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返冥河（下）

不多时，百宝袋里已经积聚了不少物件，只不过这些东西全都是他不问自取，从各种商店、超市中掠劫而来的。要搁在以前，石军决不会干这种勾当，只不过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自从与冥界打交道之后，石军越来越发觉自己变得不那么在乎人界的诸多法则，或者说，开始漠视。逐渐地，最初发觉到这一点时些许的不安也渐渐消失。原来人生可以这样多姿多彩，可以有那么多活法，只要拥有了足够的实力，就可以上天入地，无所不为。不知不觉中，他的很多想法都开始改变，只不过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不愿意去思考和正视自己的这些变化。回到湖底，石军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满意地点点头，重新施法，让自己的肉身从淤泥深处“浮”了上来，从百宝袋中掏出一个巨大的玻璃瓶，把弱水一股脑儿地灌进去，然后一头扎进肉身，同时心中默默念咒，片刻工夫，肉身就与元神合为一体，恢复了意识。原本他也曾想过干脆就把肉身藏起来，只用元神去妖界，可不管怎样，毕竟对这些法术还不熟悉，万一自己在妖界滞留得太久，肉身一直埋在湖底也不知道会不会窒息而死或者出什么问题，灵识离开肉身久了，万一回不去那岂不糟糕？不敢太过冒险，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大口湖水猛地灌入口鼻，石军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真的无所不能，也不能像鱼那样在水底自由呼吸，再不赶快离开，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湖水活活灌死！可是弱水已经收走，他不敢贸然回到水面，只得强自摒住呼吸，手忙脚乱地从脖子上取下冥界令牌。做完这些事，石军长出一口气，紧紧握住冥界令牌，心中念念有词。一团小小的漩涡忽地在水底出现，缓缓吞吐翻滚，吸引得四周大大小小的鱼儿好奇地张望。蓝光一闪，石军被令牌结界卷入，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刺眼的光线惊动了周遭的游鱼，四散开来，翩然滑动。***烈烬高高地飞抵城市上空，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借力之处，但高大的身形却依旧稳稳当当地挺立，锐利的目光四下搜寻着，一只成年苍鹰从他脚下飞过，虽然看不到隐身的烈烬，却凭着动物的本能敏锐地感应到危险的气息，“啾”地一声长鸣，拍着翅膀急速飞离。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忽然感应不到心眼之光呢？这便是阔别已久的人界了吗？变化还真大啊。烈烬一边用灵识默默观察着这偌大的城市，一边发出微微的感慨。多少年了？那时自己还是个年轻的普通男子，和阿历一同修魔，那些凡尘的琐事实在太过久远，早就被自己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记得当时阿历就是一个情种，暗恋着一个邻家的少女，连修炼也不能静下心来，甚至一度打算放弃修魔，放弃长生不死，与那女子平平淡淡厮守一生。后来怎么样了？呵，实在是太久以前的事情啦！不管怎么说，他们兄弟俩最后还是走上了同一条道路。阿历虽然修魔比自己要晚，但天资聪慧，后来居上，不但见识、修为都远远超出了自己这个义兄，到了魔界，不出数百年功夫，便成为数一数二的大天魔。兄弟俩啸傲于天地之间，睥睨众生，是何等的逍遥和快意啊！却为了什么，再次堕入情关，为了一个女子滞留在人界，最后不明不白失去消息？小雅……烈烬摇摇头，口中喃喃念到，仿佛隐约想到了什么，却又回忆不起来。脚底下奇形怪状的高楼鳞次栉比，街道上各种大小车辆如过江之鲫，翻滚的烟尘、刺鼻的异味，喧嚣的噪音，让习惯了独居静修的烈烬不禁长叹一声，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失落之色。这块自己曾经出生、成长的土地，再也不复当年形状了！搜寻片刻，烈烬很快在城市的一角感应到一点轻微而又奇特的灵识波动，虽然并不熟悉，但或许会和石军的去向有关。烈烬不假思索，看准了那处地方的所在，急速下坠，片刻间，身影便湮没在喧闹的茫茫人海之中。***蓝色光球带着石军出现在冥河之中。不等他定过身来，蓝魄们早已感应到石军的到来，千千万万条蓝色的小生灵游动着美丽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欣喜若狂地向着令牌光球飞过来，围绕在周围挤挤擦擦，好不亲热。万千冥阴流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在光球四周围拢过来，似乎在欢迎庆祝一般。石军微微一笑，收起令牌，蓝光一闪，整个人便现身出来，漂浮于虚空之中，蓝魄们齐齐欢呼一声，化作小舟，翩然飞至脚下，把他托了起来。这一次重回冥界，再没有上次那样茫然失措，反而有一点亲切地感觉。一时间，石军立刻感应到这些可爱的小家伙们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对他问长问短。有的奇怪他何以一会儿不见却灵力修为大增，有的追问人界有什么好玩的去处，有的询问他此次为何事回来，还有的就把自从他离开之后冥界发生的诸般琐事一一相告。听着听着，石军脸上的微笑渐渐有点僵硬——赤阳果然在妖界遇险了，小捣蛋回到冥界报警时，第一个知道这些消息的便是守护在冥河的这些生物，看来夜叉并没有骗他。