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约法三章（上）

离开传达室之后，石军独自穿行在回家的路上，不知不觉间，两只手攥得紧紧地，脚步也越来越快，一股巨大的愤怒压过了恐惧，也压过了理智。习习夜风吹拂大地，星月之光普照众生，暮色中，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年轻人此时此刻的心情和他所面临的窘境。疾走了片刻，石军这才渐渐地放松了，缓缓松开手，开始梳理一下纷乱的心绪。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些家伙的闹剧已经越来越升级，如果仅仅整他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开始牵连到身边的人……石军不敢想象，今天是炸了老李头的电视机，明天会不会因为他讨厌某个人又顺口说了那么一句，因此害得谁送了性命……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想到这里，石军只觉得头痛欲裂。***“小捣蛋、恶婆娘，你们给我滚出来！”石军回到家里，发现老妈还没回来，便冲着空气怒吼了一声。“冥捕大人，你想见我们吗？”果然不出所料，小捣蛋的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唔。”石军不想对一个小孩发火，便只好强忍着点了点头。“其实我早就想告诉大人你了，只是你一直不听小捣蛋说话啊！”小捣蛋显然没有注意到石军的脸色，依旧兴奋地说道：“小捣蛋在冥捕大人家里留下了一片鳞片哦，我看见大人把它收起来了，你只要把鳞片嵌进掌心里，就可以看见我们了！”果然小捣蛋不会无缘无故留下它的鳞片，石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可是当他把鳞片拿到手上，又犯了难，这小东西怎么才能嵌进掌心里啊？再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放心吧，害不死你的！”是赤阳冷漠的声音，“你只需要把它放进手掌心，它自然就会嵌进去了。”此时此刻，石军对这个“恶婆娘”（这是石军暗暗给赤阳起的外号）简直腻味到家了——这女人虽然长了一副天使模样，却偏偏有一幅蛇蝎心肠，除了说话像僵尸一样毫无人味儿之外，手段更是恶毒无比，让人防不胜防。“不就是个有那么一点道行的千年女鬼吗？有什么了不起？”石军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但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好立刻把鳞片放在右手掌心，默默地看着。片刻之后，那细小的鳞片忽然泛起一层裹着淡淡黄晕的柔和银光，石军只觉得手上凉津津地十分舒服，一转眼，那团银光便没入到掌心，看不见了。石军呆呆地盯住自己的手掌，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抬起头，左右看了看。***依旧穿着青色衣衫的赤阳就像第一次出现时一样，坐在石军卧室的窗台上，两只匀称修长的腿悬空晃悠着，面无表情，小捣蛋则化为真身——小银龙的模样，盘踞在赤阳的肩头，两个“人”都直直地看着他。“赤阳小姐，请问你们在冥界就不用洗澡换衣服的吗？怎么我来来回回见到你都是这身行头，多不卫生啊！”石军实在恨极了眼前的恶婆娘，于是一上来就阴阳怪气地挖苦了两句。赤阳也不生气，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嘴边露出一丝笑意，却依旧冷冷地说：“你要见我们做什么？”石军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哼了一声说：“你们是不是太过份了，整我也就罢了，连我身边的人也整？”“有分别吗？不觉得啊。”赤阳淡淡地说。“没分别？”石军憋了一肚子的火“噌”就蹿了上来 “那老李头和你们有仇吗？得罪你们了吗？你们为什么随随便便就把人家的电视机给炸了？知不知道老李头平时就指着这个电视打发时间呢，你们也实在太过火了吧！”“冥捕大人……”小捣蛋在一边心虚地打算解释，却一时被石军义正词严的样子给镇住了，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你闭嘴！”石军已经完全进入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角色之中，顿时把和这恶婆娘好好“谈判”的念头抛到了脑后，用手一指赤阳，继续吼道：“还有你，不就仗着自己有那么点法术么，这么横行霸道，以为我真的怕你呀！”“你不怕吗？”赤阳也被激怒了，晶莹的眸子里闪动着寒光：“那你来找我们干什么？”石军积压已久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大声道：“我是不想让你们再伤及无辜，有本事的话，就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赤阳的脸上本来还带着些不屑地笑意，但听到石军这几句话，眼神居然渐渐缓和了下来，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换了一幅商量的口吻说道：“我们其实也并不想为难你，但要你当冥捕是冥帝大人的意思，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们也没法交差。”石军天生的吃软不吃硬，见赤杨挨了自己几句冷嘲热讽却不还嘴，火气已经消了一些，此刻见一向霸道的赤阳居然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心里一软，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不是我不想答应你们，可这件事实在太过重大……”“我们也没有让你马上就答应呀，”赤阳的语气越发的柔和，“可你至少应该先听我把整件事说清楚吧？”也是，这么久以来，自己出于对妖魔鬼怪本能的抗拒，从没有认真听过他们的来意，每次他们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回绝了，搞得现在连冥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他们会找上自己？