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是个出了名的大嗓门,还在这小凉亭的山坡底下,隔着老远的,一看到凉亭里的两个人影,就是扯着嗓子喊开了。小凉亭里的两人还一愣,这常氏却是拉着两三家丁直冲冲地奔到了石板路上,来势汹汹,手一指,正准备对着这口中的“奸夫**妇”进行道德的谴责,家规的诉讼,忽而眼睛一怔,手一顿,“这……那小贱人呢?”小凉亭里,龚本寿诧异地撇过头,看了看这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又看了看身边挑眉而不慌张的靖公主,即便是人家开口就骂出那等下流的话,也丝毫不急。“小贱人?”靖公主扬眉一挑,反是问道,“这位夫人说的可是本宫?”出口就是以“本宫”自称,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常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加上这靖公主向来都极为低调,除了无盐,并没有多带随从,加上这一身极为素雅的月白色长裙,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罢了。“别以为用这一招偷梁换柱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常氏说的振振有力,每个字都似那冬雷发力,掷地有声,“好个一表人才的龚公子,居然和侯府的小侯爷的姨娘有染,此番,你明明就是和那柳小桃约好私会,趁着年关,小侯爷事多人忙的时候,两人约好私奔,是不是?”“好笑……,”在好的性子也耐不住常氏的一张颠倒黑白的嘴,靖公主腰一叉,就势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泼妇。“荒唐,”龚本寿抢白道,下意识地拦身将靖公主护在自己身后,“常听说镇远候侯府不光是家大业大,家风家规也是极其严格,这位夫人张口‘奸夫**妇’,闭口‘私奔’,实在也不像是镇远候侯府该有的教养吧。”这是龚本寿第一次如此理直气壮的与人反驳,不仅靖公主有些诧异,就连这一旁的无艳,也是略显惊讶。“姨妈,我们是不是搞错了?”温碧仪随后赶了上来,凑在常氏耳旁小声的说道,心中亦是有些忐忑,事情原本不该是这样啊。“怎么会,”常氏一把甩开温碧仪的手,红着脸继续对着龚本寿争辩道,“若不是有私,那小贱人为何前脚出门,这龚本寿紧接着也是出了侯府,别的地方不去,还偏偏往这偏远人少的十里亭来,来人,把龚公子和这不知哪里来的姑娘都带回侯府,交由老夫人发落。”“说发落就发落,你们镇远候侯府想用私吗?”龚本寿往后倒退了一步,将靖公主护得愈发紧密了,这些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是让靖公主没来由地心里一暖,眼里更是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触。两方人马正是僵持不下,龚本寿的坚持,常氏的泼辣,其他赶来的仆人丫鬟的面面相觑,此时,都成了一副定格似的图像,气氛,顿时也是变得微妙起来。“谁说我出门就一定得是私会龚公子了?”东面,一声犹如山间清水涧涧清响的女声琳琅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柳小桃今个身穿一声鹅黄色比甲,下着雪花马面裙,衣襟领口上,还绣着朵朵栩栩如生的白梅花,衬得人是愈发清丽,和这怒颜相向的常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你个小贱人,总算是来了,”常氏突然兴奋起来,上前就是要抓着这柳小桃,厉色道,“堂堂侯府四姨娘,竟然不守妇道,和外人私会,今个,可算是让我抓了个正着。”“正着?”柳小桃摇身一摆,就是摆脱了常氏来抓自己的手,“你哪里看了个正着,二夫人你来的时候,看到的可是我和龚公子?还是,靖公主和龚公子?”“你不过是来晚了罢了,你私自出府与人相会,本就是不守妇道的事。”常氏正是破罐子破摔,自己自小哪个东西不是靠着自己一张嘴,两只手夺过来的,自己坚信,这世上,便没有自己说不到做不到的事。“若是小桃和我在一起都算是私会的话,那温碧仪日日钻尖的脑袋往我明德院里窜,那又算什么?”沈浩不知什么时候,就是出现在了柳小桃的身后,双手护着柳小桃,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唱着独角戏的常氏。