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赭和绿萝就这样偷偷摸摸地交往着,绿萝每次出来都找不同的借口,回去的时间也越来越晚,郭峖开始并不十分在意,他觉得妻子是在酒馆呆闷了,出去散散心而已,所以从来没有多问。纸包不住火,关于俩人的闲言闲语在坊间流传起来,诺敏足不出户也从托娅口中听到了,但她没有什么感觉,好像听到的是别人家的事情。是啊,那日苏死了,她的心也死了。“那个人的风流债与我何干?”她才懒得理会。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最受伤的人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妻子红杏出墙,郭峖最后一个知晓,但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绿萝会背叛他。尽管他平时粗枝大叶鲁莽冲动,但这一次却十分理智,他不露声色,暗中监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他知道捉奸要捉双,如果搞错了,他和绿萝就完了,他更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刘赭现在很少来怡然小筑,偶尔与同僚来时也极少与绿萝说话,但郭峖还是发现他俩好像有暧昧,因为他俩经常偷偷地眉来眼去。郭峖很生气,于是他不再让绿萝为刘赭等人服务,而是自己把所有活计全包了。打烊后郭峖捶着酸痛的腰肢走进卧房,看见绿萝手上捏着一支碧玉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他这才注意到这来历不明的发簪,自己绝对没有送过她这样的簪子,也没有听说她曾经买过簪子,那这簪子哪来的?莫非真是奸夫刘赭送的?他顿时妒火中烧,一把抢过发簪厉声问她:“发簪是哪来的?”绿萝看他抢走了她的心肝宝贝立即扑过去想夺回来,可她哪是郭峖的对手,他轻轻一推她就一个趔趄,她着急地哭喊起来:“还给我!快还给我!”郭峖摇晃着手上的发簪说:“还给你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是哪来的。”绿萝不说,只是徒劳地一次次来夺。“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是谁给你的我跟你没完!”郭峖一边躲闪一边说。“还给我!你这坏蛋!”绿萝抢不到便骂。郭峖听她竟然骂他坏蛋,气得一把抓住她吼道:“我是坏蛋?我搞了人家的老婆吗?我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吗?你说还是不说?”绿萝仍然像煮熟的鸭子——嘴硬:“就不说!关你什么事。”“不关我事?你是我老婆耶,别人说你偷汉子我还不信,原来你真的有做过,你对得起我吗?”郭峖说着把碧玉簪狠狠地摔在地上,玉蝴蝶碎了,簪子断了。绿萝从地上拾起碎了的簪子,她的心也一块碎了!她愤怒地不能自已,又哭又闹,一怒之下什么都敢说了:“我就是爱他!我这一辈子跟定他了,死了都要爱!”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句“死了都要爱”已经推开了地狱之门。从此后,郭峖不准绿萝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也不准刘赭踏进“怡然小筑”半步。绿萝和刘赭有一段日子无法相会,俩人都在忍受着相思之苦,他们都在思忖着对策。那天余奉承和几个同僚去了怡然小筑,绿萝便托他带了张纸条给刘赭,上面是一首五言律诗:君赠碧玉簪,感君意绵缠。相逢俩相知,恨不未嫁时。刘赭看了也回了一首:赠君碧玉簪,两情意拳拳。相逢犹未晚,千里共婵娟。两人就这样忍受着相思之苦,却没有见面的机会。过了一段时间,余奉承又带来了绿萝的一封信。刘赭打开来,纸上泪迹斑斑: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相思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刘赭看罢泪如雨下,便修书一封请余奉承帮忙送去: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白鸥问我泊孤舟,身亦留,心亦留。待到明日,舒展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不?龙吟峰,艾伊舟。绿萝看罢刘赭的信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晚上趁郭峖睡熟,偷偷溜出门,来到平时与刘赭碰头的地方。