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十五那晚之后,一连十几天,冥王轩辕澈都没在丹凤宫出现过;高娃姨母当时看到冥王抱起昏迷不醒的云夕,一脸失魂落魄、痛不欲生的样子,倒也不再时不时地诅咒他;但是这么多天不见轩辕澈来宫中看望云夕,她又忍不住在寒香面前埋怨几句。无非是男人的心意靠不住,就像草尖上的露珠:今天挂在这棵草上,明天就不知道去滋润哪朵花了……云夕听到高娃姨母把她比做是花花草草的种种抱怨,脸上露出苦笑不得的表情;其实在她心底,恨不得在冥宫的这三年当中,再也见不到轩辕澈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但是,她也明白冥王不会就此放过她,而她还得依靠轩辕澈的纯阳内力度过每个十五月圆之夜。“夫人……”寒香待云夕换上寝衣、要上床安歇时,欲言又止地挽着床前的纱幔。云夕拉着寒香的手坐下,“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直接给我讲,这么吞吞吐吐地?”寒香右手抚着自己的小腹红了脸,“我……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子,快显怀了……以后恐怕不能再留在冥宫里……”云夕大吃一惊,“三个多月了……是秦五的孩儿?你怎么不早说?这段日子跟着我身前身后的跑,吃了这么多苦……要是有个闪失怎么办?!”寒香摇摇头,“我是山村野妇,什么苦没吃过?身子哪有这么娇贵?跟了夫人,倒是比之前享受了太多。”“姐姐这时候也不能再车马劳顿地去大周……”云夕沉吟道,“我让侍卫去雍城把嬴秋公子接来,让他陪着你生下孩儿再一起回秦国。”她见寒香要反驳,立刻止住她,“姐姐,你这回听我的!别担心秦五以后对你情意淡了或是与他那些妻妾争风吃醋的事,我自有办法令他一心一意待你们母子。”寒香微笑,“给他下个生死蛊还是情蛊?用那种法子得到的情爱……我会心安理得地享有么?再说,我并想让孩子认祖归宗……孩儿是我一个人的,秦五并不知道,以后也不会让他知道。”云夕讶然,但是她知道寒香的性子倔,认准的事儿没人拗得过,云夕沉默了一瞬才道,“那么……等你变了心意,一定要先告诉我……平安地生下孩子再说,其他的事先不要管。”“我会对别人讲,姐姐与夫君在秦地失散,待孩儿生下之后再好生寻找孩子的生父……你是本夫人的义姐,谁敢多嘴、我让清格勒割了她的舌头!还有,姐姐以后不许再忙前忙后的,小心养胎,知道了么?”“知道了!”寒香拍拍云夕的手背,“你倒是替我想得周全,为何不用些心思在陛下和自己身上?”云夕收了笑容,“他值得我用心么?你没听清格勒说他是如何处罚暖阁的那帮奴才?在轩辕澈心里,我的死活根本比不上红萼那贱妇的几句媚言!”寒香叹息。在云夕苏醒后的第二天一早,轩辕澈立刻离开丹凤宫,去暖阁处置那些阻止高娃和清格勒报讯的宫女和侍卫。值夜的侍卫们先各自领了二十皮鞭的刑罚,才敢先后开口向冥王禀报,是暖阁的侍女诺敏向他们传令:陛下和红萼姑娘已经安歇了,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诺敏?”轩辕澈冷如寒冰的视线射到中年侍女诺敏身上,诺敏立刻跪倒在地,望了一眼坐在冥王身侧的红萼,才颤声道,“奴婢知罪……”轩辕澈皱眉,“念在你冥宫多年,又服侍过太夫人,让你少吃些苦头,来人!把她打晕了扔到虎涧!”诺敏惊骇地猛然抬头,“陛下饶命啊,奴婢是遵从——”“一切都是婢妾的错!”红萼突然离榻跪伏在冥王面前,“昨晚陛下喝得大醉,红萼怎么叫也叫不醒……婢妾只好让诺敏传令出去,叫她告诉外面的人有事明天再报……红萼不知道是夫人病重……呜……红萼愿以一死抵罪,只求陛下不要迁怒于宫中侍人们……”她说便拔下发间的金簪插向脖颈,轩辕澈眼疾手快,伸指点中红萼的腕子,尖利的金簪‘当’地一声掉在地上,红萼泪眼迷濛,无力地跪伏下去。轩辕澈挥手令侍仆们全部退出房门,侍女诺敏没想到能侥幸捡回性命,感激地望着红萼行了一礼,也悄悄离开、关好正堂的门。“起来罢。”红萼听到冥王明显地怒气消散的声音,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赌对了一把:既拉拢了侍从们的人心,也为自己解了困。过了一忽儿,轩辕澈见红萼只是伏地抽泣,始终不肯起身,只得伸出两手将她扶起;红萼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借冥王这一扶之力,如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他怀里,抱住轩辕澈的腰身、不胜幽怨地道,“陛下,婢妾就知道您心里是有婢妾的……”软香在怀的美妙感受令轩辕澈怔了一瞬,鼻际随之闻到一股甜腻的燕支气息,这气息令他联想到云夕身上天然的花香气……他念头一起,红萼立刻被他的护体真气弹开!