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云……”小红走在云夕的身后,艰难地说出口,“其实失身于权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如此轻贱自己啊,居然装扮成女子模样……”小红的声音哽咽起来。云夕好笑地转回身,“红姐姐,我当真是女子之身!还有,什么失身于权贵啊,我昨晚根本没——”她没再说下去,因为,她已站到红阁的门口,而明堂中那两个所谓的贵客——正是姜无亏和风霖!清眉也如侍女小红一般皱起眉头,“小云,你胡闹什么!快快到后院换回男装!”云夕易容成浓眉黑面的模样,这副容颜若是少年还勉强称得上俊俏,或是女子……那实在是——太粗糙了,就如常下井田做农活的村姑一般无二。云夕并不理会清眉,她直直地盯着风霖:这位风氏少族长闲适地靠坐在竹榻上,凝向她的双目带着极复杂的神情;他今日着一身霜白带手绘青竹图案的绸衣,用一银冠束着顶发,余下的青丝整齐地散在肩背上,发出黑亮的光芒。风霖抿起嘴唇,他已认清面前这个红衣少女就是昨晚在缁河边所见的女子!‘怪不得她敢只身到野外洗沐,原来她本就是个放dang行骸的女闾伎人……此女当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么?但是,她的眼神为何对自己如此的……不屑?!’风霖不解地蹙起眉头。云夕忽然促狭地一笑,“风霖公子啊,今天也有兴趣来玉露坊快活快活?您年岁不大啊,还不满十五岁是不是?开包了没?啊,不!您是男人,没什么花包可开的……那您是喜欢四肢纤细、腰肢柔韧的娈童呢,还是喜欢胸大无脑、会唱会嗲的伎女?”清眉呆住了:这个夕云说话的腔调怎地变娇细了?这完全是少女的声音啊,夕云,她当真是个女子?风霖无语地盯着云夕,他只能确认自己昨晚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她越走近、身上的气息就越是熟悉;奇怪的是,虽然这少女言谈粗鄙,但是自己并不讨厌她。云夕干脆在风霖身边坐下,把肘子架在风霖肩上,无比‘贴心’地说,“说实话呢,这里的女人长得都不怎么样,但是——听说她们的**功夫堪称一流呐!一个个细腰肥tun的……胸前两坨肥肉又圆又大……总之分量大过奶牛的那种物事!”她想了想又说,“据说她们吹箫的功夫也极为了得!”她挠了挠头顶的小髻嘀咕道,“奇怪……‘吹箫’和**功夫有什么关系……总之,”她用力拍着风霖的肩膀,“会令你很快活滴!”姜无亏终于忍不住喷出一口茶水,“清眉……你从哪里弄来这么个极品小妞,笑死我了……”“呵……让公子们见笑了……”清眉正想在涂着彩漆的地板上找条缝钻进去!她做了十几年的伎人,居然把一个丫头片子当成美少年收进童子阁,还让她在贵人面前如乡妇野女一般大放厥词……丢人呐……“你随我进内房!”风霖一把捉住云夕的手臂,将她挟在腋下进了红阁的内间。姜无亏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俩的背影:他的妹子姜惜桐早就钟情于风霖公子,只是风霖一直对妹子不冷不热,他认为风霖是因久居灵山那样的修道之地,对男女之事还不甚明白;才硬拉风霖来女闾开开窍,没想到风霖一见这个奇奇怪怪的丑丫头就动了情,还是如此地性急!清眉转忧为喜:王城权贵们的喜好变了么?都开始喜欢黑瘦野蛮的夷女啦?这夕云不管为男还是为女,都很是招贵人注目呐!风霖一把将云夕扔到榻上,“快说,你父母收了多少银子将你卖到闾中的?我现在就为你赎身!”“赎身?你混帐!”云夕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本公——本姑娘我是自由之身,谁敢卖我?!你父母才会把你卖给闾坊呢!收起你的臭银子,本小姐有的是钱!”“那你为何沦落在这伎坊中?她们给你下了毒?还是你犯了事,被她们拿住把柄要胁你?”“去你的!我怎会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我就是喜欢这里热闹啊……那天从你们风寨出来,我又饿又渴……正好碰到清姐姐的车队,就跟她来这里了;昨天晚上,本姑娘碰到一只臭虫、心情不好,就跑去缁河里洗个了澡,没想到运气太差又碰上你这个冤家。”“也是啊,你这样的姿容,哪会招得到恩客?清大家买你也无用。”风霖想了想分析道。云夕气得两眼喷火,“对,我是长得丑,你在风寨接待的那个美貌女公子呢?做甚么不去陪她,还来这种地方找伎子寻欢?”“原来你当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风霖定定地望着她。云夕伸手去戳他的脑门,“怎么现在不装糊涂啦?不是说不认得我么?