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看着韩初云离开的背影怔愣出神,这事如何扯到柔恭皇贵妃身上去了。吕氏虽然有动机动手,可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并非是他们家族行事的作风,若说为吕文山报仇也不是没有可能,然他们明明有多少种不露痕迹的好办法,为何偏偏选了最直接的一种?吕国公老谋深算,并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啊。难道是吕贵妃私下里做的?他们姐弟情份,深到吕氏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若吕氏与吕文山的关系和她跟岚哥儿一样亲近,倒是极有可能。吕氏能与徐凝梦分庭抗礼那么多年,绝不是省油的灯,除非因着姐弟感情她已经忍无可忍,否则阮筠婷真的不信她会做出如此失算的事。阮筠婷越想越觉得蹊跷,站起身时,袖子不经意扫落了青花瓷盖碗,落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吓了她自己一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郡主,怎么了?”婵娟忙冲了进来,见阮筠婷安然无恙,先松了口气。“没什么,不留神弄掉了一个茶碗。”“阿弥陀佛,砸碎个茶碗不值什么的,您没伤着就好。”婵娟指挥着小丫头进来清扫地上的碎瓷片,随后重新沏了壶茶端进来。见阮筠婷的脸色不好看,担忧的问:“郡主是不是乏了?要不要奴婢伺候您回屋去歇会儿?”阮筠婷摇摇头,“不必了,我等兰舟回来。你该干什么就去忙吧。”婵娟便乖巧的行礼退下,却不走远,就守在庑廊下,随时听候吩咐。谁知,阮筠婷等了半晌没见君兰舟先回来,却将端亲王和阮筠岚先等了回来。她正捧着话本看的兴致勃勃,就听外头传来丫头给端亲王行礼问候的声音。随即格扇被推开,端亲王负手进了门,大步流星的绕过屏风站在内室的门前:“婷儿。”阮筠婷放下话本,起身恭敬的行礼,仍旧是这几日来那不卑不亢的态度,眼皮都不抬。端亲王气结,随便拉了把交杌坐下,“我刚才进宫面见了大梁国皇帝,已经请辞离开了。”阮筠婷愣了一下,这么快?!端亲王见她没有表情,越发的生气,赌气道:“我走了,更和你的心意!省得整日见了我都横眉冷对的,对琼华和岚哥儿都比对我亲!”阮筠婷抿着嘴唇不说话。这段日子她和端亲王冷战,的确对他这样。她是生气,可是她不能要求一个古代人与她这个现代人有相同的思想,更无法去扭曲一个父亲对子女的心意。端亲王或许是不对,可他毕竟是她这具身体的爹。她重生这么久,早已经当自己就是阮筠婷了。她胡思乱想之时,眉头微微蹙起,端亲王见她还是在乎的,心情略微好了一些,道:“好了,今日来找你并不是存心惹气的,为父问你,你可是真的懂大伊国的那些洋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阮筠婷猛然抬头。“你先回答我懂还是不懂。”阮筠婷心念电转之间,已经猜到皇帝对端亲王说了什么。“我是懂得一些,都是我娘亲以前教给我的,并不多。”“哦?”端亲王道:“你说你母亲亲懂得我倒是相信,她是个奇女子,也正经是个才女,她会洋文一点都不稀奇。可我问了岚哥儿,他说你们娘亲只教给你们一些最简单的,他现在早就忘光了。你却好似能听得懂洋人说话,还懂他们的文字,那个羽管键琴你也弹奏的很好,为父很想知道你是跟谁学来的这些技艺。”阮筠婷额头冒了层薄汗,她要怎么解释?端亲王是行事谨慎之人,任何事情在他这里都讲究真凭实据,信口胡邹敷衍是不行的,她现在所说的任何一句话,提到的任何一个人,接下来都会变成端亲王调查的对象。她不能随便把人牵扯进来。可若是不这样,难道她还要说她是穿越来的?端亲王老神在在的扬声吩咐人上茶,不再继续追问阮筠婷,而是悠闲自在的品茶。