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的冬天比齐国要来得早,此时还是初冬,冷冽的寒风裹着雪片越下越大,整条官道上除了云夕咯咯的笑声几乎再无行人的声息;风霖停下脚步,把云夕放稳,只见她笑得脸色绯红、长睫毛微润着愈发浓密,不觉呆住了;他自觉长到十六岁以来,所见的美色全部加起来还不及云夕这一瞬间的眼波流转!风霖喉间一哽,再次抱住云夕的纤腰畅笑着飞快转起来,云夕刚才已觉得头晕目眩,这会子只看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风霖的脸近在眼前变成了好几张面孔。“霖哥哥——不要转了……我好晕——”风霖大声笑着,“小夕夕不是青鸟族的女子么,夫君让你试试飞上天的滋味——不喜欢?你叫我一声‘好夫君’我便放你下来。”“不叫!好、好晕!夫君……好夫君——不要转了——”风霖减慢了速度,放下云夕的同时自己也一下子倒在雪地上,“咳、咳,其实你夫君我……我也晕得很……你方才的样子可爱得紧,不像鸟儿,倒像是一只扑扇着翅膀呱呱叫的黑鸭子!”云夕正在闭目调息,闻言立时变了脸色;她转身看到风霖的俊脸,却‘噗嗤’一声笑了——笑得十分狡诈,风霖闭着双目并未发现,“夫君……你衣领系这么紧……中衣穿的是哪一件?是我早上帮你挑的那件浅蓝色的?”风霖的脸本就有些红热,听到这话连耳朵都红了,他舔舔下唇、坐起身四下打量着官道上全无人影,便靠到云夕身边小声说,“小夕,里面……就是穿的你早上选的那套中衣和亵衣。”“真的假的?我不信,解开衣领我看看!”风霖又四下里看看没有行人,才小心地解开棉袍的小纽扣,“哥哥何时骗过你?想让我贴身抱抱?这里太冷了……晚上,我让你看个仔细……啊——”说时迟、那时快!一团被云夕攥成冰疙瘩的雪球落到风霖的衣领里面!云夕同时一跃而起,见风霖的表情从脉脉含情一下子变成惊恐万状,云夕乐不可支地转身就逃!“想谋害亲夫啊,你这坏丫头!你敢使诈,看我怎么教训你!”风霖丢掉雪球,慌慌张张地系上领扣,咬牙切齿地去追云夕;云夕边跑边回头做鬼脸,等到风霖追得近了便一纵身跳到路边的树梢上,“谁让你说我是黑鸭子的?哥哥,你追不到我的,哈哈——”风霖又气又笑,也是一纵身上了树枝,两人就在道路两边的树枝上跳来跳去地笑闹着走远,却连粗枝上堆积的雪花都未晃动下来。云夕与那风氏少年的轻功都是世所罕见!远远缀在两人后面的月忍大吃一惊:这二人的身手居然都在自己之上!¥¥¥¥¥¥¥¥¥¥¥¥¥¥¥¥¥¥¥¥¥¥¥¥¥¥¥¥¥¥¥¥(我不是人民币,我是表示时间流逝的分割线)宋王子御说得到宋齐联兵返程的消息,已带人取道鲁国,在燕国边界等候宋齐联兵的胜利回归。令云夕惊奇的是:鲁国新君也随宋王一起在燕界的馆驿前迎接齐王一行;新君并不是义诚君所说的那个七岁小儿姬启,而是一位长身玉立、长相颇似姬同(风长桑)、年约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风霖低声对云夕道,“前晚听义父说起,这段时日鲁王城的局势有甚多变化:鲁桓公姬同‘去世’之后,姜哀儿和姬庆父立姜娴夫人所生的公子启为君,他们没想到姬启年幼却甚早慧,越来越难以掌控……姬庆父便设计将他毒杀,欲自立为鲁君!姬友公子和公孙溺大人忍无可忍、刺死了姬庆父,并到风寨迎回了申儿母子;这少年便是鲁国的新君姬申,我大哥的二子!”“他可知长桑大哥尚在人世?”云夕想到风长桑一念之仁,竟然被姬庆父这个奸贼害得连失二子,脸上立时升起愤愤不平之色。风霖摇摇头,“大哥铁了心地要出离红尘、专心修道;他暗中派人护着须氏和申儿,却从未在他母子面前出现过。”鲁君姬申已然对齐王行了晚辈之礼,姜小白亲手将他扶起,为他引见管仲和众位将军,指到风霖时,姬申与风霖相对拱手,众人却是面带相觑:这位鲁国新君与风霖公子长得如此相像!姬申比起风霖来略显文弱一些,但这两人的五官却是极为相似,特别是那两双流光溢彩的凤目——俊美且清雅,连清明高贵的气质都如出一辙,好似天神用一个模子刻出的两个翩翩浊世美少年!齐王暗笑:都是大哥留下的种,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孙子;哪有不相像的道理?