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兰舟到他面前,摘了他口中塞着的布团。韩肃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嗓子像是要冒火了那般的疼,沙哑的声音嘲讽的道:“干得不错。”韩肃心里百味陈杂,今日落在君兰舟手中,他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君兰舟的作风,对付对阮筠婷仍然不死心的男人会如何,显而易见。更何况,他曾经对他起了杀之而后快之心,想等他死了在将筠婷娶进宫。他之所以没有行动,是因为朝政繁忙,没有倒出空来。以君兰舟的聪明,不会没有察觉。而且,他们是趁着太后去放火而逃遁的。他知道是太后放火,君兰舟不知道!君兰舟一定以为他要烧死他们全家!他会如何疾风骤雨的报复,不想都知道。如今还没有杀他,大约是如同老猫捉住老鼠那般,想先戏弄羞辱够了再动手。韩肃疲惫的闭上眼,连日来的辛劳、饥饿、焦灼,让他有种筋疲力竭之感。“你要怎么做,快动手给朕个痛快吧。”君兰舟闻言,莞尔一笑。如玉的白皙的修长手指一翻,一根银针夹在了食指与中指指尖。随后出手如电,刺入韩肃身上某处穴位。周围的景言、景升、君召英几人,开始剧烈的挣扎,口里塞着布,只能激烈的乱哼。韩肃在静静等待死亡。随后皮肤刺痛,又是一针,再是一针。连着扎了他十几针,君兰舟双手抱胸退开,笑道:“皇兄什么事上了如此大的内火,嘴角鼻子都有水泡,臣弟给你扎几针,泻泻火。”话音刚落,韩肃的两个鼻孔就流了血。“呜!呜呜!”景言和景升泪流满面,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当真恨不得自己先死。君召英则停止了挣扎,有些不敢相信君兰舟会这样做。他们都以为韩肃必死了。韩肃也这么认为,谁知他喉咙和鼻腔火烧火燎的感觉,像是随着鼻血流了出来,咽了口口水,竟然不那么疼了,鼻血也慢慢止住。君兰舟又靠近,拿方才塞住他嘴的那块布,将他脸上血迹擦掉。“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你到底想如何!”韩肃嗓音不那么沙哑了。但被戏弄的羞恼更多。君兰舟笑了,慢条斯理的道:“皇兄别这么大的肝火啊。”“要杀要剐,你痛快着些,别耽误朕的时间。”“上西天的时间么?”君兰舟翻了翻眼睛,抱着肩膀来回踱步,“好,很好,皇兄果真是猛士,不畏死亡。”韩肃气的险些吐血。一旁的四个挣扎的更厉害了。看着他们如此无力,君兰舟开怀的笑了起来,只觉得这段时间积压在胸中的闷气,终于有所纾解,算准了韩肃会有落入他手中的时候,没想到会让他如此痛快。君兰舟越是笑,韩肃就越是羞愤,在自己的臣子面前,当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这时,草屋的门吱嘎一生推开,随即是一个柔婉的女声宠溺的叹息:“兰舟,你又胡闹。”随着话音落下,便看到穿了湖蓝色对襟素面小袄,下着鹅黄曳地长裙,抱着大红色襁褓的阮筠婷缓缓走来。她长发只用了根桃木簪随便挽了个发纂,不施粉黛,肌肤欺霜赛雪,红唇粉嫩莹润,明眸流转,顾盼生辉。到了跟前,笑吟吟行了福礼:“皇兄。”韩肃早已经不知该如何作反应。她活着,她果真还活着!可是,面前的阮筠婷似乎又有些不同了。她丰腴了,人也越发有妩媚风韵,美不胜收。最要紧的,是她眉目间从前总带着的清愁,如今竟被幸福所取代!“你……”韩肃吞了口口水,以滋润干燥的喉咙:“你过的好吗?”阮筠婷真心的笑了,“我过的很好,离开那个纷杂的斗争圈子,我有可以全心信任和依靠的丈夫,有健康可爱的孩子,家人平安,朋友平安,我每日只要照顾着小苁,再也不用勾心斗角,什么事情都交给兰舟去做。这一辈子,当真从未如此幸福过。”阮筠婷的话,难免让韩肃想起了过去种种。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年纪都小,他才刚知道她是女儿身不久,她曾强做坚强的与他说起过家中之事和她的艰难。或许,在徐家,内宅的纷乱,以至于后来她因为一枚玉佩不留神卷入了朝堂之争中,几次三番的死里逃生,到今日,她才真正过上了平静幸福的生活。如果她跟着他,虽能稳坐后位,那样的生活,她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他疼她宠她,却给不起君兰舟能给她的专一和安稳。