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觅鸥关于环境污染的调查越来越深入,揭露的真相触目惊心,不但调查阻力重重,而且还受到威胁恐吓,为了不使妻子担心,他没有向帅菡透露正在进行的工作情况。线人向罗觅鸥爆料,在惠明县杨家山村,几十年来村里不断出生智残儿童,现在智障和残疾的人几乎占了全村人口的一半,“杨家山”已经被人遗忘,人们称这里叫“傻子村”。据爆料人猜测,傻子村的出现可能与附近的工厂产生的污染有关,几十年来不断有人举报和向上级反映但都石沉大海。罗觅鸥向赵东赫报告了这一线索,赵东赫觉得无论是从维护公益或提高杂志的卖点出发都有采访的必要,但人手方面却又遇到难题。杨诚到外地探亲去了,秋阳和叶南到外省出差未归,其他人都有紧急任务在身,想来想去只有东方漠烟刚刚完成手头的案子,于是对罗觅鸥说:“看来只能你和东方一起去了。”罗觅鸥颇感意外,不由问了一句:“我和东方两个人去?”赵东赫不解他的这种反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罗觅鸥赶紧掩饰:“哦,没有。”“那就好,你们准备行动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好的!”罗觅鸥转身走出经理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上牙咬着下嘴唇,脸上浮现一丝犹豫。罗觅鸥和东方漠烟对此行的态度有些不一样。漠烟知道要和罗觅鸥一起出差非常兴奋,她来尚潮的目的就是要寻回那日苏,现在终于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了,她认为天赐良机,老天都在帮她。罗觅鸥却有些忐忑不安。每次与漠烟目光对视,看到的是漠烟眸中的热切与期盼,他不由自主地会有些慌乱,只得尴尬地移开视线。这次俩人要一起工作,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她的热情。罗觅鸥含含糊糊地告诉帅菡他要出差,但没有说和谁一起去,帅菡也没有问,因为他经常是和杨诚或秋阳搭档,因此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与其中的一个一起。他不敢告诉帅菡他是和漠烟一起出差,虽然他心底坦荡,但不知道帅菡会作何反应,女人心海底针,不可捉摸,他不想出发前与她产生不快。这是他第一次对妻子有所隐瞒。惠明是一个山区小县,只通火车和汽车,从台吉市到惠明县城火车有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在火车上,罗觅鸥对漠烟照顾有加,一切都安排的妥妥贴贴。这是他的习惯,他是尚潮出了名的绅士,对谁都特别关照,尤其是美女。所以,帅菡展开凌厉攻势,打败了许多对手才把他抢到手。俩人卧铺是正对着的下铺,开始俩人都有些拘束,说话不多。后来上铺的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坐到下铺参与聊天,大家相谈甚欢,俩人这才慢慢地自然起来。中午,罗觅鸥问漠烟吃什么,漠烟说:“我无所谓,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那我们去餐车吃,你肠胃不好,盒饭和泡面对你的胃不好。”“你怎么知道我肠胃不好?”漠烟倍感惊奇。罗觅鸥微微一笑,说:“我好几次看见你皱着眉头吃胃药。”“谢谢你,没想到你如此关心我。”漠烟眼睛潮湿了。罗觅鸥赶紧说:“你千万别感动,我只是怕你胃坏了连累我要照顾你。”漠烟也笑起来,俏皮地说:“放心吧,我没有林黛玉那么弱不禁风,浅表性胃炎而已,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有,这次还指不定谁照顾谁呢。”在8号车厢,罗觅鸥和漠烟好不容易才等到两个位子。罗觅鸥点了青椒炒肉、香椿煎蛋、酸菜豆腐汤。漠烟问:“AA?”罗觅鸥说:“No,我没有与女士AA的习惯,你没听说我是有名的抢单王吗?”“是吗?可能我刚来还来不及听到你的名号。我和你一样,和朋友聚会大多数时候都是我买单。”罗觅鸥听说,有些兴奋,说道:“真的?那我俩还真是同道中人啊。”漠烟说:“我觉得谁买单不重要,关键是大家开心就好。”