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石洞里的温度明显要高于外面许多,但是没有空气污浊憋闷的感觉;风霖和云夕相视一笑,同时想到他们初次共度夜晚的灵山谷底石洞。“小夕,”风霖靠到云夕耳边低声说道,“那一晚,我们孤男寡女共宿一洞,我就想过要对你的名节负责、打算娶你为妻呢……”云夕娇嗔地瞪他一眼,“就会哄我高兴!真地这么想的话,我们在玉露坊再次见面,你怎地装作不认得我?”风霖笑容渐凝,“此事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那天明明说好的,我去捉野兔,让你在山涧的树下等着我;我后来怎么就在松林里睡着了,而且还暂时忘记了和你同坠谷底的事情?难道灵山上有暗藏的高手,当时给我施了离魂术?”云夕哂笑,“不是有人给你施了离魂术,是你当时一听到下人说,姜惜桐来到风寨了,马上就自个儿丢了魂。”风霖闻言马上闭了口;他知道,一提到姜惜桐或者楚凤歌,他不回应还好,若是回错了话,云夕的火气必然会一冒三丈。侍从青柏先在石块围成的火塘里燃起一堆火,又出去割了大捆干草抱进洞来交给风霖,风霖分出一些递给赶尸女,那女子连连称谢,将茅草铺到山洞的另一角盘膝坐下,从背囊中的一件厚衫取出来覆在身上。风霖将干草铺在一块洁净的大石上,取出怀里的小铜瓶洒出一些药粉到草堆,然后才铺好从马车里拿过来的厚毯,不慌不忙地坐在上面,伸开手示意云夕偎到他怀里。云夕撇嘴道,“大哥,这样的天气哪会有潮虫藏在草里,你太过仔细了——”风霖笑而不答,只是揽紧了云夕,拿自己的披风裹紧她。赶尸巫女一脸艳羡地望着他们,突然想到一事,“看你们两个蛮恩爱的样子,为何还要去中条山参加‘拉郞配’?”她看到云夕奇怪的神情,恍然大悟道,“是这位少年不能令你生育子女?”风霖脸色大变,怒目盯着青柏,青柏惊慌地连连摆手,表示他也不十分清楚九黎人的这种习俗。云夕拍拍风霖的手,示意他冷静,“姐姐,你说什么啊,我们两个是要去拜枫王神树成亲的,哥哥他——”云夕捂嘴偷笑道,“他应该是能让我生育儿女的。”“什么应该?是一定!”风霖恨恨地捏一把云夕腰间的嫩肉,云夕打掉他的手,好奇地问巫女,“姐姐,呃,我叫云夕;他是我未婚夫君,名叫风霖;这两位是霖哥哥的属下——青柏、罗安。姐姐叫什么名字?”“我叫寒香。”“寒香姐姐,你方才说的‘拉郞配’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九黎人对歌、拜神树的尝新节,不是未婚男女择偶成亲的日子?”寒香点点头,“大体上是这样,不过经过这一晚,也不算是成婚了……是这么回事:我们村寨时的姑娘们每年尝新节这一天,都可以在对歌跳舞中选择丈夫,选定之后就可以先同他回家住在一起,一年之后若是生了孩子,两人也相处不得错,就带着孩子回娘家看望父母,这样两人才算成婚了。”“如果不生孩子,或者那女子虽然有孕,却觉得那男子不是她称意的夫君,这婚姻就算不得数;等到明年的尝新节,她再去神树下挑男人,这样,一直选到合适的夫君为止……当然,也有带着孩儿过活,一生再不婚嫁的。”“哼!”风霖不高兴地咳了一声,酸溜溜地说,“你们那里的女子,地位甚高啊!”云夕却恍笑着盯着寒香的脸,眼睛直放异彩,“那倒是好呀,你们那里的姑娘可以有很多次选择婚姻的机会呢!但是,女子要不育的话,就嫁不到称心的男子么?”寒香笑了起来,“只见过不打鸣的公鸡,哪有不生蛋的母鸡?多换几个男人,总是会生下儿女的……女人要是真的不能生孩子,肯定是没男人要的!我们九黎族的女子生得美,常常会被外乡男人娶走,族中女子数量越来越少,这兴许就是当地婚俗不同于华夏族的缘故吧。”她见风霖神态不悦,急忙解释道,“我方才听云家妹子说,你们两个要一起去参加尝新节的对歌选亲会,还以为你们都要重新选心上人呢,所以……”“不是、不是!”云夕连忙摆手,“我这辈子就只跟霖哥哥一个男人,就算他是不打鸣的……哎哟!”风霖这次不客气地用力拧了云夕一把,云夕挣了挣没脱身,只得连声告饶。寒香和青柏、罗安三人脸色都露出温暖的笑容,火塘里的火苗渐渐变小,洞外有寒风呜咽地吹响枯叶树枝,山洞里却是一片温馨。齐王城临缁。入夜之后,王宫里的气氛变得十分诡异:每道宫门都借换防之机、换成了公子无亏和卫开方的手下。楚王宫各个方位的暗卫被临时召集到前宫偏殿;一位铜面人手持虎符、代义诚君对暗卫们下令:所有人离开对玄武宫的守护,即刻去包围世子宫,将宫内上上下下所有人绑缚关禁;如遇抵抗,格杀勿论!