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闻言急一振翅,身形立时停住,再一振翅,人向后倒飞而去,同时伸掌前推,一道阴气顺掌飞出,化作一杆长枪,直向光轮中心处刺去。他虽按沧怨之言不贸然硬闯,但终认为那中空处是光轮的破绽所在,仍忍不住要试探一番。那长枪顺光轮中间的巨大圆孔穿入,方到一半,当轮忽向内急收,将长枪缠住疾速一转,长枪立时被割成无数段,便如刀功甚好的厨子切过的黄瓜一般。裴朔不由一惊,这才知修邪武这“斩武烈封轮”光轮的厉害。袭向裴朔的光轮绞断长枪后便即消散,而击向沧怨那个,则中途一转,向下拍去。沧怨身体就地一滚,竟卷成长蛇般的一条,如蛇般飞速游走,那光轮撞在地上,旋转之力立时将附近地在掀起,将石子土块绞得粉碎。修邪武乍见沧怨这等奇术,不由大讶,而沧怨却趁其惊愕之机,飞速游来,直向修邪武双足缠去,修邪武定了定神,提脚一踏,正踏在沧怨身上。不想一踏之下,沧怨竟忽然扩大开来,便像是鼓满了风的皮口袋一样胀大起来,修邪武这一脚像是踏在气囊上一样,力道立时被弹回,不但未能伤到沧怨,自己反因弹力而摔倒。与此同时,裴朔已疾飞而至,双手合掌上举,一道阴气涌出掌外,化作一柄宽大的长刀,迎面向修邪武斩去。修邪武方要闪避,地下忽伸出数只黑手,将他手足四肢紧紧抓住,他急力挣扎,那沧怨却突然变回原状,一掌向他推来,他只觉一阵狂风吹过,将自己死死压在地上。裴朔刀落至一半,却不再斩下,沧怨冷冷道:“修公子,如果一对一打,孰胜孰负完全是未知之数,但此时我二人联手,你绝无胜算。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愿为我王效力?”修邪武怒道:“呸!修某怎会与这等恶鬼同流合污!”裴朔怒道:“好,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你便到黄泉去逞强吧!”长刀再次举起,堪堪便要劈下。“住手!”韩缕终于出声,裴朔闻言与沧怨齐向他。他缓步来到近前,凝视沧怨,问道:“你真是鬼界域主?”沧怨点点头,道:“不错,韩公子有何话说?”韩缕紧紧盯住沧怨双眼,道:“你们真能助我报杀师之仇?”沧怨笑道:“你若加入我族,便是我族兄弟。兄弟若要报仇,我等怎能不倾全力相助?”韩缕点头道:“好!韩某便认你们作兄弟了!”修邪武全身一震,道:“韩兄,你疯了么?怎么不顾大局……”韩缕怒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是疯了,为了给恩师报仇,我不得不疯,这都是你们逼的!回去告诉君自傲和天涯,就说韩某来日必取其项上人头!”修邪武愕然半晌,终怒道:“韩缕,修某当你是朋友,却未料你竟是这种人!为一己之私,你竟要置人间安危于不顾么?”韩缕冷冷道:“朋友?你真当我是朋友,方才在龙城中为何不助我对付君自傲?休再多言,给我滚!”沧怨向裴朔使了个眼色,裴朔立时将化作黑手的阴气收回,修邪武挣扎而起,狠狠瞪韩缕一眼,沉声道:“他日再见,修某手下必不会留情!”韩缕昂道道:“韩某也一样!”修邪武又看了看沧怨和裴朔,沧怨笑道:“韩兄弟既然让你回去,我等自不会拦你。”修邪武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去。待修邪武走得远了,沧怨才转向韩缕,笑道:“韩兄弟,我知这此举只为救下修邪武,如今修邪武已然走远,你是否要反悔?”韩缕看了看他,冷笑一声,道:“我救他做什么?韩某向来言出必行,只要你们能助我报得大仇,韩某甘愿效命!”裴朔闻言笑道:“好,这才是痛快的好汉子!”修邪武一脱离沧怨等人视线,便立刻全力疾奔回龙城,此时众人正在游龙殿中商讨如何加强龙城防卫之事,见他独自跑了回来,不由大讶,待听他说完一应经过,众人无不气恼,修邪武则惭愧地向君自傲一拱手,道:“盟主,只怪修某有眼无珠,误结交这等败类,自今日起修某与韩缕恩断义绝,再若相见,定要他性命!”