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游园惊魂

“哥哥，来啊！你也来和宝宝玩儿嘛！”宝宝继续招呼着他，眼中的绿光闪闪烁烁，脸上却是一派天真。“好啊！哥哥陪你玩！”石军眼珠一转，点点头，赶紧扮出一脸慈祥的表情，亦步亦趋地和陆晴一起跟着小男孩儿向游乐场的大门走去。及至近前，只见那个“宝宝”把小手放在游乐场那扇紧闭的大门上轻轻拍了一下，声音几不可闻，随后便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待。乘此空隙，石军迅速地瞥了陆晴一眼，见她笑容满面，眼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显见全部心神都放在那个小孩子身上，不禁心中暗暗吃惊。石军本想暗中提醒她事有蹊跷，可陆晴根本没有实质的形体，而此刻更是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一时之间，自己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给她暗示。正在着急，就听见“吱呀”一声，大门居然应声开了一条小缝，小男孩儿回头向他们招招手，就晃动着短短的小腿自己先走了进去。刚进大门，就听见身后一响，石军回头一看，却见门已经自动关上了，可门内除了他们几个，却并有看到有其他的人，这大门是谁关上的呢？石军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乐场，在他的想象之中，既然这里曾经被称之为孩子们的乐园，想必到处都应该是各式各样的游戏设施，什么跷跷板、滑梯、秋千之类的自不必说，好歹也还应该另外有几个摩天轮、过山车、载人飞船——现在的小孩子可不像以前那么好打发，如果没有什么新奇刺激的玩意儿，他们是绝对提不起兴趣来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消费的。除此之外，为了迎合孩子们的口味，游乐场的建筑在颜色方面也应该是颜色鲜明、生动夺目才对，既然是仿造迪斯尼乐园，自然还不能少了米老鼠、唐老鸭等孩子们心中明星的肖像。偏偏此刻放眼望去，石军在偌大的一个游乐场里只见到一个四四方方、巨大无比的建筑物，其他原本应该放置游乐设施和出售零食的地方却好像被什么人凭空移走了一般，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空地。而最令石军诧异的是，眼前的这栋建筑外形古朴阴森，墙面只用黑水泥粗略地粉刷了一遍，装饰得极为毛糙不说，居然大部分的窗洞上连玻璃都没有安装。从外面看过去，就好像是一张张野兽的大嘴，黑洞洞的好不吓人。在这栋建筑的正前方，开着一扇差不多仅容一人进入的小门，里面没有开灯，同样黑漆漆的，似乎就是进入这所建筑的唯一通道。石军脑中忽然闪过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家游乐场，似乎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再没有别的人，意识到这一点，不禁让石军忽然感到有点毛骨悚然——这里可是一家大型的游乐场，就算是因为生意不好而门庭冷落，那最少也应该有几个售票、看门的工作人员吧，可石军却显然看不到任何一个其他人的踪迹。***“是鬼屋耶，这里最好玩了，带宝宝进去玩啊！”走在前面的“宝宝”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黑色建筑说。他自从进门后一直没有吭声，此刻忽然冒出一句尖尖的童音，把石军和陆晴同时吓了一跳。石军暗中聚集精神力，借着这个机会将陆晴的灵魂力场震荡了一下，她这才仿佛从梦中忽然被惊醒一般，四下张望了一下，脸上流露出迷惑的神情，望向石军，刚想开口询问，石军连忙对她挤挤眼睛，陆晴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鬼屋？石军轻轻地“哼”了一声，心想：这又是在弄什么玄虚？真正的冥界我也去过了，你这小小的鬼屋又能变出什么新花样来？漫说这是人做出来的，就算里面有几只真正的恶鬼，我也是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这还真难说呢——如果和凡人们比起吓唬人的本事，冥界的那些大鬼小鬼可真是差得远了——自从接触过冥界以来，他好像还没有看到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倒是在为了“构筑心里长城”而猛看鬼片的那段日子里，被不少一惊一乍的惨叫声和血淋淋的画面弄得头皮发紧。而且，这游乐场如此古怪，而那个小孩样子的家伙又故意将自己引入其中，似乎这里应该另有玄机——说不定这鬼屋里还真的住着几只鬼呢！那集体自杀的事情是不是也和这里的主人有关呢？他们和六鬼灵又是什么关系？一个多月之前，小捣蛋跟他说有一个游乐场特别好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难道这个小家伙也喜欢玩这个什么鬼屋不成？提起小捣蛋，也不知道她和赤阳现在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石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跟着“宝宝”迈进了那扇小门，顺着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向前走去。陆晴虽然已经作了鬼，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胆子甚小，紧紧跟在石军身边，半步也不敢离开。