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一次的淡然相比较,君召言现在的脸色很是难看,如今他无法在去找初云公主求助,又是被雷景焕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来,如若不想出万全之策,他性命难保。君召言有了这等自觉,再一抬头,看周围之人无不用愤恨眼神看他,恨不能将他拨皮抽筋拆骨入腹,心头寒意顿生,强撑着保持的男儿气概也弱下去几成,竟不敢与斜倚着门框冷笑看着他的俊美少年对视,脑海中翻云覆雨,闪过的皆往事片段,他能走到今日只之位着实不易,难道真要断送在此处?那毒花的顺序,说与不说都是难逃一死,他该如何自救?君兰舟斜靠着门框,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憔悴面容上带着三分快意笑容。抓得到他,阮筠婷就还有救。阮筠婷躺在榻上,看不到也听不清,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在视觉和听觉丧失的时候,身上的其他感官便比平日都要强烈,她感觉得到空气的波动,还有个陌生人在距离他不远处,似乎在用打量忖度的眼神来看她,让她心头没由来的升起一阵烦躁。君兰舟回过身,正看到裕王爷目光一瞬不瞬盯着阮筠婷,蹙眉走到当中挡住了他的视线,“王爷还是请回吧。这里不是您呆的地方。”裕王爷并不离开,而是问:“她怎么了?为何咱们说话,她好像听不见,见我来了也没有反应?”君兰舟心中一痛,坐在床沿握着阮筠婷的手道:“她中了毒,现下看不见也听不到。”阮筠婷如君兰舟所说的那般,对外界发生的事毫无知觉,感觉到君兰舟拉着她的手,马上回握住,心下稍定。她缺乏安全感的行为,让君兰舟越发难受,看向裕王爷的眼神也多了许多哀伤和无助。裕王爷惊讶于毒性的霸道,竟是连水秋心也医治不好的,更多的是对君兰舟的心疼。他深爱着君兰舟的母亲,自然体会得他现在的害怕和无助,“放心,她会好的,以你师父的医术,阎王要留人也要看他三分薄面。”“嗯,只是这毒复杂的很。”君兰舟憋闷了这么些日子,阮筠婷有可能会离开人世,更何论每日在她身边照顾,将她所有的痛苦和忍耐都看在眼里,他的早已觉得惶惑不安无从发泄,现在对裕王爷,却没有从前那许多的防备与刻薄,反而是觉得找到了倾诉的对象:“说来话长了,总之这毒的解法只能从君召言口中得知,否则师傅也无能为力,偏这些日他在宫里,我们也是好容易才找到了机会。”裕王爷蹙眉,“想必其中必然有许多波折,还有许多事是为父不知道的。”裕王爷如此说,君兰舟停转的脑袋才终于开始思考,裕王爷出现在别院,当然代表他知道雷景焕在此处,此事皇上可知晓?对于阮筠婷姐弟的身世,他们又知道多少?他刚才物质觉得说了这么多,岂不是要露出马脚?见君兰舟眉头紧锁,裕王爷微微一笑,“兰舟不必担忧,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父亲,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站在你这一边。你现在只要好生照看她,也照顾你自己便是,其余的都不要担心,我不会坏你的事。”说到此处,裕王爷苦笑,怅然道:“孩子,别总将我当成敌人。你也看到了不是吗?人生在世总会有许多危机和无奈,就如阮姑娘遭逢此大灾,先前也从未有预警啊。现在咱们能面对面说话,兴许明日父王就不在人世了。如果所有记忆里,从未有你我父子相认的场面,只有对彼此的书院,那将是多悲哀的一件事。为父对不起你和你母亲是事实,可为父对你的疼,从来都不必对肃哥儿少过。”君兰舟告诉自己,不应该为了这些而动容,可是不知为何,他对裕王爷的话,却感觉到赞成,再不似从前那般有十成的力气与他唱反调,不论他是不是对的,他都要说不。难道是他变了?屋内沉寂,裕王爷说完了那番话,本以为君兰舟会反驳,谁知他并没有,而是拉着阮筠婷的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心下暗喜,这孩子并没马上反驳或者赶他出去,是个良好的开始不是吗?同一时间的柴房中,雷景焕手持薄如蝉翼的锋利小刀,又一次削在君召言手臂上,切掉了一片红肉,鲜血喷用而出,君召言疼的脸色煞白,嗷的一声惨叫,嗓子已经喊的沙哑了。“你还是不说吗?才刚两刀,你就已疼成这样了。”水秋心捏了一小撮细碎的红辣椒末子,毫不犹豫的洒在君召言胳膊上。