君自傲叹道:“修公子不必如此,韩公子可能一时糊涂,相信日后必会醒悟。鬼族果然厉害,在龙城十数里之内出现,我等竟未能发觉,看来咱们既要加紧提高功力,又要布置好岗哨暗探,务要保护好龙城。”众人均点头称是。魏怜幽与杨蝉沙均认为应当立即追赶,说不定可在半路截住沧怨与裴朔二人,君自傲虽认为二人既敢在龙城附近现身,必有能不被人察觉的法子,只怕追赶过去也将一无所获,但也并未阻拦魏、杨二人。果然,二人率众直追出数十里,却连鬼族的脚印也未发现一个,只得无功而返。此前因为要助君自傲守卫龙城,本已出发去寻找李狼的乌易等人却是半途而返,现在龙神盟中暂时没有什么要紧的大事,乌易等人便收拾行装,再次出发,君自傲叮嘱众人一路上务必小心,又亲自将众人送下隐龙山。沈绯云这些日子一直不断锻炼体力,便是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他再不愿在脚力上输给妖族众人。锻炼的效果果然不错,众人走了一整天,沈绯云也未被落后,绿晓嘻笑道:“小子,能耐长进不少啊,只是不知能不能耐久?”沈绯云道:“放心吧,丫头,本公子体力过人,拖不垮、打不烂……”绿晓性格开朗,平时口无遮拦,想说就说,也爱与人逗趣,沈绯云与她相处久了,也学得一身斗嘴功夫,却也只能对她施展,见到别人则不好意思动口。二人日日斗嘴打趣,别人竖耳听着,好事的时不时跟着插上一句半句,倒也有趣,旅途漫长,却也不觉辛苦,这日终来到北方平江雪原之上。平江雪原地域极广,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偶尔有几片疏林,也均是枯树连衰草,一片荒凉景象,便如雪制的大漠一般。不过在此倒是不愁缺水,众人进入雪原前先备足了干粮,这才出发。越往里走,景色却越发秀美起来,行了百里之后,一片片连绵不绝的松林映入眼帘,让众人眼前一亮,乌易更是竖耳倾听,道:“没想到此处竟有活水,似乎是处温泉。”绿晓和小霞一听立刻来了劲,非让乌易找到温泉,好去泡个澡。紫啸不悦道:“眼下寻找狼王要紧,你们又出什么花样?”又过了七八天,戚氏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了,便时常在丫环陪伴下到院中散步。这家宅院广大,布置典雅,一看便知是书香门地大富之家。戚氏出于礼貌,只在所居院落中行走,倒未踏足院外别处。这天君苇斋闲坐屋中,戚氏弄儿为乐,正自欢娱,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叩门而入,一揖之后说道:“我家主人欲请君相公贤伉俪到前堂一叙,不知方便与否?”君苇斋一怔不语,戚氏欣然道:“我们讨扰了多日,早想到恩公面前谢恩了,只是怕恩公事忙。如今恩公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言罢整了整发髻,抱起孩子道:“烦请您在前带路。”老者又是一揖,做个手势,请君苇斋与戚氏先行。君苇斋晃如未见,仍在一边发怔,被戚氏推了推后,才回过神来,与戚氏一道随老者而去。不多时,三人穿过庭园来到一座大屋前,不及进入,屋内早有一人迎了出来。戚氏见他卅多岁年纪,身着懦生长衫,三缕墨髯垂于胸前,颇具出尘之姿,料想定是此间主人。果然此人开口道:“君贤弟贤伉俪在我这小宅住得可还好?”君苇斋一笑无语,戚氏见状急应道:“这位想必便是恩公吧,我夫妇二人若不是得遇恩公,还不知能否活到现在,请受小女一拜。”说罢便欲拜下去。那人见状大惊,急上前扶住戚氏,连声道:“这岂不要折煞在下了,在下万万不敢当!”口里说着,眼睛盯的却是戚氏怀中的孩儿。君自傲看着这人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人竟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戚氏此刻正低着头,倒未曾察觉。