他坐在那里,注意里明明放在茶上,没有看她,却让阮筠婷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或许这就是久在上位的人惯有的习惯吧。她想不到合适的答案,就只能保持沉默,当没有听到端亲王的话,安静的站在一旁。端亲王的茶蓄了二道,还没有等到阮筠婷的答案,不悦的问:“怎么,你还真打算一辈子不跟父王说话?”很明显,她的沉默,被端亲王理解成她要继续跟他冷战了。那就继续误会吧,反正他也不会真的气她多久,总比无言以对来的好。阮筠婷打定主意,心情放松了,便在临窗的三围雕花罗汉床坐下。拿起话本继续看。见君召英时她不理睬自己,端亲王就已经生了一肚子的气,如今又对他的话听而不闻,饶是端亲王再善于忍耐,也终究憋不住满腔怒火,茶碗随手扔在案几上,茶水泼了满桌,陶瓷盖子落地,发出一声脆响。阮筠婷这一次当真是无奈之举,原本是不愿意惹他动怒的,心里存了愧疚,站起身垂首道:“父王息怒。”“你还知道我是你父王!?”端亲王点着阮筠婷,明明满肚子火气,恨不得狠狠揍她一顿让她反省,但是上一次那一巴掌打下去,她漂漂亮亮的小脸肿了,嘴角也青紫了,水秋心见了他就好似见了仇人,仿佛他虐待了凌月的女儿一样。在一想阮筠婷可怜巴巴的样子,身子又不好,他要打人也下不去手了。一甩袍袖背过身去,因为生气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阮筠婷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父王,算了,你我不要再为了那件事争吵,你会这么问,是不是大梁国的皇帝与你说起什么了?”端亲王也不想与阮筠婷的关系更僵,他这一辈子还从未对人让步过,现在却被自己女儿制的服服帖帖,也不知道传出去他的颜面还在不在。谁让她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呢,又与凌月那么相向,长相上七分相似,神韵上更是相似……端亲王只要想到亡妻,心就已经先软了一半,在想这么多年来阮筠婷身为长姐,带着岚哥儿在徐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中生存着实不容易,为了感情如此偏激也像极了他和凌月,他的气也就消了,如实道:“我今日进宫去,大梁皇帝对你称赞有加,尤其提起你洋文很好,能够与大伊国的人交流。”“那父王当时怎么说的?”“怎么说?我都不知道你还懂这些,却不如一个外人了解你的多,当然很惊讶,不过也与有荣焉罢了。”阮筠婷就松了口气,“那还好。”“怎么?”端亲王体会到事情有些不寻常。阮筠婷冷笑:“皇帝要说的怕不是这一桩。他是在试探你。‘“试探?”“正是。”阮筠婷沉吟着,将当初寻找宝藏石门上刻有密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对端亲王说了,最后道:“这件事是大梁过的机密,我一直没有对你细说过,如今皇帝试探你,怕是担心秘密暴露。才要探一探你的口风,也顺道看你的反应。若是你的表现有半分差错,他都会更加怀疑,恐怕会带来无穷后患。”端亲王点头,沉思了良久才道:“这件事我略有耳闻,如今从你这里算是知道了细节。怪不得那老小子笑的那么阴险。想来他是怕咱们西武对绣妍娘娘的墓动心思吧。那里头不是没有宝藏么,他紧张个什么。”阮筠婷道:“就算没有金银珠宝,可那里葬的到底是梁国皇室的祖宗,紧张也是有的。”如此说着,阮筠婷想到了那次从墓穴回到梁城后,皇帝就开始对她上心,后来传出了皇帝要与西武国联姻,要纳她为妃的流言蜚语。皇帝还曾让她进宫去见乔舒亚和雅格,让她去鉴定望远镜……种种事情串联起来,她长久以来的怀疑和猜想便几乎被证实了。“看来皇帝果真是怀疑我。”阮筠婷沉重的道。端亲王道:”你一个小丫头,他怀疑的无非是你不能保守秘密,如今他也试探过我了,应该也放心了。”他怀疑的不只是这个,还有他为何会懂得石门上的密码,更甚者,皇帝是还惦记着野史杂书上记载的那些武器呢!