原来,早在他既想要江山,又想得到她的一刻起,就注定全盘皆输了。因为君兰舟从未想过要这江山,就只要她。韩肃苦涩的笑了,低下头喃喃道:“幸福就好,幸福就好……”阮筠婷抱着小苁摇晃着,看向君兰舟。君兰舟会意的点头,拔出靴子中的匕首走向韩肃。韩肃垂头无奈的闭上眼。他躲不过去,又能如何?能在临死前见她一面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竟然全盘皆输。富有四海有何用?最终抵不过阮筠婷和君兰舟的计算!一旁的君召英、景言等人都焦急的挣扎着,想要制止劝说,嘴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就在韩肃等死之时,君兰舟的匕首却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束缚乍然消失,韩肃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张开眼,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绳子。“皇兄。”君兰舟正色道:“其实今日臣弟是有事与你商议,请进屋来吧。”阮筠婷便抱着小苁转回身先走向草屋。韩肃身上的**并未完全退去,走起路来才发现自己行动迟缓,手脚也不大听使唤。若不是有君兰舟半搀半架,他甚至连十几步的距离都无法挪动。韩肃心里便有一个明白的认知。他的性命和大梁国的命运,如今仍旧是掌握在君兰舟的手中。他与他商议的事情,若是谈崩了,他也就完了。草屋里却不似外头看着那样贫瘠,屋内的摆设装饰虽然简单,可木板**的铺盖却是崭新舒适的。阮筠婷将小苁放在**,随后在孩子身边坐下,君兰舟则是扶着韩肃坐在木板床对面的条凳上,让他靠着草屋的墙壁才能勉强坐稳。“皇兄莫怪,只要咱们能达成共识,您身上的毒我立即就能解开。”韩肃疲惫的笑,肚子空着,说话的力气也弱了几分,“说吧,什么事。”语气中难免有些无可奈何。君兰舟道:“很简单。我们只要皇兄的一个承诺。”“什么承诺?”“我与婷儿早就已经葬身火海,从此世上再无靖王韩熙,也无王妃雷氏,只有君兰舟和妻子阮氏。皇兄在不可纠缠我们,从今起放我们自由,不监视,不窥探。我们也不会做威胁到皇兄江山的任何事。”君兰舟说到此处,笑道:“我相信皇兄是一诺千金之人,若皇兄能重守承诺。我不但给皇兄解毒,还会送皇兄两个惊喜。”韩肃静静的听着,眼神不自觉地看着哄孩子的阮筠婷。她不爱他。他注定得不到她的心。现在就连强迫得到她的人的能力也失去了,他的性命还掌握在他们的手中。与其说是要他一个承诺,不如说是给他一个选择。活,还是不活。若不想活了,只要摇摇头,他毫不怀疑君兰舟和阮筠婷会立即毙了他的性命。他死了不要紧,整个大梁国怕是落到外人的手中,到了地下,他如何去见韩家的列祖列宗?先祖问起为何至此,他如何能腆着脸说是因为他不愿意放弃一个有夫之妇?且那妇人还不爱自己,屡次拒绝自己……韩肃越想,也是觉得荒唐至极。不单单做皇帝做到这种程度让他悲哀,就连做男人,做到这种程度也叫他无比悲哀。既知道在无希望,就该放手。不放开手,伤害的是自己。韩肃闭了闭眼,不愿意去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然而阮筠婷的一颦一笑,仍旧还在他脑海里转动。或许他需要很久的时间才能忘记。“好。”韩肃颔首。那声音仿佛远在天边,不像是他自己说出口的。应了这一个字,就等于将他和阮筠婷彻底划分成两个世界的人了。这一生,或许再不能相见。他虽为了成事不择手段过,却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要给他们自由,唯一的办法就是再也不见他们,不关注他们。从此他们海阔天空,而他的未来,还未可知。君兰舟和阮筠婷相视一笑。“文渊,那么你往后要保重。”阮筠婷由衷的道。韩肃颔首,眼中含了眼泪:“你们也是,从此天各一方,彼此珍重吧。”君兰舟拿出解药喂给他吃:“你是不是早就打定主意放手了?”否则也不会如此痛快就做了决定。韩肃吃了解药,苦笑道:“那日看到王府的大火,我已然后悔对筠婷的纠缠。我宁可她远离我活着,也不要守着她的尸骨。”韩肃觉得力气恢复,站起身活动了一番。君兰舟笑道:“你是重守承诺之人,既然你如此想,也就不辜负了我送你的两个惊喜。哥哥,快回梁城去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