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玉珠峰蝶涧,是昆仑山界风景最为秀美的地方,源自冰川的黑水泉上有乳色的水雾缭绕,它在蝶涧上方这一段是数座冰丘,冰丘下面却是咏咏低吟的潜流,泉水流经之处莫不是山花如锦盛开、绿草婆娑与风共舞。一身白色锦袍的云阶公子正席地坐于瑶池边的白玉石上,取一横笛吹着音调华美的曲声,湖水上本就鸟雀成群、烟波流转,此时仙乐般的笛声一起,栖息于湖边古木上的百灵、黄雀等叽叫不休,忙乱地来往地和着云阶的笛音。青鸟女王乌兰其其格装扮得如同一朵淡黄色的铃兰花,娇柔地偎在云阶身边,一双湖水般湛蓝的美眸怔怔地望着云阶俊逸的面容,手中还轻轻抚着云阶的垂散在肩下的一缕黑发。云阶停下吹奏,乌兰立刻拿起身边的银盏,“夫君,喝点果浆润润喉咙?”云阶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接过杯子来放到一边,舒臂将乌兰抱在膝上,“兰儿,整天和我腻在一起,闷不闷?”乌兰慌忙摇摇头,“怎么会闷?我以前做梦都没想到还能和你过上这种甜蜜的日子……要是吉娜在身边就好了,我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就如山下那些人家一般和乐了……唉,这丫头,到大周游玩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看我们。”云阶呵呵笑,“女儿大了,就像长硬翅膀的小鸟,一飞上蓝天就再也不愿意被关在笼子里。”话虽这么说,他的心里也有几分担忧,“兰儿,你这几天别再练那种锁住灵力的功法,运气感应一下吉娜现在的情况如何,她虽然有你们神族的法术,毕竟是个心性单纯的孩子……”“嗯,过了今晚,我就试着恢复灵力……”乌兰抬起嘴唇印上云阶的脸颊,云阶噬着她的耳垂低笑,“那我今晚上得好生过过瘾,又得好几天不能碰你……”乌兰羞红了脸,却是将云阶的腰背揽得更紧。远远坐在树下守着的高娃和格日勒见二人亲密的模样,不时地捂嘴偷笑;云阶的侍卫绍布和查干夫的脸色却更加阴沉。绍布见查干夫望向云阶的眼神就如择食的野狼一般寒戾,觉得时候到了,便在查干夫耳边低语了几句,查干夫惊骇地望着他。绍夫嘴角一翘,“你不敢?那就早日滚回你的达兰草原,天天在这里咬牙切齿地发狠有用么?!”查干夫捏紧拳头,“不错,得不到她,还不如死了的好……”“陛下!大国师有黑鹰传报!”王宫侍卫在瑶池的对岸急慌慌地叫着,因为那只黑鹰是青鸟国师用木枝做的傀儡鹰,只认乌兰女王,侍卫跟着它跑到瑶池边呼叫起来。乌兰其其格站起身,“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啊。”女王沿着湖边的青石小径走了一段,那黑鹰便化为一段木枝落到女王手中,乌兰其其格脑海中浮现大国师的意念之语:‘妹子,我与冥王等人已进昆仑山界,云夕受了内伤,恐难抵挡十五月圆之夜的阴寒;你快些乘鸟到山下接应。’乌兰其其格大吃一惊,她扔掉木枝就朝云阶那边跑,见云阶已不在原处,急问侍卫绍布,“云公子呢?”绍布不敢直视女王的清眸,低头颤声道,“云公子说是去前边的林子里猎只小兽,查干夫陪他去了。”乌兰其其格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再与云阶交待,就要念咒招唤巡行在王宫上空的青鸟;她突然瞥见绍布那双不停转动的灰色眼眸,似是有心虚的意味……敏锐的触觉令她心念陡转,身影如灵魅一般掠向前方的树林,绍布一惊之下,也急急地跟了过去。云阶方才立在瑶池边观赏风景,绍布和查夫干走了过来,“公子,女王陛下喜欢吃那个林子里的糜鹿烤制的肉食,我们可否前去猎上一只?”“她喜欢吃鹿肉?我居然不知!”云阶自责道,“我要亲手猎一只烤熟了请乌兰品尝。”这话正中绍布和查干夫的心意,绍布示意查干夫跟上,他却留在原处等待女王回转。云阶随侍卫走进寂寂的山林,走过一片巨木,果然看到林中空地上有数只长角鹿在安祥地食草;云阶打手势要过查夫干的箭弩,正在他凝神瞄准一头肥鹿的时候,颈上大椎穴被重重地一点!僵直身影的云阶不明所以地望向身侧的查干夫,却见他刷地拔出腰际的佩剑指向云阶,“你……你莫怨我心狠,有你在,女王陛下的眼里永远看不到我!