”有了这块信符,等于将整个安国寺交到清音手中。清音接到手中,见是一块乌木方牌。触手处还带着空智大师的体温。木牌正面镂刻着远山近寺,前后山门,大雄宝殿,藏经阁法堂等建筑,寺门上隐约刻着“安国寺”三个米粒古篆,背后是主持信符四个繁体大字。制作精湛,雕工细微处透着大气。清音双手合十,将木牌合在掌心,对空智大师再次作揖。关系安国寺未来,空智大师能将这么重大的事交予自己,千金系于一发,空智对她的信任也令她觉得肩头沉甸甸的。从此刻起,她再也不是前世里那个在大学里悠哉读书,放学后摆摊挣生活费的小女生,而是要将命运掌握自己手中,还要承担百人命运的古人了。“好好!主持大师用人不疑,清音小僧临危不惧,我今日当此见证,确是一大乐事。”兰陵王抚掌大笑。空智大师交出木牌,觉得千金重担有如卸了一半,竟然是自己掌管安国寺这许多年来难得的轻松,眼见清音细心收起木牌,心下也不由开心,“兰陵王,此次事涉皇族王命,还请多多襄助。”兰陵王自是含笑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