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看来皇帝不光是想统一南北,他要的,还有可能是天下大统!不过,他的希望很难达成……。“婷儿,这些话以前你为何不与父王说?”阮筠婷回过神,道:“从前不说,是觉得你若知道了,兴许会惹麻烦上身。如今说了,是因为麻烦已经主动找上你了。还是让你知道其中缘由比较好。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想想对策,不要被蒙在鼓里。”阮筠婷说到此处,语气变的哀怨,“不像我,什么伏鄂,什么昭阳郡主,甚至是皇帝那个老色鬼打我的主意,我都是措手不及。”端亲王闻言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站起身道:“既如此,你早些歇着吧。”阮筠婷起身追了几步,眼看着端亲王要绕过屏风了,才道:“父王。”这段日子,阮筠婷见了端亲王虽然照常行礼,称呼也照旧,可这还是她第一次叫的发自肺腑,情真意切,让端亲王心里像是刷了蜜一样的甜。“什么事?”端亲王并未回身,笑容已经爬上脸颊。阮筠婷迟疑着道:“父王,你能不能与我交个实底,我皇伯伯,到底有没有要把我许配给大梁皇帝的意思。”这是事发以来,阮筠婷在面对端亲王的时候,第一次如此平静的问他。其实阮筠婷的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只不过,现在端亲王如何回答,涉及到她的命运。端亲王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若是他现在能够完全站在她的角度上说话,那就说明他一定会为她争取。虽然她很不愿意让端亲王为了她的婚事与西武国皇帝站在对立面上,毕竟裕王爷与大梁国皇帝之间的事情已经是一个血淋林的教训。可她还是担心自己的未来。如果西武国皇帝下了圣旨,她真的能不顾家人而逃走吗?她和兰舟可以逃,到时候承担一切后果的人就是父王和岚哥儿。所以,她必须要确保这一切悲剧都要在还未发生之时就被禁止。端亲王定定的看着她,不答反问:“婷儿,在你的心目中,父王真的是个为了一己之私可以不顾儿女幸福的人?”“我可没这么说。”阮筠婷撇嘴,“可现实摆在眼前,明明有更好的人选你不选,却打算让我嫁给一个傲慢无知的二世祖。没过一阵子,又开始计划着要把我卖给梁国皇帝,打算卖个好价钱。你还怪我?我更怪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端亲王气乐了,“人人都说你懂事识大体,我看你就是个任性的小丫头片子!怎么,父王为你谋划计算,全都是错的?你说那伏鄂有什么不好,是家世配不上你还是人品配不上你?你嫌他是二世祖,难道像君兰舟那样身份不能公开,还是姐弟**所生的就是你的良人了!?”“兰舟不是**所生!”“谁信!”阮筠婷和端亲王怒瞪着彼此,眼睛都仿佛能喷出火来。才刚刚有一些缓和的气氛又一次变的剑拔弩张。端亲王骂道:“不孝女,我告诉你!咱们雷家还从来没出过你这样骄纵自由的女儿,和兰舟的事,你想都别想!你看不上伏鄂?好,我再给你安排旁的英雄才俊,一定让你心服口服!”阮筠婷气的脸色煞白,声音颤抖:“首先,我姓阮!其次,你休想拆散我和兰舟!如今你充当起棒打鸳鸯的角色,难道你都不想想当初你和我娘亲,是如何海誓山盟的!!你就不能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有人这般阻止你们,你是什么心情!”“你少拿我来与兰舟比!他是**所生,怎么与我比!”“我都说了兰舟不是**所生的了!”“那你就拿出证据来!”阮筠婷被这一句问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嘟囔了一声:“老顽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