“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两人的关系更加自然起来。火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时不时穿过长长的黑暗的隧道。漠烟头越来越沉重,身子越来越漂浮,她觉得长长的隧道一直通向某一处蛮荒之地,那是她曾经去过的地方。她双手死死揪着车上的被子,漂亮的脸蛋严重扭曲变得十分滑稽。“你怎么啦?”罗觅鸥关切地问。“我头晕,心里好慌。”漠烟没有睁眼,闭着眼睛回答。“是不是晕车?来,先喝口水然后深呼吸。”他扶起她的头,把杯子送到漠烟唇边,她轻轻地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渐渐地眉头松开,呼吸也平缓下来。他扶着漠烟的肩膀让她躺下,轻轻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柔声说:“睡吧,睡着了就好了。”一切都那么自然,好像哥哥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漠烟听话地闭上眼睛,心里泛起一股暖流。“那日苏,谢谢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在火车的摇晃下,随着火车有节奏的哐当声,漠烟甜甜地睡着了。罗觅鸥看着恬静熟睡的漠烟,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意,有一种想要呵护她的冲动在心里翻腾。难道我真的认识她?我真是她的恋人?为何我又不记得她?我真的失忆了吗?这些念头折腾了罗觅鸥一个晚上。惠明县城到了。这是一个山区小城,四周群山环绕,城里现代化建筑不多,许多建筑保留着远古的痕迹。不宽的街道,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大多数人使用摩托车和自行车代步。行人不多,不时传来几声摊贩的吆喝,城里显得十分冷清。罗觅鸥在一个小超市买了一堆矿泉水、面包、饼干,还买了一支手电筒和两只密封杯,东西装满了行李箱,余下的用一个双肩包装着背在背后。漠烟不解地问:“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罗觅鸥说:“到时候用得上。”“这背着多沉啊,太辛苦了。”“再辛苦也得带着,有时候可是救命的东西。”漠烟笑着说:“怎么说的好像我们上战场似的?”罗觅鸥却神情严肃地说:“这本身就是一场战斗,你不知道?”“你别吓我,我胆小呢。”漠烟看他像是说真的,不像开玩笑,不禁有一丝紧张。罗觅鸥看漠烟真的被吓着了,赶紧安慰她道:“不要怕,一切有我呢。哈哈……”“说话可要算数,不要到时候变成狗熊啊。”说完漠烟也笑起来。俩人登上去杨家山的中巴车。车上的人大多是山里出来做买卖的村民。罗觅鸥与旁边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山民攀谈起来。“大叔,您是哪个村的?”“茅坪的。”“离杨家山远吗?”“杨家山?哦,你是说傻子村?”“嗯。”“有点距离。你们去那干吗?”“去看个朋友。”“一看就知道你们是大城市来的,怎么会有朋友在傻子村?”“村里也有健康的人不是,他们在我们那儿工作不就成朋友了嘛。对了,大叔,怎么那里会有那么多傻子呢?”“不知道,有人说是风水不好,但依我看应该是化工厂惹的祸。”“哦?有什么依据呢?”“解放前那里人都很正常,就是五几年建了锡矿厂后才开始出现傻子的。”“政府不管吗?”“政府建的矿倒是关闭了,但后来私人建的却一直生产着。”“那政府为什么不取缔呢?”“取缔?听说后台硬着呢,谁敢动他。”“他有什么后台呢?”山民看了罗觅鸥一眼没有回答,讳莫如深。车到茅坪,刚才说话的山民下了车,临走时关心地对罗觅鸥说:“小伙子,到了傻子村说话可得小心些,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问的不要问,要注意安全哟。”罗觅鸥很感动,冲大叔点头说:“我会的,谢谢您关心。”汽车继续前行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一个小站,罗觅鸥和东方漠烟下了车。这里离杨家山村还有七八里山路,不通汽车,只能靠步行了。