暗卫们虽然对这个命令感到惊骇,但是他们自受训起,就只听命于义诚君手中的虎符,他们听完指令、静待持符的铜面人两手一拍,先祖姜子牙亲制的虎符发出呜呜的兽鸣之声、证明此人手中虎符是真,暗卫们就以最快的速度扑向东面的世子宫。“禀报大人,卫夫人差贴身侍女来问,主君已然清醒,叫侍从速速传见义诚君大人,卫夫人急问该如何应对?”卫开方盯着手中的青铜面具和兽形兵符,“让夫人返回自己的寝宫,不必再过问前宫之事;你带人封了玄武宫的所有出入口,包括窗子……明早再命匠人加高宫墙,就说主君静心养病,不许任何人探视。”“那送汤药和膳食的宫女呢?”侍卫小心地请示。卫开方面色阴郁地回道,“本官说得不够明白?任何人不得进入!”侍卫身躯一抖,颤声应着退了出去。卫开方望着侍卫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一丝冷笑浮上嘴角,‘姜小白,你前半生享尽荣华富贵、恣意指点大周江山,还玷污霸占了义诚一十五年!如今也该尝尝在孤苦无助、无粮无水的冷宫里慢慢死去是什么滋味……’“来人!”“小人在。”候在门外的一名侍人急点而入。“你速速去请无亏公子进宫,就说本官有急事见他。”“是。小人遵命。”卫开方踱进内房,转过烟青色的屏风,望见安静地躺在大**的义诚君,他的黛色长发散在雪白的丝枕上,昏睡之中还微微蹙着眉头。卫开方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抚义诚的眉间,脸上绽开温柔的笑意,“义诚,你且安心睡上两天,等你一觉醒来,这齐王宫就变天了呢!那个污了你十几年的老贼活不了多久啦,我们不要他痛快地死去好不好?”不只是齐王宫,对于城东风府的众人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平常的夜晚。月鹿自午时风吟回府,得知自己的亲笔信已送到兄长义诚君手中,就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她亲手洗净了金桔和冬桃放在明堂的案子上,又端起茶盘要去膳房清理,被风府的老仆人王氏夺了过去。王氏做过风吟的乳母,自风吟成年分府后就与男人来到新府做管事;风吟常年在外奔波、很少归家,诺大的府邸就只有王氏老夫妇俩,日子过得甚为冷清。今年刚过了春节,就见吟少爷回了府,还带回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来,气度脾性就好得不得了;老太太也跟着风吟整日里眉开眼笑,时不时催着风吟快些去姑娘家下聘,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委屈了人家。风吟有苦说不出,只是说人家姑娘来临缁城是为寻找失散多年的兄长,等亲人找到再提娶亲的事也不迟。明堂里收拾整洁之后,月鹿就紧张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张望着半闭的大门。“狸儿……姐姐,外面风寒,你进房等好不好?我就在门口守着,义诚君一进门我就叫你。”“哎,我在房里也坐不住,心里忽上忽下地、身子热得很,你就让我在这里瞧着吧。”风吟劝不进月鹿回房,只好从王氏手中接过手炉递给月鹿,与她并肩立在园子里。酉时已至(下午五点到七点),本就阴沉的天色黑得更早,王氏提着灯笼到前园,请公子和月姑娘进房用晚膳。月鹿动了动已僵硬发麻的腿脚,“天都黑了,哥哥为何还不来?吟弟,那信……你确定交给貂哥哥啦?”风吟眼中闪过一丝委屈,用力点了点头。月鹿发觉自己问得不妥,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伸手拉住风吟的袖子,“我是说……这么晚了,我们进房用膳吧。”风吟借机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捏在掌心里,“狸姐姐别担心,说不定义诚君用完晚膳就来看你。”“对,我怎地忘了!哥哥是齐王殿下身边的近臣,兴许要服侍殿下用完晚膳才能脱身呢。”风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下午听宫中的线人传报:齐王殿下重病不起,已有数日未上早朝;宫门的防卫也多了一些生面孔……难道齐王宫又要生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