等等这些基本的问题都没有弄清楚……想到这里，石军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武断了，便轻声说道：“那……你们就先说说看吧，无论如何，听一听应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这一下小捣蛋可高兴坏了，只见她“嗖”地一声飞起来，化身为最初的小孩模样，尖叫着在空中连翻了十几个跟头，亲热地坐在石军面前，欢呼道：“太好啦，太好啦，冥捕大人终于答应加入???p“谁说的！”石军连忙说道：“我要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之后，再考虑怎样答复你们，有违原则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说完禁不住老脸一红：自己一直以来立场坚定，但眼下赤阳不过软语温言的说了几句好话，就把自己给打动了，还真是莫名其妙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下意识地向赤阳看了一眼，谁知道正和赤阳那双清澈的眸子碰到一起，连忙缩了回来，假装若无其事。***沉默了片刻，赤阳开口了：“其实，我们找你加入冥界，并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帮助你们人界，当然，也是为了帮助我们自己。”赤阳的声音里居然有几分诚恳。石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帮助人界？他狐疑地看着眼前二“人”，却看见小捣蛋认真地对他连连点头，而赤阳则表情严肃。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赤阳要说的话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于是点点头：“好吧，我先听你说说看，还是那句话，听完之后再作决定。”“在你们人界，散布着很多死去的亡灵。因为错过时机或者执念太重，没能及时进入冥界，他们四处游离飘荡，难免会对活着的人形成滋扰，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孤魂野鬼，可是人们却对此一无所知。”赤阳平平淡淡地用这样一大段话作了开场白。孤魂野鬼？滋扰活人？听了赤阳的话，石军并没有显得特别吃惊。这段时间，他也算作了一点“功课”——自从知道被这两个家伙缠上之后，石军就一反常态，到网上、书店、影碟店或买、或租，找了不少关于“妖魔鬼怪”的资料来恶补了一番——就算和事实有出入，先做一点心理预防功夫总是好的。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面前的这两个家伙会不会来一个恐怖大变身，弄点魑魅魍魉之类不堪的东西出来吓唬他，逼他就范？因此事先把他那可怜的神经锻炼得粗壮一些总不是件坏事。除了那些神妖志怪、山海经、中国古代神话大全，那些涉及到鬼怪、因果报应的垃圾小说、佛教、道教的相关典籍、甚至童话故事，石军也全力收集，囫囵吞枣地全部匆匆过了一遍。自然，还少不了那些香港拍摄的古装、现代鬼故事，甚至连西方关于吸血鬼的恐怖片石军也耐着性子看了几部。前两天，他还从网上当了整套《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只不过来没来得及看。对于书上的这些描述，石军总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他对人类的想象力却赞叹不已——这些编出来吓唬人的鬼怪故事还真的似模似样，书中对鬼怪的描述，既有人性化感人的一面，又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但要真要说到吓人，书上那些整蛊作怪的恐怖场景恐怕不比真正的鬼怪来得逊色，至少他见过的三只鬼，陆晴、赤阳和小捣蛋并没有书上描写的那么可怕。经过一番“构筑”，石军自认为已经砌下了坚实的心理长城，可他也从此不再把鬼神之说斥之为“无稽之谈”，因此听到赤阳话中关于鬼魅害人的描述，石军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反问道：“那你们的那些鬼卒、牛头马面什么的，是干什么吃的？不会把这些散兵游勇捉回去么？”赤阳听了“扑哧”一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摇头道：“什么牛头马面，那都是你们编出来的，人死之后，的确有冥界的专使前来接引，不过他们的职责只负责接引，而且也只能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名字也不叫什么牛头马面，叫做‘引渡人’。”赤阳现在对石军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竟然和他说笑起来，也不再冷冷地摆出那一副爱理不理的面孔。“引渡”?听起来怎么像是移交犯罪分子似的？石军看见赤阳神色平和，便也嘻嘻一笑问道：“那你们总不能听之任之啊。”“是的，让这些孤魂野鬼回归冥界，是冥界的职责所在，但是，仅凭冥界中人，却又绝难做到这一点。”赤阳苦笑着回答。“为什么？”石军诧异了：“你们不是能够飞来飞去，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吗？难道还不能把几只孤魂野鬼怎么样？”“冥捕大人，嘻嘻，你这段时间真的很用功诶！”小捣蛋笑着插了句嘴。石军暗叫一声惭愧，既然这些天自己所作的一切都在这两个家伙眼皮子底下，那么自己猛看鬼片的用意想必他们早已看出来了。想着想着，猛然心中一惊，暗想：“不好！难道连我洗澡换衣服上厕所，也都有这两只鬼在一边伺候吗？那可糟之极矣！”***赤阳显然并不知道此刻石军脑子里的这些龌龊念头，缓缓地继续说道：“冥界自有冥界的神通，如果单单是捉拿一两个孤魂野鬼，自然绝非难事，但是四界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任何一界都不可肆意骚扰人界，否则其余三界一定会不问情由，联手全力对付。虽然由冥界负责缉捕滋扰人界的幽魂早为其他三界默许，但四界前一段时间发生了一个重大的变故，冥界也因此无暇顾及其他，直到最近四界才又重新恢复秩序，而这么一来，数十年间散落在人界的亡灵因无人管理而数量众多，如果强行把它们带回，必须出动成千上万的鬼卒才行，但在目前的微妙形势之下，如果冥界中人大规模上到人界，便有可能引发新的争端，而且也违反了四界的协定，因此，也只能通过特定的人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