“啊!!”君召言又是一声惨叫。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苍白的脸滑落,因为疼痛双推直打摆子,如果不是有绳索将他帮扶在碗口粗细的木头梁柱上,他早就要倒下了。养尊处优惯了,又是文弱书生,他几时受过这等非人的虐待?现在他恨不能立刻死去,也不要承受这种凌迟之痛。“看来还是不够。来人。”“王爷。”雷景焕冷笑着:“取本王事先预备好的渔网来。”“是!”不多时,一名黑衣汉子将网拿了来,雷景焕在君召言面前摇了摇头,道:“君公子,想来你没见过凌迟是个什么样儿,本王来告诉你。你看到渔网上的空隙了没?就拿这东西,紧紧地绑在你身上,用力一勒,肉不就鼓起来一块儿吗?每次,都用刀子削鼓出来的那一小块儿肉,不多不少,正好让你享受千刀万剐。”君召言发着抖,恐惧的望着雷景焕。“你若说了。本王就饶过你,不但不要你性命,还马上请水神医来医治好你。”“你,你哄我的。我若说了,你定会杀我而后快!”雷景焕眯着眼,“君公子是聪明人,就当做咱们做个交易好了,本王可以给你保证,若是我的一双孩儿安然无恙,定不会再追求前面的事。”君召言疼的浑身发抖,如果现在说了,只有两个后果,死或者不死,可如果不说,那是必死无疑,他就赌这一次!“好,我说,请水神医记着。”雷景焕和水秋心精神一震,水秋心道:“君公子应当知道我的医术,如果你有半点蒙骗,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还哄你做什么。”君召言忍痛忍的气喘吁吁。雷景焕和水秋心都认真听着,柴房内几人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君召言身上。“我先前说过两个,接下来是素女花、雪茹草、毒箭木……”刚说到此处,君召言声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向自己胸前。左侧心口,穿出锋利的箭尖,鲜血狂涌!雷景焕和水秋心简直不可置信,他们方才专心听着君召言说话,竟没有注意到有人潜入,只听见一声破空声,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追!”雷景焕怒吼。水秋心连忙点了君召言胸前止血的穴道,抖着手从怀中掏出白色的瓷瓶来,倒出一颗鲜红的药丸喂给君召言。“你放心,我定保你无恙,快说,玉丹草和嗜血红哪个在前!”君召言剧烈咳嗽,呕出一大口血来。气若游丝的道:“别,别骗我了。你,根本,根本救不了我。”“你!”“就,让他们两个,给我陪葬,你,你不是医术高吗,剩下的顺序,你猜,猜就是了,我……”君召言的头垂了下来,再不动了。水秋心心惊,去按他脖颈动脉,发现已然没有脉搏。七种毒花的顺序,明明已经得知了前面五种,只要君召言再说出一个,阮筠婷和阮筠岚就能彻底得救了!到底是谁,在关键时刻趁虚而入!“水先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君兰舟和裕王爷赶到柴房,看到水秋心失魂落魄,君召言气绝身亡,君兰舟害怕的道:“那七种花的顺序……”“只得五种。”“那怎么办!”君兰舟惊呼!裕王爷则是阴沉着脸,去检查插在君召言身上的箭:“箭上淬了毒,看来对方是要他速死。”君兰舟踉跄退后,险些站立不稳。怎么会这样?好容易逼君召言开口,到了最后关头,是谁来搅局,是谁恨不得让阮筠婷死!外头错杂脚步声临近,雷景焕和阮筠岚铁青着脸到了柴房。水秋心抬眸:“人呢!”“服毒自尽了。顺序呢?”水秋心摇摇头:“他只需再说一种便可,我给他喂了药,足够他说出那一种,他却知自己必死无疑,不肯说了。”“哎!”雷景焕一拍大腿:“眼皮子底下,怎么就让人钻了空子!”阮筠岚彷徨的拉着水秋心的袖子:“眼下该怎么办?”水秋心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道:“七种毒花,已经得知前五种顺序,最后的两种分别是玉丹草和嗜血红,只是不知哪一个在前,哪一个在后。”“如果君召言所说的前五种是胡邹,那这两个无论哪个在前,姐姐都必死无疑啊!”阮筠岚脸色煞白。“还有你。”水秋心平静的道出事实,“不过是早晚的事,婷儿用了鲨鱼脑催发了毒性,先一步而已。”君兰舟期盼的望着水秋心:“师傅,你可有办法?”“只能试了。”