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上房里叽叽喳喳,高氏讲道理,王氏近乎求情,朱氏则是板着一脸想要逼迫蔡氏应下,而同来的婆子也跟着一唱一和,好不热闹,吵得蔡氏的耳朵嗡嗡作响,她咬了咬唇,大声道:“弟妹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有些话我要与弟妹当面说!”不会是又要打架吧?蔡氏人年轻,上回打了一场之后,朱氏的腿就瘸了五六天才好,高氏给她抹药的时候,脚背、小腿肚全都瘀青了。蔡氏又重复了一遍。朱氏愣着没动,想到上回那场打架,她可被蔡氏打得不轻,心头有些发怵,道:“二儿媳带着下人们出去,大儿媳留下。”有高氏在,难不成蔡氏还敢再动手打人,她们婆媳两个,还打不过蔡氏一人了。蔡氏勾唇苦笑,对王氏等人道:“在院门外候着,有些话我得与弟妹说明白了。”禧公主知道云罗的身世,那是因云五的缘故,没想昔日云罗也未曾与她说实话,早知是这样,她哪敢打云罗银钱的主意。蔡氏对蔡婆子道:“你带着下人到院门外守着。”蔡婆子应声“是”。朱氏满心欢喜,无论是用强还是说理,她定要蔡氏答应了,写萧众望的戏文之中也有她的一席之地,如果真要与她打架,蔡氏没道理连蔡婆子都给支开,勾唇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在大伯的那场戏里,加上一些我和你一起给他送行的就行,就是让后世百姓知道大燕昌隆帝时有个嘉勇伯,他有个贤惠能干的弟媳妇叫朱氏就行……”就算真能写那出戏,怎么会写到妇人们的事,自然是平贼匪打仗的事儿。蔡氏不由勾了勾唇,为了出名,朱氏便是要疯了,就是这事儿蔡氏自个都没想过呢。朱氏又道:“还是你命好,这不,云罗公主可不比那几个儿女都有本事多了……”这言下之意,云罗是如何成了你蔡氏的女儿,这可是我的功劳。萧众望领着王七门入了嘉勇伯府,今儿府里显得特别冷清,一问下人才知姨娘、小姐们都去瞧戏了,而且还是云罗公主出钱给包的雅间。刚近院门,蔡婆子欠身行礼。王氏笑盈盈地唤了声:“拜见伯父大人!”萧众望低应一声,“你们站在院门口作甚?”王氏答:“伯母要与婆母议事。”蔡婆子道:“老奴这就去通禀。”萧众望抬手止住,不过是自己家里,就算是太太们议事,总不过是说家里的那些事,又或者继续纠缠到那不翼而飞的银票上,为了钱,两房太太都大打出手了,撕破了脸面,二房人更是为此闹得分家别住,如此他也懒得再管,毕竟萧众敬也是当了祖父的人,而萧众望的儿女们大了,也需要像样的院子单住。萧众望静默地进了院子,只听到偏厅里传来蔡氏与朱氏说话的声音。蔡氏冷声道:“你是不是又想说,如果不是当年你从镇海寺偷了佛门的俗家女弟子,我们大房便没今日?”朱氏陪着笑,“嫂嫂明白便好!如今瞧来,当年泥菩萨的批言可都一一应验了,泥菩萨说过,她的父母家人也会因她而名留青史……”蔡氏打断她的话,“你好意思提这事儿?”她愤愤地瞪了一眼,“这些日子,我如坐针毡,不妨实话告诉你,云罗知晓她的身世,就是禧公主也知道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萧众望听到此处,浑身似被钉住了一般,再有挪移不动。朱氏惊道:“这怎么可能……”“百乐门的前门主云五是她嫡亲胞兄,他们既然相认,又岂有不知身世的道理?”蔡氏顿了一下,“这些日子我都快觉得没脸见她了,现在想来,当年钱塘萧府的火灾,许是云五所为,目的就是为了与她相认……”让萧众望引以为傲的女儿、云罗竟不是他的女儿,是朱氏偷来的,那他的女儿去哪儿了?萧众望不待细想,大踏步冲进偏厅,双眸喷着怒火,这么多年,他被蔡氏给骗了,“我的初云到底去哪儿了?云罗为什么不是我女儿?你们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顿时,三个人都怔住了。蔡氏一脸惊慌,朱氏想得入神,高氏则是被这事给吓住了,冷不妨突地闯进了萧众望,三人都反应不过来。萧众望几步窜近,一把抓住蔡氏的衣襟,额上青筋暴出,厉吼道:“你们说的,我都听见了!云罗不是我女儿,我的初云去哪儿?你这个狂妇,你还骗了多少事?”蔡氏浑身一颤,想到当年萧众望一怒之下的飞踹一脚,就让云罗落下了一生难治的心疾,颤着声儿道:“伯爵爷……”骗子!