姬申低声向齐王说了几句话,姜小白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摇摇头,也同样低声回复了鲁君。众人不解,但是风霖和云夕耳性超常,听明白了这两君王商议的事情:鲁国的几次宫变,都是君夫人勾结庆父公子所为;鲁人恨姜哀儿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鲁君将她当街砍头!但是姬申以子辈的身份实在难以处决姜哀儿;姜哀儿亦知大势已去,日夜哭闹着要回齐王宫她的娘家;此次姬申已将她带来欲交齐王处置;齐王却说这姜氏已嫁到鲁国,做出此种大逆不道之事该由鲁人处罚,不会包庇此等恶妇,更不能容她踏上齐国的土地。(姜哀儿虽说名义上是齐襄公的女儿,其实是周公主与襄公的替身——盂阳将军一夕之欢生下的女儿,并非姜家骨肉;而她又伙同情夫姬庆父害死了齐王的亲外孙姬启;齐王不出手将她处死已是宽宏大量了,怎会再包庇她?)姬申连忙派人把齐王殿下的话通传给太夫人姜哀儿;心道她若聪明立时自尽而死,还能葬身于鲁王陵,若是不愿就此自戕;兴许下场更为不堪。风霖转头之际,看到姬申眸中略带惊喜之色,微不可见地颔首向小叔叔致以问候;风霖仿似从未见过他一般、面色淡淡地低头饮茶,胸中却涌起血脉相连的淡淡温情:姬申小时候曾数次陪母亲回风寨省亲,风霖带他上山猎狐、下水捉鱼;二人虽然名为叔侄,玩闹之时却是各不相让;那时的姬申性子顽劣至极、全无王族公子的矜持早熟;此时鲁王城连遭宫变,一枚王冠压在他这个原本没有为君之想的庶公子头顶上,明朗活泼的少年亦变成了沉稳内敛的谦谦君子模样……宋御说在众人叙话的时候,一直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云夕,一刻之后,风霖终于下定决心,不顾众人惊异的眼神,拉着云夕走到宋王面前,“在下风霖,拜见宋王殿下!”“风公子乃伏羲圣祖嫡传血脉,是未来的风氏族长,寡人岂能受这一礼?”宋王侧身受了半礼。“这一礼是风霖代未婚妻子云夕向宋王殿下行的,云夕在宋国游历之时多亏殿下悉心照料,在下感激不尽!”“未婚妻子?”宋御说大吃一惊,不顾礼节地捉住云夕的手,“夕儿,你当真要嫁与霖公子为妻?寡人听说你们青鸟王族从来——”云夕打断他的话,“宋大哥,我此番下山到大周来,就是为了寻找我自小梦到的哥哥,风霖就是我的梦中亲人!兴许是上一世我们是不小心失散的亲兄妹,所以今生我才常有那种梦境……这辈子我要做他的妻子,无论如何再不会与他分开。”风霖微笑着把云夕的手拉回来,亲怩地瞪她一眼,“上一世我们指定也是夫妻,哪会是亲兄妹?”宋御说面色僵硬,默然望着并肩而立的风霖和云夕,忽地破颜而笑,“风公子,你知道数百年前周穆王西征至昆仑,得见居在玉珠峰的西王母,二位一见钟情、曲歌相和,却为何不能结为夫妻?”风霖不明白宋王提到这段仙人相恋的传说所为何意,犹疑地摇了摇头。云夕却感觉到一丝不安,她拉住风霖,“宋大哥说话就是这样,总让人摸不着头脑!哥哥,我们去照应管爷爷吧,在冷地上坐了半晌,他的脸色愈发不好看。”风霖向宋御说拱了拱手,陪着云夕走到管仲身边,一左一右将他扶到馆驿内间的床榻上。宋御说望着云夕的背影,心中酸苦难言:他前时已将曹公子姬绿华娶到睢阳城,除了新婚那一晚,他再也未进过她的房门;只要一想到当初把云夕拥在怀里的美妙滋味,其他的妇人便索然无味起来。这次他本没必要亲自到燕国边界迎接齐王凯旋归来,但是听探子说到云夕姑娘一直伴着齐王随在北征的大军中,便不由自主地迎风冒雪赶过来,盼着云夕走出燕地,想起二人曾经的甜蜜时光,重回他的怀抱……没想到云夕早已经移情别恋,还成了风氏公子的未婚妻子!宋御说木然地和齐王等人寒喧着,眼神中早已失去了光彩。齐王放下茶杯,了然地拍拍子御说的肩膀,“御说啊,这天寒地冻的,又快到年末大祭了,有你忙的……早些带兵回雎阳城吧!抱着夫人孩子一起偎在暖阁里享享天伦之乐……呵呵,等开了春就带你的儿子们来临缁城一游,愚兄定为你开几坛陈年的好酒!”子御说斜瞪了齐王一眼,“是大哥您想念暖阁的美人了吧!天下的好姿色都被您父子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