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银光如波涛般轻轻涌动,将天涯的双足紧紧粘在地上,动不得分毫,而她体内的力量也渐渐被这银光封住,想若如此下去,她就只能束手待毙。天疏黄的惊慌绝不次于天涯,他心中认定天涯是桑月君派来的神界杀手,一心以为对方必带着足以杀死自己的强力法器,此时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不敢相信真是被自己这法器制住,只以为对方必是有绝大的把握,才如此好整以暇,一时间却想不起用其它法器对付天涯,竟慌得高声叫道:“虎……虎王,快来救我!”他这一叫,天涯心中就更为焦急慌张,急拼命调集体力最后一丝尚未被封住的真气,双手结印,欲以邪印将天疏黄制住,不想真气方游走至双手凝成邪印,地上那银球便又闪出一道银光,将自己手上邪印击散。天涯不由心向下沉,暗叹一声,只道自己今夜只怕要命丧于此。而天疏黄见对方有出手之意,心慌得更加厉害,喊叫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虎王啸川追着那人影直奔出内院,隐藏在内院周围的妖兵急忙自各处冲出,将那人影团团围住,那人影兀自不停,径直向前方妖军冲去,一个妖兵急忙一拳击出,直打在这人胸口,一阵土碎声中,那人摔倒地地,化成一堆土块。啸川及众妖兵均是一怔,随即便知自己中了他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此时天疏黄的呼救之声突然响起,啸川一皱眉,自语道:“这大神怎如此不济,遇事只知叫救命么?我还以为他这大神有多厉害!”他亦怕天疏黄有失,急忙转身奔回。啸川人未到,强大的气息便已先至,天涯向窗外望去,只见啸川已跃过围墙,直向自己而来,不由心头一沉。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块石头忽然自窗外射来,击在那银球之上,这银球虽能发出封闭真气、粘人双足的银光,却不能抵挡这块石头,叮地一响中,竟被这石头击飞,那一地的银光便立刻消失,天涯只觉身子一轻,真气立时如常流动。她未去细思是何人出手解救自己,也未趁机逃走,更不顾已冲至窗外的虎王,直向天疏黄扑去。在她眼中,擒住天疏黄就是救出君自傲的唯一方法,她无论如何也要拼命一搏,如果能捉住天疏黄,啸川必会心存顾忌,自己不但可以安全离开,更可利用这大神进入神界,救出君自傲,那么一切就都有希望;如果捉不住他,啸川与这大神日后必严加防备,再想擒他就难如登天,那么君自傲也就再无获救的机会。若是如此,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她拼了性命也要向天疏黄出手!然而她却低估了啸川的威力。这一界之主当日初显身手,便遇上了君自傲与龙紫纹两位有强大法器护身的高手,自身的本事未能尽数显露出来,但却并不代表任何人都可像君自傲与龙紫纹一样,能在他面前一争短长,再全身而退。此时天涯本身的功力比司马渡陵等还有所不及,更不用说与啸川相比。她方冲出几步,啸川便已破窗而入,拦在天疏黄之前,一爪自上而下向她头顶拍落。又过了七八天,戚氏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了,便时常在丫环陪伴下到院中散步。这家宅院广大,布置典雅,一看便知是书香门地大富之家。戚氏出于礼貌,只在所居院落中行走,倒未踏足院外别处。这天君苇斋闲坐屋中,戚氏弄儿为乐,正自欢娱,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叩门而入,一揖之后说道:“我家主人欲请君相公贤伉俪到前堂一叙,不知方便与否?”君苇斋一怔不语,戚氏欣然道:“我们讨扰了多日,早想到恩公面前谢恩了,只是怕恩公事忙。