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敏离开上都去京城时写信告知了那日苏,但这一别就是二十多天音信全无,那日苏急得像热誓同生死往何处去?三个少年一片茫然。他们没有亲人,不熟悉地理,不知道哪里可以容身。他们只知道必须离开上都,离开草原!马车没有目标地狂奔,一刻也不敢停留。渴了喝一口牛皮袋里的水,饿了啃一口冷馕馕或嚼一块牛肉干。三天没有停下来睡过觉,诺敏和托娅偶尔随着车子的颠簸打个旽,那日苏则三天三晚没有合眼,拉车的马也开始口吐白沫。诺敏知道这样不行,继续下去那日苏和马都会倒下。傍晚时分到了一处村庄,便寻了一家农户住下。农家只有七十多岁的老俩口,儿子年轻时被官兵抓了壮丁再也没有回来,剩下夫妻俩相依为命。老人很和善,看到三个疲惫不堪的少年,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赶紧把几个孩子让进屋里。老婆婆烧了半锅玉米糊糊,烙了几张荞麦饼,端出一碟酱菜,三个孩子狼吞虎咽起来。从老人口里他们知道虽然离草原已经很远了,但还是属于岭北行省的辖区,这里仍然是刘赭的地盘,三个人心里暗暗吃惊,不约而同地隐瞒了真实身份。老人也没有深究,离家出游的孩子见得多了,每年都有几拨打自个门前过,不足为奇。三人吃过饭就去里屋睡下,因为太累了,倒下去就睡着了。诺敏和那日苏奔跑在一片鲜花盛开的地方,那里鸟语花香,和煦的春风吹拂在他们的脸上,特别温暖。俩人追着、笑着,脸就像盛开的格桑花一样灿烂。突然,一声虎啸,一只斑斓大虎从天而降,张牙舞爪向俩人扑来。那日苏冷不及防失足掉下山崖,诺敏被猛虎一脚踩住,张口就撕,诺敏顾不得自己的性命,挣扎着扑向悬崖,一边与猛虎搏斗,一边高呼:“那日苏——”可她觉得胸口被猛虎的爪子踩住无法呼吸,怎么叫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诺敏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托娅安详地睡在身边,才知道刚才只是一场噩梦。她再也睡不着了,反复回忆着梦境,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早上,老婆婆为那日苏等人做好早餐,三人美美地睡了一觉,体力恢复了七八成,吃着热乎乎的胡酥饼感觉美味无比。因为前面几百里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靠干粮充饥,因此,婆婆为他们另外准备了几天的干粮。老婆婆的善良感动了几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三个人千恩万谢地告别了两位老人。马不停蹄地往前疾驶,渐渐地草原离他们越来越远,路边的树木越来越茂密,越来越高大,道路两边群山起伏。他们已经进入山区。紧赶慢赶,眼看天就要黑了,前面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大家又饿又累,于是那日苏开始寻找过夜的地方。走不多远,看见树林子里有一座破旧的小木屋,这是猎人们狩猎时落脚的地方。那日苏把马车赶到木屋前停下,从车上扶下累得半死的诺敏,在破屋里找到一张木墩让她坐下。托娅到屋外捡来一些枯枝点着了,烧了一壶水,烤了几块干粮大家吃了。晚上刮起了北风,风呜呜地着响。“要下雪了。”托娅自言自语,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都不言语。正当大家迷迷糊糊将要进入梦乡时,一阵狼嚎把众人惊醒。“狼群来了!”那日苏操起弓箭跳出屋外。屋外黑漆漆一片,无数只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绿幽幽的光芒,那日苏瞄准两只最大的绿眼中间射出一箭,只听一声嚎叫,狼群四散逃窜。可没过多久狼群又围拢过来,伺机发起攻击。“托娅快拿火来!”那日苏在黑暗中大喊。托娅立即举着火把冲出屋外。狼群怕火,看到火光,慢慢地往后退,退到几丈外又停住了,它们不甘心放弃眼前的美食。那日苏举着火把与狼群对峙着,托娅则把屋里屋外能够找到的木材都集中起来,在诺敏周围燃起四堆大火用以阻挡狼群。三人退到火堆里面,就这样与狼群僵持着。“公主,火堆由我看守,你们抓紧时间眯一会。”托娅边添柴边说。熊熊火光把屋里照得通明,屋子里很暖和,火光一闪一闪地映照在托娅的脸上,显得她比平时更加美丽。“幸亏有托娅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诺敏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安心地靠在那日苏怀里睡着了。天空飘起了雪花,路旁的红土地变成红白相杂的花花世界,气温越来越低,三人冷的直发抖。