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鉴前毖后】拓跋焘心中涌起一股奇怪的预感,只是当时他没在意,而这种预感很久以后他才知道——看着拓跋焘复杂的眼神,茹茉眼睛闪闪发亮,她拼起全身的力气,撞击他的胸口,他终于松开了她的头发,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地。茹茉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捧起酒杯,像是**一般,盯着地上的拓跋焘,“这叫‘苏合香酒’,每一斗酒以苏和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则饮一杯。”拓跋焘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神情看起来很是疲惫,但眼睛却亮得向天上的星辰,他皱起眉头,接过她手中的酒杯,迟疑地打量着..........茹茉以为拓跋焘不敢喝,还在怀疑,抢过酒杯,就往自己口中灌了一大口,多半杯酒下去了,“这酒没毒,你信了吧?”炫耀的眼神,没毒,毒不死你呀!拓跋焘又从茹茉手里抢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推开茹茉,他起身,跌跌拌拌走了几步,冰冷的眼眸里掠过一道光彩,面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心中的感觉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笑起来道;“这酒不辣,还挺好喝的,还有股香气呢.........”“好不好喝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治病,凡是能治病的都是好方子,就怕有的病,不是一张方子就可以治的。”被这个拓跋焘折腾一溜够了,其实她的意思是说有的病是心病,不是药啊酒啊就能医的。现在是什么状况?某人不发怒了吗?哼,不理解,都是变态。接着茹茉理直气壮地道;“这酒管用不管用,过两日就知道了,我明日会再让桃春风把酒送来,没事,可汗先歇息吧,奴婢告退了。”说白了,她就是他的阶下囚,主仆之分还是要分的,虽然关键时刻她老是忘记了,但是真没料到啊,前脚刚要往出撤,后脚就被那个柔然王拓跋焘叫住,她以为他又想怎么折腾她呢——谁知道他却说,“‘苏合香酒’这名儿真好听!”二天过去了,茹茉瞅着镜子里的那张鹅蛋脸,窈窕的身段,却衬了一身不协调的烂衫,微微皱眉,把那块皱皱巴巴的面皮黏在左面颊上,叹了口气,“不知道萧衍、范云、沈约、凝雪他们好不好?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就在茹茉沉思的时候,桃春风带了一脸笑容的进来。这人真没规矩,不知道敲门的?茹茉转头,看着桃春风,慢慢道;“没想什么,在想可汗的病情最近有起色了吗?但看你进来的样子,似乎是有起色了,对吗?”桃春风温雅地看着茹茉,笑道;“没想到你人虽长的丑,但还真有点本事,那‘苏合香酒’还真管用,可汗这两天的气色好多了,这个功劳你可躲不掉。”“我没想要什么功劳。”茹茉从兜兜里抽出一个香囊,扔给桃春风道;“这是沉水香、燕口香、蓬莱香、密香、芝兰香、青桂香等合成的香囊,具有行气止痛、纳气平喘的功效,给你家可汗戴上,每天闻一闻,再配合着苏合香酒,效果会更好的。”“为什么?”桃春风露出一个窥探的目光,忽然大笑,道;“别告诉我,你是没有目的的。”茹茉站了起来,嘴角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在阳光下光彩夺目,向前踱了一步,款款转身,瞬间桃春风平静的面容一下子变了,猛地吸气,却突然又坐下,眼瞪得很大,过了很久,才精神奕奕,神采飞扬地问道;“好香啊!这是什么香?我从来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怡心醉。”茹茉一转脸,目光落到桃春风的身上,她必须试一试了,若这个桃春风是萧衍的细作,那么她就可以利用他把消息送出,如果不是,只好另想办法了。桃春风肩膀在微微颤抖,紧张地捏起了自己的手,眼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道;“夫人真会说笑,我就当没听见了。”茹茉盯着桃春风眼里的变化,眼睛眨了眨,从袖中抽出一块绢子,轻轻一抖,一股浓烈而淡的迷人香味又散了开来,“这真的是‘怡心醉’,你拿去给柔然王闻一闻,他定会喜欢的,你听过吗?怡心醉这款香是能迷惑男人心魄的,不是想让拓跋焘对你一心一意吗?”桃春风有些动容,望着茹茉手中的绢子,目光突然起了变化,“这个..........真的能迷惑男人的心魄吗?以前我本不信的,但刚刚闻了,此物真乃奇香啊!”茹茉笑了笑,嘴角一勾,试道;“你知道我是谁了吗?”