水秋心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失去信心,他从来自诩高明,到现在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试?如何试?”雷景焕问。“岚哥儿与婷儿身上种着相同的毒,假设君召言前五种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第六种不是玉丹草就是嗜血红,如果用对了药,婷儿得救,岚哥儿也能得救。如果用错了。婷儿不治,岚哥儿一样能够得救。”“里外是要牺牲姐姐?”阮筠岚眼泪流了下来:“不,我不同意。要试就拿我来试,我虽然没有催发毒性,可身体里一样有这种毒,我若得救,姐姐也可以得救,我若不治,大不了,大不了我和姐姐一同去了,黄泉路上也有个照应!”“岚哥儿!”水秋心理智的道:“你的毒性还没有催发,距离毒发还有一年时间,这一年,足够我去想办法了。到时候说不定就想到了解毒之法啊!”“可这要建立在姐姐的牺牲之上,我不依,说什么也不依!”阮筠岚大吼一声,哽咽着冲向前院的卧房。踉跄到了屋里,看到已经瘦弱的脸颊塌陷的阮筠婷,再也忍不住哭泣,扑到她床边拉着她的手大哭了起来。“姐姐,我不要你死,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咱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为何不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姐姐!”雷景焕和水秋心站在门前,看着阮筠岚的哭泣都觉得心如刀割。裕王爷也很是动容。他下意识的看向身边的君兰舟。却见君兰舟疤痕渐淡的绝世容颜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竟举到床榻前坐下,将阮筠婷搂在怀里,再不避讳旁人的轻吻她的额头。阮筠婷似在沉睡,睡的极不安稳,可君兰舟一抱起她,她紧皱的眉头略微松了。君兰舟平静的看向水秋心,道:“师傅,婷儿身上的毒,若是有人取她的血服用,可会中毒?”水秋心点头:“会。且会立即毒发。”裕王爷如遭雷击,“兰舟,你要干什么!”君兰舟低下头,垂落的长发遮住半边俊颜,看着怀中的人儿,眼神专注,似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地印刻在心里,幽幽道:“岚哥儿,你已与婷儿同年同月同日生,就不要夺我的福分了。我或许无缘照顾她一生一世,就让我为她做些什么。”“兰舟,你要干什么?!”君兰舟露齿一笑,言语轻松仿佛谈天说地:“我取她的血服用,用我来试验,如果我毒发身亡,那么便可以说明后两种顺序错误,若前五种君召言说的是对的,那么岚哥儿和婷儿无论如何都可以一同获救。若君召言故意说错,我与婷儿,一同去了也是美事一桩,师傅可以用一年的时间来研究玉丹草和嗜血红到底哪一样在前,或者前五种的顺序有什么不对,只求义父同意,将我们葬在一处。”“你疯了!”裕王爷连连摇头。君兰舟这时,却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随手拔掉头上玉簪,任长发披垂散落,抓起阮筠婷的手轻吻了一下,随后迅速刺破她指尖,将血低在茶盏里,便要将和着血的茶喝下去。“兰舟!”千钧一发之际,裕王爷飞扑上前,一把夺过了君兰舟手中的茶盏,竟自己喝了下去!“王爷,你!”君兰舟先是一愣,随后慌忙起身,夺过裕王爷手中的茶盏,竟已经空了。“你疯了!”君兰舟愤然摔了茶盏,“这事与你有什么相干!”“你才是疯了!”裕王爷怒竭的道:“你是我的儿子,我若能眼看着你送死,还算什么父亲!你执意要救她,不如用我来试验!”“你!”两人针锋相对,怒目相向,裕王爷眼中满是关爱和怜惜,看着君兰舟担忧焦急的神色,心中只觉得温暖如春,就算现在叫他死了,也值了。拍拍君兰舟的肩膀:“别怕,父王活到这个年纪,早就够本了,若真毒发身亡,正好下去见你母亲。”君兰舟听到破碎的声音,是来自他的心里,那层最坚固的防御,像是一层层瓦解了,破碎了满地,鼻子发酸,努力张大了眼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一旁的水秋心和阮筠岚,现实惊讶于君兰舟的身份,随后便是动容。这世上所有深情,最深刻的莫过于斩不断的亲情。裕王爷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身形一晃。