石军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咚”地一声闷响，不禁摇头苦笑：不用猜，身后的那扇小门一定被关上了，莫非还真的要关门放狗了吗？他知道身处险境，不由得也提高了警惕。随着小门的关闭，甬道里微弱的一点光线随即不见，伸手不见五指，同时静得吓人，石军的呼吸和脚步声突然变得极为刺耳，除此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石军，你还在吗？”陆晴没有实体，要不然早就紧紧抓住石军不放了，此刻她也两眼一抹黑，惊慌失措，声音都带了一点哆嗦。“当然，陆大姐，我就在你前面。”石军自己也捏着一把汗，可他还是强自克制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让声音显得轻松“不用担心，我们是在玩一个游戏。”“嘿嘿嘿！”一阵极轻微的陌生的怪笑声蓦地从石军身后响起，随着耳边一阵劲风掠过，那笑声忽然又从他的正前方传来。石军顿时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脊梁“嗖嗖”地向上窜，下意识地想要回过身子，却也知道如此行事极为不智，于是便强自忍住了回头探查的冲动。同时听见陆晴“啊”地尖叫一声，连忙问“你怎么了，陆大姐？”“我、我没事儿……”陆晴惊魂未定“你听到了吗？那笑声好可怕！”石军打了个哈哈，故意笑道“陆大姐，你怕什么？人还是鬼？”此言一出，陆晴忽然想到：对啊，我已经死了，自己都是个鬼呢，那我害怕什么？想到这里，不由得镇定了好多，轻声叫道“宝宝？宝宝你在哪里？”石军沉声道“不用找他了，我们只管往前走，他既然想和我们一起玩这个游戏，那么到时候他自然会自己冒出来的。”心中却泛起一丝隐忧——这鬼屋明显是个陷阱，刚才那个人从他身边飞掠过去的时候，他清晰地感应到那人身上如水般强大的灵力波动，看来即便和六鬼灵没关系，也一定是冥界中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正缓缓前进，前方忽然出现两道绿光，倒像是猛兽的眼睛忽然睁开一样，一闪而逝。随后只听得“噗噗”两声闷响，甬道顶端突然各自亮起了一支火把，还没等石军的眼睛适应，一个小小的人影从灯影下滑了出来——惨白的小脸，瘦弱的躯干，正是之前那个叫做“宝宝”的孩子。此刻的“宝宝”已经完全换了一套装束，及膝的灰布长衫用一根黑色带子结在腰间，头发挽成发髻盘于头顶，竟是一身古代仆童的装扮。但见他双手垂直而立，眼睛虚阖仅留一线，脸上神情呆板，冷冰冰的全无一点生气，动作机械僵直，倒像是被操控的木偶道具一般。那男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毫无感情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欢迎来到惊魂屋，请跟我来。”说完，径自转身拐进了前方的一个岔路口。石军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困惑：眼前这个孩子，究竟是真人还是游乐场用来招徕顾客的机械木偶？怎么就像是装了一个滑轮般脚不沾地？但他本意就想趁机探个究竟，于是也不多话，跟着那孩子的脚步，几个拐弯之后，来到了一艘小舟旁边。这个外表看上去不抬起眼的鬼屋其实别有洞天，石军等人一路下坡，这时已经来到了建筑的地下层中，但因为光线很弱，下行的坡度又比较平缓，道路更是弯弯绕绕十分复杂，所以石军一时之间也没有察觉。看到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条小河，而那小孩竟然一直走到小舟之旁对二人举手示意，陆晴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惊讶，“噫”地发出一声轻呼后，加快了脚步。她来到石军身边后，低声说道“这里实在有点古怪……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上船了吧！”石军对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也十分惊讶，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把整件事弄个明白，所以眼前无论发生什么怪事，他也不愿意就此罢休，于是便出言安慰道“陆大姐，你不用害怕，就算是这里有恶鬼作怪，我相信我们也应该可以应付得来。再说，如果我们就此离开，不但集体自杀的事情会因此断了线索，而且就算这里的主人和那件事情无关，我也不能够坐视不理!”“可是我一路上总觉得似乎有人一直在暗中窥探，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十分恐惧的感觉，就像，就像……”说到这里，陆晴突然犹豫了起来，没有继续往下说。石军脑筋转得极快，一下子就猜到了陆晴住口的原因，于是追问道“是不是和你初见魑殇时的感觉有点像？”他知道此刻陆晴因为已经和魑殇化敌为友，而且还从他那里学了不少修炼的法术，所以不想旧事重提。“有点像……不过我也不太肯定，但这里的气氛真的让我有点毛骨悚然。”陆晴说完，用近乎哀求的眼光看着石军。石军知道陆晴一向胆小，而且他对这位大姐素来比较尊重，此刻见她如此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忍，但让他如此放弃是说什么也不愿意的，思索了一下之后，他开口说道“这样吧，陆大姐你就先回去，我一个人跟进去看看，反正大门虽然关了，但你没有实体，这个问题应该难不倒你。”看陆晴还要劝说，他连忙接着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加倍小心就是！”说罢，转身向前走去。