这人向堂内一摊手道:“来,咱们到堂中再叙吧!”戚氏应了一声,扯着满面忧色的君苇斋步入堂中。坐定后,主人向戚氏言道:“在下早年与君贤弟相交甚厚,几年前在下到北边做了些生意,没赔没赚的,就干脆回来家乡。唉,不想几年未见,贤弟他竟落泊成这个样子……都怪在下照顾不周啊!”说到最后一句时竟看着君自傲,倒似在对他致歉一般。戚氏道:“恩公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夫妇二人能得不死、这孩儿能得降生,都是蒙恩公高义大恩,我夫妇二人结草衔环亦不足为报,恩公却还这样说,真折煞我夫妇二人了。”主人笑了笑,说道:“弟妹莫要如此叫我了,在下姓孟名复,若不嫌弃,便叫我孟大哥好了。这次请二位前来,一是祝贺二位喜得贵子,二是有一事要与二位相商。”君苇斋沉着脸呆坐一旁,不言不语,戚氏无奈之下,只得再开口道:“孟大哥有何差遣,吩咐一声就是了。”孟复连道不敢,接着说道:“君老弟的文采出众,我有意助他赴京应试,不知弟妹意下如何?”戚氏喜道:“这自然好,若真能得中个一官半职,也可报大哥大恩,只是我家相公已久疏诗书,恐怕……”孟复摆手道:“这到不难,我在城外北郊有座旧宅,君老弟尽可到那里发奋攻读,如今离乡试尚有半年,时间上是足够了,只是为他能专心读书,这段时间弟妹要与他分开,不知弟妹是否愿意?”戚氏喜道:“如此甚好,只要相公能有出头之日,几日分离又怕什么?只是要劳恩公费心,贱妾着实过意不去。”孟复笑道:“同意就好。”转头对君苇斋说道:“君老弟,弟妹和你家少爷在这儿绝不会受亏待,你就安心地去读书吧!我看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去吧。”君苇斋勉强一笑,点头应允。当晚用过晚饭,戚氏遣走了两个丫环,关了门,才面带不悦地向君苇斋说道:“难怪你那些旧友不爱理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孟大哥对咱们可是仁至义尽,你却连好脸色也不曾给人半分,真难为你是怎样做人的!”君苇斋苦笑一声,告罪道:“是我不好,下次改过就是了。”说完便怔怔地看着戚氏。戚氏不由嗔道:“呆看什么?早些歇了吧,明天早些去,为了咱们,更为了孩子,你都要努力发奋才是。”君苇斋眼圈一红,道:“明日咱们便要分别了,你会想我吗?”戚氏嗔道:“男子汉大丈夫,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吗?不过分离半年就这个样子,你也真是没出息。”随即一笑,道:“我当然会想你了,不过你却不要想我,要好好用功,知道么?”君苇斋擦了擦眼泪,点头应允。第二天用过早饭,孟复便来接君苇斋过去。君苇斋极不情愿地与戚氏道了别,洒泪而去,戚氏欲相送到府外,却被孟复拦住,言道如此一来定增君苇斋留恋之心,于前途无益,戚氏亦觉有理,便任由君苇斋自行去了。君苇斋离开居所,却并未去什么城外北郊,而是径直来到昨日那所大堂前,孟复亦随后而至。孟复一拱手,说道:“多留无益,你还是快快安心的去吧!”君苇斋泪流满面,颤声道:“这一去之后,可还能不时回来看看他们?”孟复摇头道:“若不是你沾染了些许法气,连这几日的相聚亦不可得。如今你限期已满,任谁也留不住你,两个时辰后你就会化成毫无知觉的游魂,到时自会有鬼卒引你去黄泉,想再回来是绝不可能了。”君苇斋拭了拭眼泪,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去了吧!只是请阁下多费心照料他们母子二人……”孟复叹了一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怎敢怠慢贵人?祝你投个好胎,来世不要再受如此之苦吧!”言罢在君苇斋肩头一拍,君苇斋立刻化作一团磷火,飘荡在空中。片刻后,一只无常鬼从地面浮出,引了那磷火,潜入地下而去。