我真后悔救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当真不记得与你相关的事了!”风霖苦恼道,“若不是我小腹上有一处新刀疤,而族兄风柳又说他中了一女子的毒粉破了相,我还真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大恩人!”“你还真会抵赖啊!”云夕又用力去戳他的脑门,看到风霖白皙的脑门上多了十数个红印,云夕大感快意:‘我戳、我戳、我戳戳戳!“真不该浪费我的蛊王神血给你解毒,你这种人,就该死在蛟龙谷底的!”风霖脑门被她戳得红肿起来,心中却是如遭重锤!灵山谷底的遭遇如一幕幕画面在脑中呈现:他中了暗器后跌下蛟龙谷……云夕与他一起在山洞中过夜……桃林中二人曲歌相和……他急急捉住云夕的手,“你是云姑娘?你是云夕姑娘!”.“你脑子被驴踢过还是被门板夹过?这半天才想起我的名字……”“我是真的忘记了!那天我在灵山松林边的山涧中醒来,就只记得我在松林里练功,然后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就见到带人上山的长桑大哥,他也问我是否见过一位紫眸少女;我说刚刚睡醒、什么人也没见到啊……之后,侍从禀报说是寨中来了贵客,我就匆忙回风寨接待王城来的姜无亏兄妹俩……”“你说得和真的似的,鬼才信!”云夕甩开他的手,“算了,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不想再见到你,我要走了,齐王城的人真是个个莫名其妙!”云夕一扭头就出了内房,正在凝神听他们争吵的姜无亏和清眉急忙放下茶杯,清眉站起来,“小云啊,你这一换回女装还真好看呐!我这就命人将你的东西搬到稚女园……”“清姐姐,多谢你这几天收留我,说实话,闾中的膳食太差了,我随你来这几天,每天清汤寡水的、一片肉都没吃到!”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来,“这些应该够我的食宿和小白马的草料费吧!在下告辞了!”清眉也不敢阻她,捏着那个小小的银块哭笑不得。风霖简短地向姜无亏交待了两句,转身就去追云夕。云夕刚刚转过楼下的游廊,正要向后园走去,一人伸手挡住她的去路。“卫开方?你还想怎样?!”卫开方一早醒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平躺在床榻上,脖颈一侧还肿痛不止,想起昨晚的一幕,他居然呵呵地笑了起来,“许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啦,这丫头当真不简单呐。”若不是侍从向他禀报主君令他与燕七公子速速进宫,他就想立马去捉那个狡猾的丫头。“幸好我回来得及时……小美人,你要去哪里啊?随我回房再续未了之礼吧……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冷落了美人,你生气啦?”卫开方的桃花眼立时波光滟潋,柔情无限……“好恶心……”云夕嫌恶地去推他的手臂,“滚开啦,讨厌鬼!”卫开方的另一只手臂也扶在廊柱上,将云夕环在手臂当中,“乖,别闹小性子啦,我给你卖个顶新式的玉环?不然,赤金的步摇如何?本公子定要亲手洗掉你面上的黑尘,看看明珠出匣是何等光彩……”以外人的眼光看去,卫开方和云夕就是在打情骂俏,至少在风霖眼中是如此;云夕在他冷冷的眼神中就看到了几分不耻。卫开方顺着云夕的眼神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风霖,“噢?是风家小公子啊!失敬!愚兄正在哄新纳的小妾开心呐——”“谁是你小妾?再乱说当心你的狗命!”云夕用力推开卫开方,索性用脚在廊柱上一点,一窜身上了围墙,身影消失在后院之中。‘好俊的轻功!’卫开方暗暗吃惊,无心再与风霖寒喧,略一拱手就走出长廊。风霖却皱起眉头:这个叫云夕的姑娘没有一处行事同于良家女子的,但是不管怎么说,她是风家的恩人,不能眼看着她年少无知,从此堕落下去。“月忍呢?”云夕踏进房、瞥一眼正坐在木几边吃午膳的狐奴和素,冷冷地开口道。两少年沉默了一瞬,素开口道,“月忍他……他被易牙大人看中,赎身带走了!”云夕怔了一会,拿着自己的包裹就出了门,也不理会狐奴叫问她去哪里;这玉露坊中她挂念的只有面色苍白、笑容温暖的月忍,别人对她来说全然不会放在心上。着女装出门总是不太方便,云夕到院中的净房撕了一件新裙的下摆做裹胸,重新换上男装;再将那件又被卫开立碰到的红衫丢掉,步履轻快地到房后的马厩去寻她的小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