红萼没有丝毫防备地向后坐倒在地,翘臀摔得痛不可当,面上的表情却是既尴尬又难以置信,“陛下……您亲自把婢妾带来冥国,为何又若即若离——”“不要在本王面前自称婢妾,本王答应过夫人,今生会对她一心一意……”轩辕澈盯着红萼那张酷似文姜夫人的脸,厌烦的目光又变得迷茫起来,“红萼……你不愿嫁冥国的贵族公子,本王送你回大周如何?”他见红萼面露惊骇之色,又安抚道,“你勿用心慌,本王会命人在大周王族里细心甄选,为你挑个品貌俱佳的夫婿……到时候,你以本王义妹的身份下嫁大周,无人敢对你不敬。”冥王见红萼神情怔忡似有动心之意,便站起身来,“你再想一想,就算是愿意回到秦六公子身边做正妻,本王也能为你办到。”侍女诺敏见冥王陛下出了暖阁,才敢走进明堂,见红萼黯然坐在榻上,便小心地走过去,“奴婢拜谢姑娘救命大恩!”红萼冷哼:自己要不是抢先开口向冥王认错,这个侍女就把自己给供出来了!心里的念头自然不能表露,红萼微笑着让诺敏起身,“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都是可怜人罢了……红萼与这暖阁的宫女侍卫们相处亦有数十日,早就亲如一家,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受苦不拉上一把?”诺敏看左右无人,便向前低声道,“姑娘慈悲心肠,奴婢无以为报……只是有些旧事,不知当不当讲……”红萼心中一动,“这里只有姐姐和我,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快说罢!”“是这样……”诺敏就从二十年前,自己做为太夫人的随行侍女,与冥王陛下、宝音圣女一起护送太夫人回齐国探亲的事情说起,“冥王陛下对那位姜夫人一见钟情,一心要带她回昆仑冥宫……但是姜夫人的族人得到此讯、便聚结高手极力阻止陛下;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不知何故,当时的冥宫神使——宝音圣女突然出手将陛下点晕,那位姜夫人的夫君便借机将她救走。”红萼仔细地听着轩辕澈的这段旧事,不解地问诺敏,“你说出这段二十年前的旧事来……与我有何干系?”诺敏面色可疑地道,“陛下将姜夫人掳到舅老爷的庄园时,奴婢曾见过姜夫人,她的长相……与姑娘您一模一样!”“啊?!”红萼惊呼之后,才想起乌力吉圣女曾对她说过,因为她长得与冥王的一位故人相似,所以才将她带回冥宫……红萼呆住,心里翻来覆去地想轩辕澈初见她时,那满眼惊艳的神情,原来,自己被冥王陛下青睐的缘故,是面容肖似他二十年前钟爱的女人!红萼定了定神,“陛下既是喜欢那位姜夫人,后来有没有——”“太夫人在世的时候,奴婢听太夫人说起过,那位姜夫人就是大周诸侯方伯姜小白的姐姐姜灵儿,是鲁君姬同的生母;陛下自那时回到昆仑,全然忘却了姜夫人,似是被圣使用秘术消去这段记忆……三年后才想起与姜夫人的这段缘分,而后又与宝音圣女一道去大周寻找姜夫人。”诺敏想了想才续道,“但是,没多久陛下就回来了,自那之后就很消沉,太夫人再三询问,才知道姜夫人夫妇在齐国崂山脚下遭到暗算,已然陨命……与陛下一同下山的宝音圣姑从此也销声匿迹,这个……奴婢身份低下,自是不敢打问的。”“齐国崂山……”红萼喃喃道,“真巧,十七年前我便出生在崂山下的渔村……”诺敏拊掌道,“这就对了!十七年前文姜夫人逝于齐国海疆,你那时又正好出生,长得和夫人生前如此之像——”“你是说,我就是姜夫人的转世?!”红萼蓦地捉紧了诺敏的手臂!诺敏忙不迭地点头,“不止奴婢这么想,陛下和圣使大人对姑娘另眼相看,以奴婢之见,他们两位应该也是这样认为地!”红萼恍然大悟,随后吃吃地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我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我的……红萼两世为人,都能巧遇冥王陛下,诺敏,你说这是不是天意?”诺敏由衷地为她高兴,“对啊,陛下和姑娘是天作的姻缘啊!”红萼笑到一半,面色突然阴暗下来,她牙关一紧,“如果没有云氏夫人夹在我和陛下中间……哼,陛下定然不会如方才那般待我!”诺敏这才想到青鸟夫人,刚才只顾着讨好红萼,忘记了冥王陛下现在已经是青鸟女王的夫君,看陛下对女王的态度,似乎比对红萼要在意得多…...这也难怪,夫人是青鸟神女,与冥王陛下同为神族,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发现红萼眼中的怨毒,诺敏担忧地低下头,开始后悔刚才自己的冲动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