一匹千里马,将沈浩和柳小桃早就是送到了这十里亭,两人就是等待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出现,既不能太早,要等到这常氏气火攻心,发难开骂,也不能太晚,若是等到这常氏真闹起来,别说是千金之躯的靖公主,就连这龚本寿,龚家米庄的少爷,镇远候侯府也是不能多惹的。“小侯爷,”温碧仪捂着嘴,有些不知所措,上前说道,“小侯爷,姨妈也是担心而已,才是派了人一路跟来,只是,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以防万一?”沈浩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好笑,“好个以防万一,我倒是想要问问,二夫人是凭借什么一口咬定小桃和龚公子会有私情的。”沈浩侧目,看着脸色又青又白的常氏。“书信,是书信,”常氏整理好思绪,连忙伸手指着龚本寿尚还拿在手里的那张信纸,“那封书信,就是最好的证明,是那小贱人,约了龚少爷出来,孤男寡女,荒郊野岭的,能做什么,会做什么,不是很清楚吗?”“哦?”沈浩嘴角一扬,却不多话。“清楚什么?”龚本寿第一次板出了一张铁青色欲发怒的脸,把手上的书信往温碧仪手里一塞,“你可看好了这白纸黑字的内容,约我出来的,是靖公主。”“我约你出来?”靖公主小声念叨了一句,“不是你递来书信,说要我出行前来这十里亭一聚吗?”这一声虽然清晰,却在这种情况下不是很起眼,温碧仪只是捧着那封书信不住地颤抖,怎么会……怎么这样。“还有,小桃根本就不认识字,又何来书信一说?”沈浩反手牵着柳小桃,踱步向前,看着神色愈发慌张的常氏,步步紧逼。常氏哑然,龚本寿又是接着说道,“你可知道,你方才指着骂的,可是当朝的靖公主。”靖公主本不想和这常氏多纠缠,毕竟远处回京的队伍还在等着自己,只是摆摆手道,“罢了,不过是一个不懂礼的乡野村姑,就算了吧。”“不行,侮辱了公主你,岂能如此罢休,”龚本寿反而十分地坚持,上前对着常氏就道,“你得向靖公主赔礼认错,磕头谢罪。”“我……,”常氏张张嘴,脑袋却是一片空白,让自己谢罪?自己做闺女在常家的时候就未曾向什么人服过软,可如今,自己得罪的是……“她,真的是当朝公主?”常氏颤巍巍地伸出一个手指。“废话,”靖公主身旁的无艳一瞪眼,对着常氏就是道,“难不成,还得让御林军来你这妇人才会相信吗?”“不敢,不敢,”温碧仪连忙就是牵着常氏跪下,低着头道,“姨妈一时失礼,还请公主恕罪。”常氏最终也是乖乖地跪下,手指尖还在发着抖,似乎还未从这一场完全没按自己计划走的闹剧中回过神来,事情不应该这样,明明是一场捉奸的戏码,如何,现在会成了自己冲撞了靖公主的凤驾呢?“算了,起来吧,”靖公主眼里包含着些不耐烦,自己本以为,龚本寿约自己来,是想通了,结果,听着几人方才的对话,自己已经是猜出了几分,原来,自己和龚本寿,都是被人利用了而已。想到此,靖公主又是改口道,“等等,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宫要罚你,”靖公主指着跪着的常氏道,“本宫要罚,你去给刚才被你骂‘小贱人’的姨娘当三天的丫鬟,本宫,就饶了你。”常氏猛地抬头,就是一惊,柳小桃亦是有些意外,没想到靖公主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唯有沈浩,略一皱眉,又是心知肚明,这靖公主之前一向视小桃为情敌,如今又是被这常氏冲撞,让常氏去服侍其本来想要陷害的人,让柳小桃被居心不安的常氏服侍,这让两个原本作对的人朝夕相对,日日相见,这一箭双雕的好主意,真不愧是这帝女心思才能想到的。不过……“多谢靖公主海涵不究,”沈浩拱手,率先替常氏接下了话茬,嘴角,却是狡黠地一笑,不过是服侍而已,总好比过镇远候侯府被追究要好,再说了,谁说这常氏近了柳小桃的身,遭殃的就一定会是柳小桃,有自己在,还能有谁占了柳小桃的便宜。柳小桃拽了拽沈浩的衣角,瘪了瘪嘴,看着有些潦倒落魄的常氏,心中还是一股子怨气,这女人,自己实在是不想多见到。“不过是场误会,莫白,吩咐大家回去吧,”沈浩着手,开始收拾这一场烂摊子,“另外,将这里的情况要如实禀报老夫人,别让她老人家多想了。”沈浩着重强调了“如实”二字,常氏想要兴风作浪,自己就是要她栽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