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处山崖陡峭险峻,如刀削斧劈一般傲睨云天,这一处石壁不仅没有树,连一棵小草也难以成长;这种常年被风刮雪打的地方居然就是山鹰的栖息育子的家园!那些冰硬寒冷的石坑就是几只鹰的巢穴;雄鹰自幼生长在这种没有一丝安全感的环境里,怪不得它们的神情总是如此的倨傲不群。云夕远远望见捕食回来的大鹰飞回巢,她低声对风霖交待,“一会我再向上些用咒术定住那些鹰,它们会逐个掉下来,你在这里好生接住,别把它们摔坏了。”“你能将它们定住?”风霖又想到云夕的舅父便是巫王,她自然会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巫术,便点点头,老实地在崖下等着。他忽地想起以前对云夕做的那些亲昵的动作,云夕似是极不情愿的样子,为何不用禁术将自己定住?原来她表面上气恼,其实心里是欢喜的……云夕无意中回了下头,发现风霖正定定地望着她:一双黑眸如静川明波、光彩熠熠,多看一眼就会令人沉溺下去……他立在崖际的身姿高大俊朗,蓝色战袍的衣裾随风飘扬犹如临风玉树、风华出众。对上云夕的眼神,风霖回以宠溺的一笑:那清朗的笑容洁净似明月出珠峰、春风渡大江,连身遭冷冽的秋风瞬间都变得温柔暧昧起来。想到他酥心的怀抱,云夕脚下一顿、差点滑下去,心里暗自埋怨:这人明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不要随随便便笑成这样嘛,会害死人的!巢穴中的几只大鹰听到动静,纷纷冲出来做出战斗的姿态,云夕随手点中两个,然后足尖一点,向崖底掠去。风霖只见眼前一花,三个黑影陨落下来,他两只手各抄住一只黑鹰,另外一只‘大鸟’自觉在扑到他怀里;风霖知道她轻功极好,但是见她就这样在极高的崖壁纵身跃下,也不禁地埋怨,“小心些!我身后一尺就是万丈悬崖,你总是这般不知轻重。”云夕却不以为然地咯咯地笑起来,“哥哥,我看见巢里的小鹰了,它们长得很壮,兴许过两天也能飞起来了!”半个时辰之后,云夕抱着两只昏迷的大山鹰、风霖提着一只肥大的野兔步履轻松地向齐王等人围坐的坡地走来。还未走近,他俩便感知到齐王周遭的气氛极为凝重;两人对望一眼,急忙加快了脚步。“霖儿,你来得正好。”姜小白示意风霖坐下,云夕抱着黑鹰也立即坐到管仲身边。“正如我们昨晚所担忧的,狄人设计将我们困在这里,主力部队却是去围攻蓟城!我们留在山下的人马死伤过半,剩余将士和车马全被令支人俘获;一名士兵突围赶来报信,却被山石阻在下面,他将敌情写在衣衫上,用箭射到这边来。”齐王边说边拿起一张用鲜血写成的战报递给风霖,风霖边看边握紧拳头,“燕王父子去向不明?令支国是个夷族小国,派出万名骑兵已是倾其所有,哪里有这许多兵力既能围住燕王父子,又能杀近燕王城?”“莫非他们也如我们一般,被困在某个缺水缺粮之地?”管仲猜测道。“禀告主君!”公孙隰朋带着一人匆匆回来,“派向各处探路的兵士们多半回来了,除了西北向有路通行,此山各个方向都是悬崖峭壁,马匹寸步难行!”这与云夕的路引图上标注的倒是完全一致,齐王望向隰朋将军身边那名衣衫破碎的兵士,“你行到何处返回?西北向可是令支人的王城孤竹?”“下士田英拜见主君!”那兵士躬身行了个军礼,“小人自西北向的山道出发,半日后到达一处遍地细沙、不见土石的地方,小人找不到前行之路,水囊也被大风卷起的石子打穿,只好原路返回,没想到入夜听到人语声,是两名受伤的狄兵!小人趁他们不备,砍杀一人,活捉了一人,现在已将他带回,只是无人听懂他的语言,无法详细审问。”“记下田英的大功!”齐王交待着身边的书记官,“小云夕,你可听得懂令支夷语?”云夕点点头,齐王连忙命人带那狄兵俘虏过来。那名令支士兵被公孙隰朋的手下带来,却是一脸的桀骜之色,他被田英连踢了几次小腿也不肯跪下,最后无力地歪坐在地上。云夕见他嘴上干裂得全是血口子,心生不忍地将一个水囊递了过去,令支人双手被缚,无法接过去,云夕只得托着水囊让他喝了几口;那男子感激地望向云夕,发现她的眼睛是紫色的,不由得惊呆了,转瞬用更愤怒的眼神瞪着齐王等人。