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哥哥!”风霖听到身后传来云夕的叫声,匆忙转过身去:云夕所在的方向正是东方,一瞬间有道耀眼的光芒眩花了他的眼。风霖不自由主地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云夕已走到他面前。也许,耀目的并不是远方的那道初春暖阳。云夕的易容蛊粉已完全洗净,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肩后,微曲的发稍被身后的暖阳打成紫红色,头顶那丛闪着金光的白羽迎风轻扬、衬得云夕那双晶亮如水晶的紫眸星光闪烁……她换了一件寒香的紧身白襦和蓝布短裙,光洁的小腿洛在外面,光脚穿着一双草鞋,刚刚沐浴完的雪肌还有点点水意……看着风霖半张着嘴巴发呆的样子,寒香会心地一笑,“你们还要说会子话吧,我先回去准备午膳了。”说罢,她将两人更下的衣衫挽成包裹背在身上,独自回村寨了。云夕从风霖奇异的眼神中看到了想到的效果,她微带羞涩地向前走了一步,噘起嘴巴想去亲吻风霖的脸颊;风霖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云夕怔住,不解地望着风霖,风霖紧盯着面前的白羽仙子:她的脸离自己很近,因吃惊而双眼瞪大几乎成了斗眼,从微张的樱唇里可以看到那粉色的舌尖被轻轻咬在两排贝齿中间。这是他的小夕!这个美得不像凡尘中人、却仍是带着一股傻气的小仙子就是他亲亲的夕儿!风霖一把将云夕抱起,飞快地转了几个圈儿,“夕夕——是我的新娘子——”云夕松了口气,又被他转得天旋地转,“好啦,你叫得这么大声做甚么,把林子里的鸟都吓跑了!”“它们不是被我的喊声吓跑的,是被你的美色惊到……小夕,我只在燕地那晚见过一次你的真容,那时你脸上的黑粉也未抹净,就迷得我七荤八素了,哎哎,你怎么可以长成这样……”他突然把云夕放下,“不行,我们不能去枫树下参加歌会,你长成这样,会让男子起歹心地!还有……”风霖突然发现云夕的装束也改了,“你!你怎么穿这种衣服,脖子露在外面……成何体统,连腿都露在外面一大段!”风霖脱下自己的外袍把云夕紧紧包住,又看到云夕的脚面还隐隐露在草鞋的洞隙间,他左右望了望,从溪水里挖出一团泥沙来抹到云夕脚上。云夕正被风霖的失常反应弄得晕头转向,看到两脚上被抹上黑泥,顿时气恼起来,“我刚洗过的脚啊,这里的姑娘都穿成这样,我为什么不可以?!”风霖索性摘了一颗灌木上的小浆果,挤出紫黑色的汁水来,“马上就变成我风家的媳妇了,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抛头露面的好……来,我给你抹点胭脂——”云夕眼疾手快地抓住风霖的手,往他脸上按去,“请夫君先用!”说罢把身上的袍子往风霖头上一罩、哈哈大笑着往山下跑。“臭丫头,站住!”风霖拿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拔腿去追云夕。青柏和罗安正站在寒香家的门口向路上张望,松鼠小霖则蹲在青柏的肩头,嘴巴一动一动地似是在咀嚼什么干果。他俩看到云夕和风霖一前一后走近,顿时脸上露出轻松之色,随后两人的表情僵住了:正向他们走来的这个少女似是云夕又不似云夕!原来的那个云姑娘肤色黑沉、浓眉大眼,是个一脸英气、姿色平常的少女,而现在的云姑娘眉如远山、眼若星辰,皮肤白皙如玉、吹弹可破,合身的衣着衬着玲珑浮突的娇美身姿,头顶上还多了一丛美仑美奂的羽饰……这种美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能力,两个人傻傻地站在原地,连招呼都忘了打。松鼠小霖还算镇定,它摆出一个金鸡独立的造型,爪中的一枚栗子闪电般地向云夕脸上掷去——云夕早有防备,举手将栗子准确地弹回,“小霖,你这一招对我没用了。”听到云夕开口,青柏总算返回神来,“云姑娘,公子,你们回来了……寒香姑娘说用过午膳我们就可准备出行。”风霖含笑点头,伸手把中‘弹’吱吱哭叫的小白鼠抱到自己肩上,“好,我们用膳去吧。晚上你们两个也用心唱上几支歌,有好女子就娶回郢城做媳妇。”罗安和青柏憨憨地笑着,眼中也是一片热切的期望。寒香的妹子梨花打开院门,迎接客人们进去,她看到云夕的模样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望了一眼风霖,黯然地低下头。云夕撇了撇嘴,心道寒香这个妹子人小鬼大,心性比寒香差得远了。