罗觅鸥接通了报料人的电话,信号不好,时断时续,终于约好在前面路口接头。在崎岖的山路岔道口,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等在路边。他穿着一套休闲装,剪着一个清爽简洁的发型,看上去整洁精神,一看就是在大城市呆过的人。三人握过手,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这才知道小伙子叫杨志强,是傻子村唯一的大学生,现在台吉市一家公司工作。志强说,在他很小的时候,为了举报锡矿污染问题,他父亲受尽打击,最后只好带着妻小离开了杨家山,他才得以在外地健康成长,成为杨家山半个世纪来唯一的大学生。对家乡触目惊心的污染危害,杨志强感同身受,他的家族至今仍深受其害。近年来杨志强一直举报和信访,但都是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反响。这次他直接向《尚潮》爆料,希望借助媒体的力量彻底铲除锡矿厂这个毒瘤。临近黄昏,三人到了杨家山村。趁着村道上无人,三人悄悄地到了杨志强的伯父家。这是一个贫穷的家庭,几间破旧的泥坯房,住着四个老人:伯父夫妻和两个傻子叔叔。伯父的孩子与村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起外出打工不肯回家,留在村里的几乎全是老人和傻子。杨大伯非常好客,倾其所有招待远方来的客人,但贫瘠的家庭最美味的也就只有炒鸡蛋而已。罗觅鸥和东方漠烟不敢吃这里的食物和水,只是礼节性地动了一下筷子,杨志强显然也不敢吃,三人饭后都躲到房里吃起了带来的矿泉水和面包。漠烟何时住过这种又破又脏的地方?不但睡不着,村里不时的狗吠令她胆战心惊。她打电话给隔壁的罗觅鸥,听到她颤抖的声音,罗觅鸥只好来到她的房间,俩人和衣靠在一起等待天亮。早上,三人吃了几块饼干就去河边勘察。龙水河是惠明县七个乡镇十多万同胞的母亲河。它全长60公里,流域面积达500平方公里。曾几何时,龙水河两岸层峦叠嶂,绿树成荫,河水清澈见底,河里鱼虾成群,素有“龙水粮仓”之美誉。那时的龙水河清波撩人,村民饮水、洗菜都直接到河里取水,还常在河里行舟放排、捕鱼捞虾。而现在呈现在罗觅鸥等人面前的却是一条河水浑浊发红、泥沙涌动、水生生物绝迹的“红河”。杨志强介绍说,沿途两岸人们不能饮用河水,不能下河洗澡,人下河洗澡后就会全身奇痒无比,长满无名痘,并且易得红眼病。村民大都不同程度染上了各种疾病,非痴即傻,变成残疾。河水浇灌稻田造成耕地板结、肥力下降、庄稼减收,当地出产的大米更是无人敢买。罗觅鸥用矿泉水瓶子采了一瓶河水,用相机拍下了河水和周围的环境,东方漠烟用DV摄下了眼前的一切。要揭开污染的黑幕就必须找到污染的源头。三人沿着河水向上游寻找,终于在一个隐秘的悬崖下找到一处涌动着深红色浊水的暗涌。悬崖上面是一座工厂,一道结实的高墙把所有秘密都包裹在围墙里面。“这就是锡矿加工厂!”杨志强指着上面高不可攀的围墙说。漠烟说:“我们进去寻找证据。”“不知道能不能混进去,这些厂警惕性很高的,引起他们的怀疑就麻烦了。”罗觅鸥毕竟是见多识广的人,深入黑工厂、黑作坊已经不止一次,他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怎么也得去试试。”杨志强想碰碰运气。三人走上河堤,沿着山根转到厂门口,一个保安走出来阻止:“站住!你们干什么的?”杨志强迎上去点头哈腰说:“我们路过,想借厕所一用。”“不行,工厂不能随便出入。你们去下面的村里吧。”“又不是什么兵工厂,干嘛这么神秘。请让我们进去吧,我实在憋不住了。”杨志强装出很痛苦的样子。“说了不行就不行,快走吧,不然对你们不客气。”保安显然不耐烦了,声音高了八度。这时从里面又出来两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地问:“什么事?”那眼神中露出的凶光,令人不寒而栗。罗觅鸥见状赶紧拉着俩人离开,“好汉不吃眼前亏,回去再想办法。”回到村里,杨志强带俩人挨家挨户走访村民,所到之处,让俩人大惊失色,基本上家家都是破垣断瓦、衣衫褴褛,差不多家家都有一两个智障或残疾的人。“不管冒多大风险,我一定要让这里的情况曝光。”罗觅鸥暗下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