那日苏不停地飞舞皮鞭抽打在马臀上,他希望马跑快点好早些赶到有人烟的地方。雪花纷飞下了一天一夜,世界变成银装素裹。前方是一片丘陵,远看高高低低的山头就像是洁白的羊群。马路上结起一层冰凌,马蹄时常打滑,弄的诺敏和托娅不时娇声惊叫。托娅叫那日苏停下车,她跳下马车,从包袱里取出自己的一件半旧的袍子撕成四块,用布块将马蹄裹住,这法子果然非常奏效,马蹄打滑明显少了。诺**激地握着托娅的手,真诚地说:“谢谢你托娅,如果没有你,真不敢想象将来会怎样。”“别这样说,公主,这是我份内的事。”永远都是这样忠诚的托娅。诺敏咳嗽几声,然后虚弱地靠在车厢上。托娅看她脸色绯红,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有些发烫,于是焦急地说:“公主,你又发烧了,得赶紧看大夫才行。”诺敏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要紧。”并示意托娅不要让那日苏知道。托娅深深叹口气,一心祈祷长生天赶快让他们到达有医馆的地方。就在这当口,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托娅还来不及把头伸出车窗察看,马车就被人拦住了。有个嗓门粗大的男人厉声喝道:“车上的人给我通通滚下来!”那日苏跳下马车就想拔剑,托娅一把拉住了他的右手,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汉不吃眼前亏。马车前聚了十来个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毛皮袄子,戴着毛皮帽子,蓄着浓密的胡须,手上提着马刀弓箭,一看就知道是一群绿林大盗。十多匹马将马车团团围住,几个喽啰跳下马把车上的东西洗劫一空。翻开诺敏他们的包袱,几个家伙高兴得直叫唤:“大哥,这次发财了,宰了只肥羊。”首领模样的那个人不露声色,勒转马头就走。喽啰在后面喊:“大哥,这俩小妞带回去赏给小的们怎么样?”首领停在原地,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试试!”几个喽啰吓得吐吐舌头极不情愿地跟在首领后面扬长而去。诺敏吓出一身冷汗,心说:幸亏盗亦有道,不然今天麻烦大了。“这群土匪她奶奶的太可恶了,把我们洗劫一空,叫我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平时文静的托娅气得爆粗口。诺敏虚弱地浅笑:“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自然会有办法的。”“唉,只可惜了公主那些首饰。”托娅惋惜不已。诺敏从靴子里掏出那日苏送的手镯小心地戴在右手腕,说:“只要它在就好!”那日苏见了眼睛睁的像铜铃,说:“你把它藏起来了?怎么这么傻,要是被山贼发现了很危险的。”诺敏握着那日苏的手说:“它比我的生命更重要!”那日苏急了说:“以后别再这样,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知不知道?”“嗯。我记住了。”诺敏甜甜地笑着答应。马车继续前行,走在前途莫测的山道上。誓同生死现在那日苏他们身无分文,前途难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赶路。他们饥寒交迫,不光诺敏病了,好像马也病了,它步子越来越慢,没有力气抬起它的腿,蹄子在积雪中拖出两道深深的印痕。没有客栈,就算有他们也没有钱,所以只能连夜赶路,若停留在这荒山雪野不是喂狼就是冻死。雪夜还算亮堂,那日苏凭借雪光反射辨认着方向,病马拖着疲惫的身子拉着马车晃悠悠地行进在林海雪原。三个人又冷又饿,昏昏沉沉地任凭马车摇晃着。突然,一声巨响,紧接着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嘶,三人随着马车一路翻滚着坠入崖底。那日苏爬起来,顾不得手上的伤,大声喊道:“诺敏!”“托娅!”他听到托娅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在这里。”那日苏循着声音连滚带爬地摸到托娅身边,把她从雪坑里拉出来。“你还好吧?”那日苏关切地询问。“还行,好像脚伤着了。”托娅忍着痛回答。“能走吗?”“应该可以,只是有点痛。”“诺敏呢?”“不知道。”“诺敏——”“公主——”没有回应。在不远处,他们发现了受伤的马和散掉了的马车碎片,两人摸索着把崖底找遍了都没有发现诺敏。托娅放声哭了起来,那日苏也急的带着哭腔不停地呼喊:“诺敏——你在哪里?”没有人回答,只有他的声音在黑夜里回荡。天色渐渐泛白,周围的环境依稀可见。那日苏抬头发现头顶上方是山坡上凸出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边沿垂挂着一块裙布随风飘扬着。