云罗怎会不是他的女儿?云罗生得美丽,拥有着过人的才华,如今还得昌隆帝喜爱……居然不是他的女儿。近来,有多少臣子巴结着他,就想走他的门子说几句好话,替他们在戏文里也占上一个角色。萧众望瞪眼如铜铃,紧拽着蔡氏的衣襟,直勒得蔡氏喘不过气来,他怒了,每一次生气,蔡氏都觉大难临头。“这么大的事,你竟敢骗我?蔡明珠,你是不是认为我好骗?”蔡氏挥着双臂,拼命地想让他松手,可越是如此,他就抓勒得更紧,直紧得她随时都要窒息。朱氏心头一阵后怕,她也不曾想到会是这样,正纠结着如何求情,高氏抢先道:“伯……伯父……伯母快喘不上气了!”“毒妇!贱妇!”萧众望猛地一撒手,蔡氏不备,整个人重重跌倒在地,直咳得满脸通红,又惊又怕。萧众望只觉自己的世界顿时凌乱了,一片狼藉,这些天让他骄傲的女儿原不是他的,而蔡氏背里居然欺瞒了他这么多年?云罗不是他女儿,他的亲生女儿初云去哪儿了?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多年,蔡氏还有多少人欺骗了他?难怪呀难怪,蔡氏会这么毒的心肠,不顾云罗有病,居然逼得云罗吐血昏厥,原来蔡氏根本就不是云罗的亲生母亲,而云罗也不是他的女儿……被欺骗的怒,被突然发现的真相令他懊恼,交融一体,化成萧众望的勃然大怒,他挥拳一拍,重重击在案几,只听“砰啷”一声巨响,精致的紫檀木案几碎裂成两半,上面的红蓝条纹瓷茶壶、茶杯“哗啦啦”滚到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蔡氏、朱氏,今儿这事你们要是说不清楚,本爵爷与你们没完!”他赤红的双眸扫过地上的狼藉,仿佛在说:要是再敢骗我,你们便等同这案几的下场。朱氏身心一怔,晃了一晃。高氏轻轻一扯,她是听人说过萧众望一旦动怒的吓人模样,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敢招惹生气的他。蔡氏趴在地上,身子颤栗如秋风里的薄叶,脸色煞白,惊恐而胆怯的扫过朱氏。当年,萧众望大怒,打骂训斥她不说,还一脚踹飞了只得五六岁的云罗。蔡氏支吾着,不要被萧众望责骂,更不能惹恼他,“这……不怪我,是弟妹的主意,是她从镇海寺里偷走了云罗……”她快速地指向朱氏。朱氏“啊”一声,蔡氏将所有的责任推到她身上,忙道:“如果不是初云生病早夭,你怕失宠,我会这么做?”蔡氏颤着嘴唇,“主意原是你出的!人是你从镇海寺偷走的!”萧众望想到了他的亲生嫡长女,他尚未见过一面,那孩子就早夭了。朱氏生怕惹上麻烦,蔡氏不敢惹萧众望,她也不敢,可现下先脱身要紧,连珠炮似地道:“初云早在三四岁时就没了,因染病夭折的。”她一扭头,拉了高氏,转身便走。萧众望突地手臂一抬,一把扯住了朱氏,“说清楚!”朱氏看着他的大手,冷笑道:“大伯,我可是你弟媳,让人瞧见……”哪有做人大伯的这样拽拉着弟媳不放,也不怕人笑话的么。萧众望生气时吓人,却有一个极大的弱点:爱面子!萧众望顿时撒手。朱氏领着高氏出了上房院门,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了嘉勇伯府。马车上,朱氏想的都是蔡氏说的事,她应该想到的,云罗有一个孪生哥哥云五,二人容貌相似,自然会知道她不是萧众望与蔡氏的女儿。既然一早就知道,钱财外露后,还肯与大房、二房的人分一些,而今还对萧家几位小姐依旧这么好……云罗所做的一切到底又是为什么?是为了维系她嘉勇伯府嫡长女的身份?不像!只怕她百乐门门主的身份比这更吸引人,她把整个百乐门都交给了朝廷。还想再从云罗身上捞点好处,这次朱氏想要的不是钱财,而是名利,一个可以名留青史的机会,可云罗的身世说破,云罗与萧家人就再无甚关系。朱氏反反复复地想着那日蔡婆子到拱璧楼,要让云罗拿着银钱的事,云罗当时好像就说过,她对得住萧家,相反的,她在江南那些年还给萧家谋到了不少的钱财。早前,朱氏以为,这是萧众望在帝前得宠的缘故,巴结讨好的人太多,如今想来这内里竟有大半是云罗的缘故。云罗,那时候不过还是个孩子,就懂晓赚钱之道,当真不容人小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