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在寂寂的官道上,云夕咬了一口月忍递到嘴边的蜜饯,就趴在车窗处望着外面阳光灿烂的春景。远远的望去:连绵的山坳里出现一片刚长出嫩叶的杨树林,林边的草地上开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有白色的蝴蝶逗留在其中恋恋不舍地飞舞。再一刻,马车与这片草地且行且远,路边又出现了几间小小的茅草屋,房顶的茅草在晨风中轻轻拂动,不时有麻雀过来啄上两口又失望地离去。云夕正向月忍指点着路边大树上的一只鸟巢,只听狐奴‘吁’了一声,马车蓦然停了下来。月忍喝问了一声,“何事停车?”素大声回道,“禀公子,前面是一队打着‘秦’字旗的王宫侍卫,正向我们奔过来!”听说前面出现了秦王宫的人马,云夕便把头伸出去看个究竟,月忍一把将她扯回来,“大周的好女孩是不能随便抛头露面的!”云夕撇撇嘴,看到月忍挑起的浓眉,只得乖乖地应着,但是手指又悄悄地把前面的厚帘挑开一条缝,将眼睛贴在上面。视野里是两行白毛杨夹护在中间的平坦官道,有马蹄踏起的滚滚烟尘向这边飞快的移动,马蹄踏碎沓沓堆积的枯叶,有数只飞鸟受惊地扑棱着翅膀尖鸣一声飞走。当头那个手执‘秦’字大旗的玄衣少年,似乎此时已看清月忍这辆马车上的标徽,正加速向他们靠近;月忍之前的马车在霍将军府中替换掉,因车上多了一个红萼,便换成一辆更宽敞些的新马车。“前面可是霍将军的车驾?”领头的侍卫将马勒住,骏马扬起前蹄高声嘶叫了数声。狐奴认得那侍卫,“来的可是陈统领?在下是六公子的护卫狐奴,马车是边城霍将军所赠,忍公子正在车中!”陈统领大喜,将手一挥,身后的侍卫们同时跳下马来,一同在月忍的车前单膝跪地,“在下等奉王命,急召六公子回王城见驾!”月忍仔细交待云夕不可再冒失地下车露面;他独自下车走到侍卫们面前,“陈统领多礼了,都起来说话……父王有何要事宣本公子进宫?”陈统领叉手回道,“主君计算公子自齐回秦的路程,早就该到了雍城;久候不至未免挂念忍公子的安危,主君半月前已派出人马去齐国方向迎接!”“昨天下午五公子归了王城……主君才知六公子已绕道去九黎山探望师门了,所以当晚派在下火速带人马赶来南疆接公子进宫;至于主君有何要求急着召见忍公子,在下委实不知!”月忍想了想,“你们也累了……到前面的乡邑一起用过午膳,我们加快脚程,明天落日之前应该能到王城。”“是,属下遵命!”陈统领大声喝令侍卫们上马、在前面开道。月忍转身回车,低声命候在一边的狐奴,“午膳之时塞给陈统领几锭金,打听清楚父王急着召见我所为何事。”狐奴小声应着;一行车马重新启程。傍晚之前,这行人进入秦国南部较为繁华的荣城;荣城中心大街上的人群熙熙攘攘,商贩们大多身着原色麻衣蹲坐在树下叫卖着铁器、陶碗和木具等物品;夹着小孩子跑来跑去的笑闹声、马车夫甩鞭吆喝声响成一片。侍卫们的高头大马在前面引路,行人望见侍卫高举的黄底绣黑字的王旗,纷纷躲避不迭。云夕从车帘隙里看得入迷,车外那一派热闹景象,使得她脑海中如梦境般的不真实的感觉又浮上来了。似乎以前曾经与哥哥坐在马车上观望熙熙攘攘的街景……‘哥哥,楚王城里真是热闹!我们去那边酒楼吃烤肉可好……’楚王城?忍哥哥不是说她从齐国直接去的九黎,何时到过楚王城……一切真的是恍然如梦啊,脑海里总是不时浮现一团团的迷雾……何时能从这种梦境一般的怪异感觉里走出来?她转头问红萼,“你的家乡就是秦国吗?家里还有什么人?”红萼低声回道,“奴婢是齐人,十岁时父母双亡,被叔父卖与贵人家为婢……霍将军的少夫人是齐国人,奴婢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跟来秦国的……”云夕听得心酸,拿起木几上的一盘蜜饯给她吃,红萼摇摇头、眼角只是瞟着月忍公子,见六公子眼中只有云姑娘,红萼黯然低下头,云夕只得把铜盘再放回木几上。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不再通知荣城的城主,直接打问着本城驿馆的所在,进入一条热闹的街巷,两旁是一色的白墙青瓦,墙下点缀着正当花季的扶桑花。