刘赭正驾着马车在那里等着,待绿萝在车厢坐稳,马车飞也似的奔向龙吟峰下艾伊河畔。这些天郭峖哪里睡的安稳,愤怒、悲伤、屈辱、不舍,各种滋味搅合在一起真是酸甜苦辣咸样样占全。他真的喜爱这个女人,既算她背叛了他,只要她回心转意他还是可以原谅她,还是一样爱她,就像当初原谅她和乌青一样。正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看到绿萝蹑手蹑脚地摸黑出了门,郭峖也穿衣起床,顺手拿起一把菜刀跟在绿萝后面。眼见绿萝和刘赭赶着马车走远了,他只能打起飞毛腿狂追。郭峖疾步如飞,脑子也没停歇。他想起小时候自己为绿萝出头;想起母亲对绿萝父女的关照;想起自己从崖底救出自杀的绿萝;想起自己不顾可畏人言娶她为妻;想起这些年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想到自己为她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却是无情的背叛,郭峖心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他满脸胀得通红,眼睛血红,浑身上下就像一团火焰,随时可以把这个世界烧毁。他不知道已经走了几个时辰,也不知道走了多少里路,前面到了一片民居,黑黝黝的房屋鳞次栉比,绿萝他们在哪里呢?“让我找到要你们好看!”他一边愤愤地自说自话,一边寻找着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转过一个街口,郭峖看到靠近河边的一座院落亮着灯光。“一定在那里!”他来到院外,果然这里雪地上留着刚刚碾过的车轮印。他翻过院墙,凑到亮灯的窗下,用手指戳破窗纸往里窥,只见刘赭和绿萝已经宽衣解带正搂在一起亲热。郭峖就像被人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怒火从脚底直烧到了头顶!他一声怒吼,踢开窗户跳了进去,挥刀向刘赭砍去。刘赭毫无防备,被郭峖一刀砍在右脸上,右脸上顿时绽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右耳朵也被削掉半截,鲜血像水似的往外淌。郭峖还不解恨,再次举刀砍向刘赭,绿萝立即用自己的身子替刘赭挡了一刀,鲜血溅满了她雪白的身体,绿萝一边与郭峖搏斗,一边叫刘赭快跑。郭峖见绿萝竟然豁出自己的性命保护刘赭,更加暴怒。他杀红了眼,一刀一刀地砍在绿萝身上,等到刘赭带人赶来营救时,绿萝已经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郭峖被众人制服,刘赭不顾自己流着血的伤口,从**抱起奄奄一息的绿萝,狂喊:“快找大夫来!”绿萝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说:“不用了,我要走了,谢谢你的爱,使我此生无憾!”刘赭痛心疾首地哭喊:“不!你不要死,你不能死!我要娶你,我要爱你一辈子,永远!永远!”“谢谢你,我会带着你的爱去另一个世界。亲爱的,我将在三生石旁等你,不要忘了。”绿萝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越来越微弱,拼尽全力,好不容易才说完最后一个字,然后含笑闭上了双眼。“好,我们就在三生石旁相见,你一定要等我!”刘赭的泪一滴一滴落在绿萝苍白但充满笑意的脸上。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绿萝死了,她怀着满腔的爱走了,为了爱情她不惜牺牲宝贵的生命,在爱情和生命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爱情。刘赭伤心欲绝,他把绿萝葬在花园梅花丛里,帮她完成了她的心愿,使她成了刘家的鬼。郭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因谋杀罪被处以极刑。在他看来绿萝死了,他也生无可恋,自己死了可以去另一个世界寻找绿萝,重新爱她、娶她,也许在下一世她不会再背叛他,会全心全意地爱他郭峖一个人。所以,他从容淡定地走向刑场,在刽子手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他咧开嘴笑了。皇帝接到岭北行省关于刘赭涉案的奏折非常生气,气他败坏朝廷命官的形象,气他对不起自己的侄孙女,因此,以行为不检为由把他降为枢密院执事,品阶由三品降为七品,成为一个无职无权的闲官。刘赭不但丢了官,还破了相,右脸上留下一道紫红色的伤疤,右耳朵永远缺掉半截。一段孽缘毁灭了两个人的生命,毁了一个人的前程,同时也毁了两个家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