如果这个桃春风是萧衍那边的人,刚刚又闻到了怡心醉,还管她叫“夫人”,定然会知道她便是冷茹茉。“小民怎么会知道夫人的大名呢...........”桃春风伸出手,止住茹茉的话,冷笑一声,“夫人想听个故事吗?”“好。”茹茉微微一笑,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暗道;“看来这个桃春风是不想承认了,难道他是拓跋焘的人?对,他眼中的情意骗不了人的,他每次看拓跋焘时,都是那样的情意流露。”桃春风闭目片刻,才缓缓道;“您听过西汉时期窦漪房的故事吗?窦漪房一开始被吕雉派去代国,后来辅佐代王刘恒当上了皇帝,成为了皇后。”茹茉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嘴边扯出一丝微笑道;“你没讲到重点?”“重点已在夫人的心里了。”桃春风笑得很温和也很释然。茹茉看着桃春风,目光透出一种决然,道;“你不是窦漪房,你是桃春风,你是名男子,你喜欢上了你不该喜欢的人,真的不后悔吗?”“我是漠北人,我不属于中原,春风辜负夫人的一番心意了,但我绝不后悔。”桃春风一脸的坚决,然后大笑了起来,那种无法形容的魅惑笑容简直让人不能抵御,随着笑声慢慢沉下去,他缓缓道;“夫人你会知道可汗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他并不像外表那样冷酷。”“好,我会慢慢知道的,这块绢子就赏给你了,是用怡心醉浸泡过的,香味非常的持久...........”茹茉面色一肃,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暗暗思忖——桃春风刚刚说的故事,她如何会不知,西汉的窦漪房是吕太后派去代国最得意的细作之一,后来叛变了,联合着代王刘恒一起干掉了吕太后,如果桃春风也想效仿前人一次,那么这个人将会是个大麻烦!茹茉正要午睡时,房门被敲响。她一下想起来,拓跋焘刚刚答应,会有人在睡前来给她送些换洗衣物。起身将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个胡人侍卫,接过胡人侍卫手里的衣裳,茹茉笑吟吟地关好房门,但这笑容里有点夹杂着不怀好意及别有用心似的。换上拓跋焘送来的衣裳后,茹茉从针线盒里抄起一把剪刀,顺着自己的那件破衫“咔嚓咔嚓”,几剪刀下去后,只见那件烂衫被剪出了几个图案来——茹茉这一觉,一直睡到木屋中阳光折射进来的时候才起来,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推开房门走出木屋,眼前豁然一亮。看着普照的阳光,情不自禁地摆开双臂半仰起头来,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泼洒了满身的明媚阳光。站在木屋前,打量着笼罩在蒙蒙金光中的丑女,拓跋焘蓦地眉心一紧,快步走到茹茉身前,语调清冷地对她说道;“丑女也学得会享受吗?不管给你穿上什么,都这么的难看.........”茹茉对拓跋焘突然跟她说话并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吓一跳,只是声音淡而无波地道;“多谢可汗的‘衣裳’,穿着很合身。”拓跋焘眉梢微扬,冷冷笑道;“不用谢,你的‘苏合香酒’很管用,那几件衣裳不算什么,就只当我们扯平了。”“能再帮我一个忙吗?”茹茉睁开眼,认真无比地说道;“我昨日身上穿的那件烂衫,可不可以帮我扔掉?”拓跋焘不禁微微一怔,“你的要求,不止如此吧?”“暂时没有别的了!”茹茉莞尔一笑,看着拓跋焘一脸深思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劝可汗一句,老是这么疑虑,对身体可没好处,我不过就是个丑女,又被禁足在这木屋里,还能干什么?”拓跋焘轻眨了下眼,敛下眸中一闪而过的诡异光芒,声音不带任何起伏的平平道;“你听过‘蠕蠕’吗?‘柔然’名号始于车鹿会之自称。而‘蠕蠕’之名则是本汗认为柔然智力低下,败多胜少,所以嘲讽他们是不会思考的虫子。”茹茉心下一动,笑道;“我不这么看,柔然可以‘茹茹’作为自称或姓氏。‘柔然’一词,有认为是‘聪明、贤明’之意,或认为含有‘礼义、法则’之义。”拓跋焘的眼神立刻变得幽深起来,脸上溢满特别的喜色,迟迟道;“你是本汗见过最不一般的人。”“是吗?”茹茉将目光转向拓跋焘,意味难辨地悠然道;“那就请可汗赶紧把我那身烂衫扔到,那是从沼气池那边穿过来的,我怕沾染上了什么病,可就麻烦了。”“本汗希望你能活的久一点。”拓跋焘唇角露出极为温和的笑容,似是提醒,似是警惕,双手一拍地吩咐道;“春风,把这丑女的衣裳拿出来,扔掉。”他把“扔掉”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扔的不是衣裳,是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