云夕对着那些粉色的扶桑花注目了良久,始终不明白为何这种花朵令她感到亲切。天色半暗,街道两旁的宅院门口已纷纷悬挂起了明亮的纱灯,远远望去,如同一颗颗的明珠在暮霭中闪着柔和的光芒,给来往行人的脸颊都打上淡淡的红晕。晚间,月忍这一车人连同陈统领的人马走进本城唯一的一家馆驿;馆中的舍长把王宫侍卫们安置在前园,又亲自引着六公子的马车驶进给贵人们备下的单独院落。云夕戴着纱帽跳下车,直到月忍把外房的门关好,才允许她取下纱帽;红萼陪着云夕进净室洗浴,更完衣之后从净室走出来,正听到狐奴和素小声地向月忍回禀着从侍卫那里探来的消息。“禀公子,那陈灵蕴说:楚国新君熊恽继位之后,我们主上曾亲去道贺;两位殿下当时订下一门亲事——楚国女公子熊凤歌刚刚及笄,主君为五公子求了这门姻亲,那楚新君也当即应了!”“这大婚当即,五公子居然悄悄跑去九黎参回什么夷人的唱曲相亲节……还带回了一名黎女至雍城!主上和君夫人昨晚将五公子大骂了一通……”“还有……听说楚国那边也出了状况,那位与五公子订亲的凤歌公子,打听到五公子嬴秋已娶了六房如夫人、侍姬无数,正寻死觅活地不愿意嫁过来呢……”月忍皱眉,“这些事与本公子何干?难道……”他心中一动,心虚地望向净室的方向,正看见云夕缓缓向这边走来。云夕对狐奴方才那番话并不感兴趣,但是‘凤歌’这个名字她听了似乎有些印象,看到月忍温柔似水的目光,她便什么也不愿再想,“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谈大事么?”“无事了,”月忍挥手让二人退下。素抬头看了一眼云夕,犹豫着躬身道,“明天是否让云夕姑娘晚些进城?五公子带回黎女之事,令主上与夫人大怒!忍公子若是再带进府中一个不明来历的……”“本公子自有安排!”月忍打断他的话。狐奴和素相视一眼,默然退下。云夕虽然被巫王的内力封住记忆,但并未因此变得痴傻;她隐隐明白月忍的家人未必会轻易接纳自己;也是啊,以忍哥哥的王族公子身份,应当娶一个诸侯之女为妻才般配啊,自己算什么?一个出身北狄的夷女,连父母是谁都不记得!“怎么啦?”月忍看到云夕独身走进内房,极快地躺在**抱着枕头蜷成一个圆球。“快起来,头发还没全干呢,昨天交待你的话又忘记了?真是不听话的野丫头!”云夕推开月忍的手,鼻音浓浓地说,“对,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忍哥哥你贵为秦氏公子,为什么如此在意我这个不知礼教的蛮女?”月忍连她带枕头一起抱起来,“方才只是一句玩笑而已……你哪里是不知礼教的蛮女……夕儿,你是这世上最高贵的女子,忍哥哥会像守护女神一样守护着你……你不相信我么?”云夕缓缓丢开枕头,转过脸看着月忍的双眸:借着明亮的烛光,看到他漆黑瞳仁里有自己的小小的面影,她扁扁嘴,伤感地道,“若是你的父王和母亲不接受我呢?我……不想令你为难……”“傻丫头,这些事你根本不必想,一切有我呢!你就乖乖地等着做我的新娘子罢!”看到云夕睁大的紫眸中似乎还有几分迷茫,月忍终于禁不住那种天然媚色的**,低下头就吮住云夕的樱唇。两人唇瓣相触之后,都如饮醇酒一般晕眩地拥紧对方;月忍温柔地辗转在云夕的唇上,用舌尖轻轻分开她的贝齿,试探性的触了触:公主的唇舌清甜而温软,和他梦想过多次的一样美好呐……他的手指缓缓伸进云夕的衣襟……云夕满怀地悸动与期待,潜意识里似乎希望能和哥哥再亲近一些……就在她被吻得昏头昏脑的一刻,月忍忽然一把将她推开!“不!不能这样……”月忍狼狈地离开云夕后退一步,“我是说,我们还未成亲,不应该这样对你……”云夕润着红肿的嘴唇,“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在枫王树下结为夫妻了么?又不是没……那个过……你是不是说过,只有第一次会痛,以后就……”月忍的身心顿时冷了下来,他勉强笑道,“你受了伤,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我们做夫妻的时候还长着呢,忍哥哥要爱惜你,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