君兰舟忙扶着他坐下来,眼看着裕王爷脸色煞白,虚弱的如同当日阮筠婷毒发之时,焦急的道:“师傅!”水秋心满心复杂的点头,回头对雷景焕道:“先找一间肃静的屋子安置裕王爷。”“好。”同为父亲,同样是与孩子才刚相认不久,雷景焕刚才情急之下,却没有想到能够代替女儿实验,心中对裕王的行为动容不已,也自责不已。连忙吩咐人去预备。君兰舟和阮筠岚一左一右,扶着裕王爷到了隔壁。水秋心站在门前,看着君兰舟将裕王安置好,轻声问:“裕王爷,你的性命,由你来做主,玉丹草和嗜血红,哪一个在前?”裕王爷一愣,手冒虚汗的看想水秋心,雷景焕、阮筠岚和君兰舟也同时紧张的看向裕王爷。裕王爷沉吟了片刻,突然洒然一笑:“嗜血红第六,玉丹草第七,神医快去配药吧。”“你当真决定了?”“是,决定了。”裕王爷躺在**,望着君兰舟,笑道:“劳烦端王爷,我想与兰舟单独说几句话。”“好。”雷景焕大概是第一次对裕王爷所说的话立即赞同,带着阮筠岚出去了。裕王爷对着站在床边的君兰舟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君兰舟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垂着头依言过去。裕王爷笑了一下,道:“你坐下,听父王说。”君兰舟一个指令一个 动作,缓缓坐下。“我这一生,唯一挚爱的女子只有你母亲一人,虽然,她是长公主,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或许在外人眼中,我们的相恋相知是时间难容的,可是,我从不后悔爱过她,我想静儿也不会后悔爱过我。只是,当年我们都太年少,没有考虑到后果,没有顾虑到未来的孩子。”裕王爷苦笑着,拉起君兰舟的一只手,见君兰舟并未挣脱,才道:“父王不是不要你,不管你。而是当年那个情况,皇室不允许你的存在啊。我以江山拱手相让,才说动八哥帮忙,将你偷换出去。我只想着,一定要找到你,却没有想到这一耽搁便是十几年,害得你尝尽人间冷暖,见惯世态炎凉。兰舟,是父王对不起你。可你要明白一点,无论是我还是你母亲,我们都是爱着你的。如果有机会让我选择,我绝不会让你吃这么多的苦。孩子,你能原谅父王吗?”君兰舟低着头,脸遮在披散的长发下,裕王爷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这么久以来,他早就原谅裕王爷了。他所要的不过是一口志气,更重要的,是在乎自己的身世。可是,真的爱上,又如何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他怪裕王爷没有理智的处理那段感情,而是与长公主生下了他,如今他不是也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明知自己是姐弟**所生,还是忍不住与阮筠婷想爱,甚至愿意为了她去死?他与水秋心学习医术,看过医经上记载的案例有很多,像他这种情况,若是与阮筠婷有了孩儿,孩儿九成会是痴儿,这不一样也是害了阮筠婷?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情不自禁,自己都做不到,如何能怪裕王爷?“父王。”君兰舟叹息着唤了一声。裕王爷险些怀疑自己幻听,瞪大了眼看了君兰舟许久,才咧开嘴愉快的笑了起来:“好孩子,好啊。父王没有白等,没有白等!兰舟,你现在去外头,将父王的长随和侍卫叫来,我有些事要交代一下。”如果他真有万一,也不至于连累了旁人。君兰舟认了生父如释重负,闻言点头出去唤人了。裕王爷安排过后,水秋心不多时就端了一碗药进来,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郁的苦涩味道,来到床榻前,递给裕王爷:“这一剂下去,王爷或许就一命呜呼了。有什么后事需要安排,王爷尽快。”裕王爷笑了一下,道:“我已与兰舟相认,在没有什么遗憾了。”接过药碗,毫不犹豫的大口吃下,旋即由于药性作用昏睡过去。君兰舟、阮筠岚、水秋心和雷景焕四人守在裕王爷身边观察情况。期间还不忘轮流去隔壁看看阮筠婷。直到次日的凌晨,裕王爷醒了过来。几人都是一阵紧张,水秋心上前搭脉,面上一喜,“兰舟,快去照着桌上的方子熬药,婷儿和岚哥儿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