“诺敏!”那日苏激动地往岩石上攀爬,托娅也立即跟了上去。果然,诺敏就昏倒在岩石上。昨晚当马车摔下山崖时,因为这块凸出的岩石正好挡住了被抛出马车的诺敏,而托娅和那日苏则随马车滚落到谷底,所以他们找遍了谷底周围却没有找到诺敏。诺敏已经被冻僵了。她的额头受了伤,殷红的鲜血已经凝结,裤腿已经挂破,膝盖也挂破了好大一条口子,幸亏骨头没有断掉。那日苏赶紧脱下自己的袍子把诺敏包起来,把她冻得乌紫的脸贴在自己温暖的胸脯上,不停地呼唤着:“诺敏,快醒醒!”“诺敏,不要再睡了,你快醒来!”托娅一边哭喊:“公主,快点起来,你不要吓我,呜呜……”一边用白雪揉.搓诺敏的手脚。那日苏看诺敏没有反应,急得哭了起来:“诺敏,别睡了,你说过就算到天涯海角都要与我在一起的,我们还有好多路要走,还有好多日子要过,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他一边哭诉,一边吻着诺敏冰冷的脸颊和嘴唇。过了好久,诺敏的嘴唇开始由黑紫变得红润,脸色渐渐恢复血色,身体也慢慢地温热起来。终于,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极轻地呻吟了一声。“诺敏!”“公主!”那日苏和托娅欣喜若狂,诺敏吃力地睁了一下眼睛,说:“那日苏,我死了吗?”“没有,长生天庇佑,我们还活着。”“只要和你们在一起就算死了我也心甘。”“公主别乱说,长生天怎么会舍得让我们死呢。”托娅急忙打断她的话。诺敏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赶紧找到医馆才行。”那日苏对托娅说,托娅赞同地点头。那日苏背起诺敏走在前面,托娅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跟在后面,三人沿着大路向渺茫的前途走去。干粮所剩无几,那日苏和托娅把仅剩的一块馍留给诺敏,他俩饿了就扯把野草或树叶嚼嚼,渴了就吃一把冰雪。最难熬的是不能睡觉,在那冰天雪地里睡下去就永远不会再醒来。三人嘴唇开裂结着血痂,诺敏发着高烧时不时说着胡话,那日苏和托娅几近虚脱。好几次托娅恳求那日苏带着诺敏先走,但那日苏坚决不同意,他说:“你是我们的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的,只要有我那日苏在,就一定有托娅和诺敏。”托娅泪如雨下,点了点头,咬紧牙关拖着受伤的右腿紧紧跟在那日苏身后。两天两夜过去了,前方还是茫茫雪原,荒无人烟。诺敏病情越来越严重,那日苏和托娅体力透支已经到了极限。那日苏背着诺敏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脑子一片混乱,已经记不得摔倒多少次了,他觉得腿像有千斤重,踩在雪地里怎么也拔不出来。诺敏偶尔也清醒一下。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了一丝力气,她的头搁在那日苏的右肩上,在他耳边轻轻地但很清楚地说:“歇一会吧,亲爱的,我有话对你说。”那日苏把诺敏轻轻放下,温柔地抱她在怀中,深情地注视着她,等待她往下说。诺敏还未开口,已经泪如泉涌,她哽咽着说:“亲爱的那日苏,我的爱人!我是那样的爱你,你知道我是多么希望成为你的妻子,我曾经幻想着为你生儿育女,我俩带着一大群孩子生活在一个开满鲜花、牛羊成群、风和日丽的地方,无忧无虑,幸福快乐,永远不分离。”她喘着气停了下来,那日苏流着泪说:“亲爱的,你放心,一定会有这一天的,我答应你生生世世和你在一起!”诺敏轻轻摇了摇头,吃力地继续说道:“但现在我请求你答应放开我,你带着托娅先走,不能因为我而牺牲你们俩的生命。请记住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不!”那日苏和托娅异口同声回道。“我不会丢下你,就是死我俩也要死在一起!”那日苏态度异常坚决。诺敏使劲从那日苏怀里挣脱:“你们快走吧,不然谁也走不了啦。”那日苏紧紧地抱着诺敏,任凭她怎么挣扎就是不肯松手,一边哭一边说:“不!我的诺敏,你是我的生命,是我的灵魂,是我的全部。失去你我的生活没有了阳光,我的生命失去了意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你非要离开我,那好,我俩现在就从这山崖跳下去,那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三个人抱头痛哭。诺敏虚弱地再也说不出话来。那日苏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只好和托娅找了藤条和树枝扎了一个雪橇拖着诺敏往前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