午时刚过,太阳已经西斜,寒香带着风霖一行人向中条山东面的一个山谷走去,越走地势越低,气温也越发得温润,山道两边有桃花将吐,早春的粉白杏花也绽开了一两枝。沿途的扶桑花开得如火如荼,漫山遍野都是燃烧起来的红霞,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把西方天际的云彩都映得格外绚烂。走了半个时辰的山路,已经隐约能听到嘹亮的歌声,云夕的视线从远处的枫林移开,落到风霖俊美的面容上:他挺直的鼻梁分明道着凝重和果断,可那薄而有型的唇,却噙着意蕴不明的暖昧笑意。温柔的夕阳之下,风霖的锦白衣袍明亮得耀眼,几缕发丝随风拂动,更添几丝惑人的想象……‘真是个俊美的少年啊,哥哥生得如此阳刚秀逸,连走路的姿势都在随意中透着与众不同的魅力!’云夕痴望着,待触到风霖的回望才慌忙移开视线;风霖心中一片甜蜜,握着云夕的手指又略略紧了紧。云夕已换上了临出郢城时订做的嫁衣——纯白的宫绸做成简单的式样:笼纱轻垂、长及足踝,只在领口和袖口处绣着金色的花瓣;寒香把她两侧的长发用黄带松松系在脑后,头上有那丛金光闪耀的神羽,任何的钗环都是多余的修饰。她身上唯一华丽的就是那条浅黄绣金的腰带,系得小腰不盈一握、更衬出形态美好的胸脯来。眼前的熙攘人群之中果然有棵数人合力环抱才能围起来的古枫树,老树顶上的叶子是红的,越往下越绿,树下堆着许多新鲜的果子和一罐罐的米酒,并没有大周人祭神用的那种祭台。天还没黑,但是,在离神树数丈远的地方,已生起一堆正在猛烈燃烧的篝火;许多年轻的男女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还有许多年纪偏大的九黎人坐在一边敲着牛皮鼓、吹响了芦笙。围观的人也很多,其中也不乏如风霖和云夕这种穿着中原人服饰的男子;云夕想起寒香昨晚的话:因黎乡女子生得身材健美又民风豪放,亦有许多中原少年来中条山猎艳寻欢的……她想到这里,便把视线移开,再也不去留意那些中原服饰的男子。但是就在她转回头的刹那,已有一位少年将眼神牢牢地锁在她身上!寒香拉着云夕走入拉手跳舞的少女当中,风霖和青柏罗安含笑站在一边观看。云夕先是手忙脚乱,没用一刻就熟悉了她们这种简单的舞步,和草原上少女们跳的步子差不太多——其实草原上许多部落都是蚩尤的属下北迁定居传下的后人,与九黎族其实是同宗的。明亮温暖的火光照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绽开了幸福的憧憬;有一个红裙少女从人群中看到她中意的少年,便从转行的舞队中走出,高声唱了起来,“今天树下遇见哥,遇见哥哥妹快活;你有情来我有意,有情有意就接歌!”少女一边唱着,一边走到那个少年面前,一双秀美的大眼直直地盯着他。那少年一时愣住,身边的同伴们起哄地叫起来,连连推搡他,少年才如梦初醒:“今天佳节见妹子,好像神女离云朵;妹子人美哥哥爱,求妹莫怨我接歌!”“雄燕飞来追雌燕,雌燕躲在茅草间!哥的嘴巴虽然甜,只怕哥哥就只追妹这一天!”少女嗓音清亮,音调虽然简单,却唱得纯朴动人;那少年显然不知道如何去接了,少女等了一刻,不见回音,噘起嘴巴就回到跳舞的队伍中。少年追了两步,急得连声喊‘喂’,一时之间想不起用何种歌词来安抚女子。众人婉惜的声音响起,风霖紧张地问青柏,“对不上歌来,就成不了亲么?”青柏点点头,“黎人都说会唱歌的少年不愁妻,会对歌的女儿不愁嫁,对不上歌来是很丢脸的事!”寒香忽然松开云夕的手,向远处一个蓝衣男子的方向跑去,看来她等的男人来了,连对歌的程序都省了。云夕笑着望向寒香的背影,暗自祈祷她能如愿以偿怀上那个少年的子嗣;却没留意到蓝袍男子身边的那个人影,原本也是她极熟悉的故人。舞一圈圈地跳着,云夕终于鼓起勇气,向外走了两步唱起来,“一朵格桑花呀开在草原上,两只孤鹰啊相伴到白头——我夜夜等待梦境来临,等着梦中的哥哥带我远行——鱼来燕去啊,草长人走、历历我的眼中,谁是这世上我最该生死相陪的人——”她的歌声微微颤着,有着来自遥远时空的神秘和无边边际的深情。喧闹的人群突然就安静起来,连敲鼓的老人也停了手,只剩一个吹笙的人吹得音调飘飘渺渺;所有的人都屏息注视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如花倩影,就怕自己一出声息、这个仙子一般的少女就会消息掉。‘梦中的哥哥……’因这一句,风霖胸腔中溢满感动,他深深吸了口气,用磁性十足的男中音咏吟起来,“寒风入草,鹰有归巢——哥哥是你今世的良人、来世的怀抱,任它鱼来燕去、草长人离,哥哥是你永生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