他虽然已成为冥捕，但在冥界，却自知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熟人，除了黄泉老祖。想到这里，于是问道：“我想见黄泉老祖，你们能找到上次那个带我们进去的冥阴流吗？”“不行啊！”蓝魄齐声回答道：“老祖虽然住在这里，可我们都不知道他具体的所在，除非他愿意，否则我们也找不到他。”原来是这样，石军想了想，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带着蓝魄在冥河四处寻找，过了许久，仍然没有任何发现。“难道老祖有事离开了？”石军心里失望地想：“或者也在闭关什么的？要不就是不愿见我？”寻找黄泉老祖徒劳无功，石军多少有点沮丧：他原本还想从老祖那里询问一些事情呢。一转念，对蓝魄们说：“我打算去妖界救赤阳，你们知不知道妖界在哪里啊？还有，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没去过，不知道啊！”蓝魄们回答。随即又自告奋勇：“大人，干脆你带我们一起去吧，也好助主人一臂之力！”“你们不用守在这里吗？就这么跟我走了，好不好啊？”石军眼睛一亮，蓝魄们的厉害他早就见识过，如果这些小家伙愿意陪他一起去救赤阳，相信会多了几分胜算。蓝魄们立刻七嘴八舌地雀跃道：“没关系的，我们早就想出去玩玩了，跟着主人出去，以您的身手，相信我们一定不会遇到危险的！”石军一愣，不由微微苦笑：自己原本还打算要这些小家伙给自己帮忙呢，谁知道它们如此高估自己，说起来也是，万一这些小家伙跟自己出去遇到危险，还真的于心不忍，看来有些话还是要和他们说个明白才是。想到这里，石军连忙说道：“妖界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听说十分危险，我自己的本事很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回来呢。”“什么啊，主人你太谦虚了！”蓝魄们顿时不以为然：“快打开百宝袋，好让我们进去啊！”石军摇摇头，一脸无可奈何：“说真的，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到了那边会发生什么事情，你们不要把我想得很厉害，说不定会很危险的！”“不管不管，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跟着主人！”蓝魄们齐声应道，分散开来，在石军身上挤挤擦擦，翻来找去，不多时便找到了放在他口袋里的百宝袋，一声欢呼，不由分说，居然自动自觉，全体游了进去，把他一个人撇在冥河中发愣。“这些小家伙……”石军没想到蓝魄们对于妖界一行竟然如此热衷，抓抓脑袋，却也无计可施，这才想到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夜叉，连忙询问多在百宝袋中的蓝魄们。“……谁知道！他可是个头头儿，可以不用专职驻守在固定的地方，不过土系部队是驻扎在洗髓地狱边境，你可以到哪里去找找看。”“哦。”石军点点头，忽然想起之前夜叉曾经说过要去什么炼制司，立刻打定了主意，还是先去那里找找看。***魑殇和魍蠡对视一眼，摇摇头，举着小镜子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你们看见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一直粘在魑殇身边的胡海也实在忍不住了，不满地嘟哝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跟死了老爹似的垂头丧气？”“少胡说！”魑殇皱眉道：“大人遇到危险了你知不知道？”“什么？老石真的出事了？他怎么了？”胡海一惊，顿时跳了起来。“……是蛀心虫告诉我的。”魑殇犹豫了一下，神情有点不太自然。胡海和摩陀齐声问道：“什么是蛀心虫啊？”“蛀心虫是用来跟踪、窃听的，用符咒指引它附到别人身上，就可以随时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魅珏轻声解释着。“你干吗对老石用这鬼玩意儿？想害他么？”胡海瞪起眼睛，一脸怒气地大声说。魑殇白了胡海一眼：“我想害的是你！”悻悻地歪歪脑袋，“那天我被迫同大人签订了心之契约，当时心里可不大服气，打又打不过他，所以给他用了个蛀心虫，就算输了，可他的一举一动照样逃不过我的眼睛，这样的话，想想自己心里也会好过一点。”看着胡海和摩陀一脸的狐疑，连忙又道：“后来同大人交谈过后，我很佩服他的为人，本来也打算把蛀心虫收回来，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罢了。”“放心吧，蛀心虫不是用来害人的。”魅珏连忙为魑殇说好话。“不错，的确如此。”月鬼王也点了点头。“大海，相信魑殇兄弟不会骗我们的。”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的陆晴也插了一句。“那个小镜子是干嘛的？”胡海见陆晴也这么说，想想自己也觉得魑殇不像是会害石军的样子，可一时拉不下脸，仍旧气鼓鼓地问。魑殇张了张嘴，正想回答，屋门忽然“嘭”地一声被推开了，大家都吃了一惊，同时扭头看去——脸色阴沉的烈烬出现在门口，高大的身形一晃便来到房中，视众人有如无物，旁若无人，眼睛四下一扫，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烈、烈叔叔！”摩陀目瞪口呆，喃喃叫道，见烈烬的眼光突然转向自己，忽然后悔莫及，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摩陀？”烈烬显然也颇为吃惊，“你在这儿干什么？还有这群……是鬼灵吧？还有凡人，呵呵，居然还有一只新鬼，真是个奇妙的组合啊，你们怎么会凑到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