君苇斋化魂而去,戚氏却只道他正苦读诗书,如此又过了几日,不免有些思念夫君,无聊之下,戚氏抱了孩儿想出去走走,丫环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绿晓道:“叫什么叫,不让就不让呗!我们是怕雪姑娘走得累了,想让她到温泉中放松放松,你又知道什么?”乌易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雪禅素,不由暗叹一声。自李狼离去,她便一直闷闷不乐,这一路上也并不怎么说话,自己却不知如何安慰劝解,此时见绿晓如此说,便道:“也好,大家走得都累了,就到温泉那里休息一下吧。”穿过松林,便见到一座三四丈高的小丘,乌易道:“翻过这小丘,后面便是温泉,你们三个去吧,我们在此休息。”绿晓与小霞欢呼一声,强拉着雪禅素翻丘而去。不一会儿,众人便在这边听到了丘后的嘻闹和戏水声,翼空忽然露出一丝坏笑,来到沈绯云身边坐下,悄声道:“想不想偷看一下?”沈绯云吓了一跳,脸色一红,悄声道:“翼兄,你……你胡说什么!”翼空笑道:“怕什么,你若不去,我自己去。”沈绯云忙道:“不可!”翼空却不听,顺着小丘便爬了上去,其他人也不阻止,只在旁偷笑,沈绯云不禁愕然。翼空爬到丘顶,缓缓将头探了出去,未等看清,一棵小松树便向他撞了过来,躲闪不及下,被撞了个正着,那小松的针叶尖利无比,立时刺得翼空鬼哭狼嘷,顺着小丘滚将下来,摔了个七昏八素。小丘那边传来绿晓的声音:“臭鹰,又是你对不对?”众人再忍不住,齐大笑起来。翼空哼哼叽叽地爬了起来,摇头叹道:“这鹰和树本是天生的一对,可你这棵死木头也太厉害了。”目视沈绯云,正色道:“沈公子,这木头就让给你了!从今天起,我开始盯住小霞,争取和她比翼齐飞。”沈绯云面色大红,屠火却道:“自古蝶恋鲜花,你这臭鹰凑什么热闹?”翼空苦笑道:“完了,两大美女更有其主,我翼空的命怎么这么惨啊!”那边小霞呸了一声,道:“谁又在那儿臭美呢?我还以为只有臭鹰脸皮最厚呢。”屠火一吐舌头,道:“大家没发现吗?这小霞最近可是越来越像绿晓般泼辣了……”未及说完,绿晓在那边已道:“别以为我们耳朵不灵,想欺负小霞?也不怕她将你这朵狗尾马花给采喽?”小霞娇呼一声,道:“你怎么帮着他欺负起我来了?”绿晓马上喊冤不已,众人立时又笑作一团。连一直闷闷不乐的雪禅素,不由也被感染,轻轻笑了起来。紫啸淡淡笑了笑,道:“你们几个还真是心有灵犀,配合得天衣无缝,便似早就商量好了一般。”翼空笑道:“狼老大什么意思?”紫啸笑道:“没什么,大伙心知就是了。”待众人笑够,乌易却轻叹一声,低声自语道:“这丫头本来像只快乐的鸟儿一样,现在却……”翼空收起笑容,亦低声道:“乌老爹放心,有我翼空在,什么人也皱不起眉头来。”沈绯云这才明白,原来翼空这样做,只为找机会逗雪禅素一笑,好缓解她一直阴郁的心情,不由对翼空大为钦佩。乌易道:“好在有你这活宝,只是这一路之上你早干什么去了?”翼空低声高呼冤枉,道:“乌老爹,我本事再高也得有人配合啊。”随即故意放大声音,道:“一路上这绿晓就像和沈公子连在了一块似,哪曾理过我?还好今天遇上这温泉,我才有机可乘,不想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哎呀,好像脚指头摔断了!死木头,你得负责给我当拐杖!”沈绯云脸色大红,但知他还是在努力逗雪禅素开心,却也不好说什么。绿晓呸了一声,道:“没听说过摔断脚指头的,你不是会飞么?你就飞呗!”翼空道:“那你让小霞陪我一块飞,要不我孤单。”小霞笑骂道:“谁和你这臭鹰一块飞,怕孤单,你就找找看哪处有老鸦,让它陪你飞吧――你们颜色相配,正好是一对。”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其中自然也有雪禅素的笑声。忽然间,温泉那边三女的笑声忽止,绿晓厉声喝道:“什么人敢来偷看!”众人闻言大惊,齐收住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