来世你再向我寻仇吧——”查干夫一剑刺去,却见一个黄色的身影蓦地出现在眼前,剑式如风已来不及收式,那长剑就‘啵’地一声插入来人的骨肉!乌兰其其格怔怔地盯着插在自己胸口上的长剑,这才想起她的灵力早已闭合,根本不再是刀剑不入的神体……查夫干呆住,随后发出一声狼嚎似地狂叫;乌兰挥手将他击到身后的树上,查夫干顿时停止了嚎叫,沉重地滚落在地。随后赶来的绍布也惊呆了,他怂恿查干夫这个头脑简单的莽夫暗杀云阶,然后再趁乱手刃查干夫为云公子报仇,以搏得女王的欢心……哪想到,查干夫这个蠢货居然误伤了女王!乌半其其格渐觉身周寒冷,受创的心房只在最初的刹那出了一点血就凝住,但是心脏的跳动已渐渐地变缓、即将停止……她忍着剧痛拔出长剑,一把掷到目瞪口呆的绍布咽喉上,才伸手拂开云阶的被制的穴位。云阶方才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却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看到乌兰胸前中剑,他的心跳也似要停止了一般,在身形能动的刹那一把抱住乌兰,“兰儿,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的……我们有最好的伤药……兰儿,你忍着痛……”他一手抱住乌兰,另一只手胡乱地撕扯下自己的衣襟,为她包扎创口,但是扯开乌兰的上衣之后,却发现她胸前的创口愈合了,只留下淡淡的一条伤痕。“感谢上苍!”云阶含泪笑了起来,“我的兰儿是神女,当然不怕刀剑入体,天怜见我的兰儿……兰儿?”乌兰其其格伏在云阶胸前闭目喘息着,但是她的栗色卷发却在渐渐变浅,有一部分已变成金黄色,“这是怎么回事?”云阶愕然问刚刚赶过来的清格勒等人,清格勒和侍卫们扑嗵跪下,一同悲泣出声!“快……快……”乌兰女王牙齿抖得咯咯响,“快把我……带到死亡谷……再晚就来不及了……”“去那里做什么?!”云阶感觉到乌兰的身躯在变冷,他随之也陷入巨大的恐慌。清格勒伸手去接女王的身子,“云公子,陛下她……她再不入火涧,就会变成吸食人血的旱魃……”“不可能!兰儿是神女,能么突然就会变成魔鬼,你们和那两个侍卫都是一伙的,想害死我的兰儿!”云阶抱紧乌兰,迅速向后退了两步,“就算她真的会变成旱魃……我也不能让她死!要吸血就吸我的好了!”“求你……夫君……”乌兰的眼睛也开始变色变浅,眼白充溢上红血丝,“快把我扔到火涧……不然,草原上……十年大旱……人畜都会饿死……”清格勒大哭起来,“云公子,陛下说的都是真的……二百年前曾有一位公主死时不肯进入火涧而化成旱魔,是十余名巫师合力将她化为碎末,从此身魂俱消,再无来世了呀!”乌兰的头发已全部变成了金黄色,然后又变得灰白……身躯已失去所有的温度,云阶就如抱着一块毫无生命的石像。“再无来世?”云阶迟疑地望着乌兰已白如霜雪的长发,突然抱紧她站起来,“快带我们去死亡谷!”侍卫们立时拭泪起身,飞奔着离开古木林。地上的查干夫动了动,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乌兰中剑以后内力骤减,挥出那一击未将查干夫杀死,只是令他昏死过去,此时他忍着胸口的剧痛,也提力随前方的一行人跑去死亡谷。沙山下的那棱格勒峡谷就是历代青鸟族人葬身的死亡谷。那棱格勒峡谷北起布伦台,西至沙山,是青鸟国的牧人们宁愿因没有青草喂牛羊,而让它们饿死也不敢进入的死亡之谷。谷里不时会传出闷雷之声,进入的活体都会被神火烧成灰烬;据说谷里有数不清的昆仑美玉,都是世代青鸟神族被天火焚烧之后化成的灵玉,但是不会有人真的进去看一眼,就算看过了,也没办法活着从谷底离开。云阶抱着早已身躯冰冷却仍在不停颤抖的乌兰女王,深吸一口山涧的冷风,“兰儿,这些时日的恩爱,原来是上天给我们最后的恩赐……我执意留在昆仑守望着你和女儿,却最终害了你……兰儿,来生我会好好补偿你!”乌兰似是还有知觉,听到云阶的话,眼角泌出两滴泪来,瞬间就变成了冰珠;云阶抱紧乌兰其其格,纵身跃入深不见底的火涧,而就在他极力一跃的同时,另一个身影也同时跳下,查干夫口中狂呼着,“陛下等着我——”三人的身影同时落入深不见底的峡谷,只听一阵闷雷滚滚,涧底腾上来一阵烟雾和一股肉皮烧焦的气味,众侍卫一同伏地叩头、哀嚎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