陆晴透过远处散落的微弱光线，看到石军脸上表情坚毅不挠，眼中神色冷静异常，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于是只好叹息一声，目送着石军从身边坚定地走过。***换了一个正常人，石军和陆晴之间商谈的时间足以让他感到不耐，可那个小男孩却像是一无所知般，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左臂抬在半空中，身体在小舟边站得笔直，似乎永远也不会感到疲劳。石军虽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也不在意，默默地跟着男孩登上了小舟，顺水而下。因为是顺着狭窄的水道行进，所以小舟虽然没人操控，可还是行进得十分平稳迅速，几个转折之后，来到了一片较为宽阔的水域。此时，两岸离小舟的距离也逐渐拉开，由开始的伸手可及变成了数米的距离，不过岸上却出现了点点的灯光，但光线依旧昏暗，似乎没有电灯而只是几个灯笼、数支蜡烛在不知何处拂来的微风中摇曳不定。在不远处的前方，几支蜡烛的围绕之下，石军见到有两人一立一坐，似乎那个站着的人正在给坐在他身前的人整理着发髻。但奇怪的是，这两个人也是身材矮小纤细，似乎还是小孩子，但两人都背对着小舟行进的方向，所以石军无法从他们的面容中推测他们的实际年龄，可从身后看去，两人竟似十分专注，而他们应有的年纪却与目前正在做的事情显得分外的格格不入。石军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透着蹊跷，光凭眼下自己所乘的小舟在离开了水道中的水势相助之后，依旧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保持着原来的速度这一点来看，就可以知道这个游乐场绝非善地。更何况开始时发生的种种怪事和身边这小孩一半像人，一半如同木偶的异常模样也决不是纯凭人类目前的科技能够做到的，是什么人花这么大的功夫，来到这样一个原本应该人流密集的地方作怪呢？他们所图谋的又是什么？他心中疑窦丛生，于是便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岸上的情形。这时，岸上的两人也像是听到了小舟行进时划破的水声，一齐回过头来向后张望。石军看清了两人的面容后，心中更是暗自惊讶：这是两张平凡的女性面容，但和身体的外形不符的是，拥有着孩子身躯的两人竟然长着两张成年人的脸孔！***“侏儒”！石军的脑中飞快地闪过这两个字眼——因为这两张脸表情生动，以目前石军所知道的仿真技术来看，还没有任何一种手段，能够为机械人或木偶制造一张具有如此逼真表情的人脸。可二人的面容和身体实在是极不相称，除了侏儒之外，石军想不出别的合理解释。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完全推翻了石军的猜测。那两人见到石军乘坐的小舟，立即放下手中的工作向石军挥手示意，一边挥动手臂，还一边发出“呵呵”的笑声。其中那个站着的女子格外兴奋，身躯左右摇摆，嘴巴也因为欢笑而张得老大，也不知是因为动作过于猛烈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笑着笑着，下巴突然由下嘴唇处“叭”地整个脱落下来，只靠着两腮处一层薄薄的皮肤与脑袋的上半部分相连，这才没有掉到地上。但她本人却毫无察觉，悬在胸口处的下颚依旧随着身体的摇摆而不住地上下颤动着。石军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一股寒气从脚地直冲脑际，而后化为丝丝冷汗布满额头。他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这也还算他见惯怪事，要换了一个普通人，不管他胆子多大，只怕也会被此情此景吓得昏厥过去。不过石军的脑子此刻还比较清醒，瞬间的慌乱过后，又立即恢复了镇定，但他也不想再多看岸上那张诡异的笑脸，于是转过头来，视线移向前方，看看小舟究竟要将自己载往何处。***前方依旧是漆黑一片，身下的河水点缀着烛光的倒影一路延伸，似乎一直通到这黑暗的尽头，但却在数米之外藏身于黑色的巨幕之下，给人带来一种充满着未知感的神秘色彩。石军看了一会，觉得眼睛似乎也因为黑暗的重负而变得有些疲劳，便收回目光，仔细地打量着那个一直静静坐在船头的领路男孩。只见他盘膝坐在自己对面，之前微阖的双目此刻紧紧闭着，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石军略微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正好摸到孩子小小的身体，触手冰冷僵硬，没有半分暖意，伸手到鼻子跟前试探，也没有呼吸，竟像是已经死去多时。石军大惊之下，想将那个男孩抱起来，好看个究竟，可他的手抓住男孩的胳膊稍一用力，那男孩的胳膊居然就这么脱落下来，上面的血肉在一瞬间干瘪枯萎，随后整支手臂化为粉末，从石军的手缝中缓缓滑落。他那张原本白白净净、胖乎乎的小脸也迅速地瘪了下去，身体也仿佛逐渐萎缩，衣服化成一片片的碎布飘落，顷刻间变成了一具小小的骷髅，只有头上原本是眼睛的两处黑洞之中仍然幽幽地发着绿光。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这笑声尖厉高亢，由远而近，在石军头顶处盘旋一阵之后才再次远去。随着笑声的消逝，石军面前那具骷髅眼中的荧光也逐渐黯淡了下来，最后整具枯骨都在风中化为粉尘，散落到磷光点点的河流之中。石军此刻已经不再感到害怕，一股巨大的愤怒涌了上来，他稳稳地站在船头，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渗出一丝冷笑，乘着小舟没入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