“齐王伯伯,我要问他什么?”云夕转过头来问姜小白。“嗯……问问他是何身份,是否是与燕兵交战受的伤。”那男人倒是对云夕有问必答。“伯伯,他说他是令支国王子密卢手下的一名士兵,前几天与燕兵交战时受了伤,又与大队人马走散了,想通过旱海返回令支王城孤竹。”“问他可知道燕王父子的兵马现在驻扎在何处。”“他说他们的人把燕王的兵马引到旱海里,燕王剩的人马不多了,兴许现在都被旱海的风沙掩埋了也不一定。”齐王的面色愈发铁青,“夕儿,你再问他燕王城中可有人与他们令支人内外勾结?”听到云夕的询问,那名狄兵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但是也极快地回复了云夕。“伯伯,他说他是个最底层的小兵,不知道那些事。”齐王见从这狄兵口中也问不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便令公孙隰朋派人将他严加看管、给他食物和水,以后还用得上他。公孙隰朋待下属带着俘虏走远,低声向齐王禀道,“有这狄兵带路,末将可带兵穿过旱海,直捣令支人的老巢孤竹!到时候,围攻蓟城的狄兵不得有返回来救护他们家乡的妻儿老小!”姜小白点点头,“霖儿,你与云夕陪着管相国留在此处,寡人命成父将军带一千名兵士在这里继续清理山道、保护你们。”驻留在这龙泉山上,虽然一时之间被碎石阻住退路,但是山势复杂险峻可退可守,吃光了干粮也可在山上寻找野兔和山鼠烤食,亦有泉水可饮用,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父王您不能去旱海冒险!云夕说那里的黄沙一眼望不到边,风沙大的时候能吹起一头牦牛!孩儿与隰朋将军带人同去攻打孤竹城,您就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寡人心意已快,休要再议!”“主君,老臣不敢反对您的决断,但是老臣这把子年岁还未见识过旱海的风光呢,老臣说什么也要去看看,不然这辈子就再没机会见识了。”管仲微笑道。“伯伯,我要是不去,没人听得懂那令支人的话,我和霖哥哥陪您去。”云夕提出这个建议,倒不是出于对齐王的关心,而是她害怕齐王的士兵到了令支人的聚居的孤竹之后,会如狄人在燕北的手段一样、屠尽令支王城的生灵。“你们这些人呐,哪有一个当寡人是说一不二的主君?”齐王虽是责备的语气,但是眼中却是一片湿意。手中的东西动了动,云夕这才想制住的两个黑鹰将要苏醒,“书记官大哥,你用细布写几行字,系在鹰腿上,舅舅的手下见到了会派人接应我们的。”“是,云少爷。”书记官撕开一张白绢,“少爷要在下写什么?”“就写上:吉娜要和朋友们过旱海去孤竹城,快带上骆驼、水和咸肉到旱海接应。”云夕又想了想,“写上需要很多的咸牛肉和水……再写上——新鲜的甜果子。”书记官闷笑,“云姑娘,已经写好两张了,就这些?”云夕这才想到吉娜这个名字泄露了她的性别,她噘起嘴巴,拿笔在两快布上各画了一只团形鸟纹,两翅向上卷着;云夕的字迹难看,这鸟却画得线条华丽圆润。她把绢布装到背裹中用来装调味粉的铜管中,再用丝绳牢牢缚在鹰腿上;放在山石上的两只鹰挣扎着就要醒来,云夕默念了几句咒语,希望黑鹰能听懂得她的指示,一直向草原的方向飞去。众人看着云夕将黑鹰放出,黑鹰展翅飞向远方的天际;齐王随即下令点兵,集结身体素质较好的五千兵士随他们出发,余下的将士们依照公孙隰朋的命令,把各自的战袍下摆撕下来,包好所有的水囊挂在出征旱海的将士们的马腹上。风霖试图再劝说齐王和管大人留守山中,齐王却抬手止住他,“霖儿,你哥哥姜元和姜潘此时都被困在蓟城,不知生死如何,寡人这做父亲的没有理由坐在这里干等,不为他们的性命搏上一次。”“是,父王。”风霖暗叹一口气,齐王殿下的几个儿子私下里都对齐王略有怨气:埋怨他宠信义诚君和卫开方等人,把权力都交给异姓大夫们,对亲生儿子们却不肯委以重用;其实在齐王殿下心中,他最在意的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