如今恩公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言罢整了整发髻,抱起孩子道:“烦请您在前带路。”老者又是一揖,做个手势,请君苇斋与戚氏先行。君苇斋晃如未见,仍在一边发怔,被戚氏推了推后,才回过神来,与戚氏一道随老者而去。不多时,三人穿过庭园来到一座大屋前,不及进入,屋内早有一人迎了出来。戚氏见他卅多岁年纪,身着懦生长衫,三缕墨髯垂于胸前,颇具出尘之姿,料想定是此间主人。果然此人开口道:“君贤弟贤伉俪在我这小宅住得可还好?”君苇斋一笑无语,戚氏见状急应道:“这位想必便是恩公吧,我夫妇二人若不是得遇恩公,还不知能否活到现在,请受小女一拜。”说罢便欲拜下去。那人见状大惊,急上前扶住戚氏,连声道:“这岂不要折煞在下了,在下万万不敢当!”口里说着,眼睛盯的却是戚氏怀中的孩儿。君自傲看着这人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人竟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戚氏此刻正低着头,倒未曾察觉。这人向堂内一摊手道:“来,咱们到堂中再叙吧!”戚氏应了一声,扯着满面忧色的君苇斋步入堂中。坐定后,主人向戚氏言道:“在下早年与君贤弟相交甚厚,几年前在下到北边做了些生意,没赔没赚的,就干脆回来家乡。唉,不想几年未见,贤弟他竟落泊成这个样子……都怪在下照顾不周啊!”说到最后一句时竟看着君自傲,倒似在对他致歉一般。戚氏道:“恩公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夫妇二人能得不死、这孩儿能得降生,都是蒙恩公高义大恩,我夫妇二人结草衔环亦不足为报,恩公却还这样说,真折煞我夫妇二人了。”主人笑了笑,说道:“弟妹莫要如此叫我了,在下姓孟名复,若不嫌弃,便叫我孟大哥好了。这次请二位前来,一是祝贺二位喜得贵子,二是有一事要与二位相商。”君苇斋沉着脸呆坐一旁,不言不语,戚氏无奈之下,只得再开口道:“孟大哥有何差遣,吩咐一声就是了。”孟复连道不敢,接着说道:“君老弟的文采出众,我有意助他赴京应试,不知弟妹意下如何?”戚氏喜道:“这自然好,若真能得中个一官半职,也可报大哥大恩,只是我家相公已久疏诗书,恐怕……”孟复摆手道:“这到不难,我在城外北郊有座旧宅,君老弟尽可到那里发奋攻读,如今离乡试尚有半年,时间上是足够了,只是为他能专心读书,这段时间弟妹要与他分开,不知弟妹是否愿意?”戚氏喜道:“如此甚好,只要相公能有出头之日,几日分离又怕什么?只是要劳恩公费心,贱妾着实过意不去。”孟复笑道:“同意就好。”转头对君苇斋说道:“君老弟,弟妹和你家少爷在这儿绝不会受亏待,你就安心地去读书吧!我看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去吧。”君苇斋勉强一笑,点头应允。当晚用过晚饭,戚氏遣走了两个丫环,关了门,才面带不悦地向君苇斋说道:“难怪你那些旧友不爱理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孟大哥对咱们可是仁至义尽,你却连好脸色也不曾给人半分,真难为你是怎样做人的!”君苇斋苦笑一声,告罪道:“是我不好,下次改过就是了。”说完便怔怔地看着戚氏。戚氏不由嗔道:“呆看什么?早些歇了吧,明天早些去,为了咱们,更为了孩子,你都要努力发奋才是。”君苇斋眼圈一红,道:“明日咱们便要分别了,你会想我吗?”戚氏嗔道:“男子汉大丈夫,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吗?不过分离半年就这个样子,你也真是没出息。”随即一笑,道:“我当然会想你了,不过你却不要想我,要好好用功,知道么?”君苇斋擦了擦眼泪,点头应允。第二天用过早饭,孟复便来接君苇斋过去。君苇斋极不情愿地与戚氏道了别,洒泪而去,戚氏欲相送到府外,却被孟复拦住,言道如此一来定增君苇斋留恋之心,于前途无益,戚氏亦觉有理,便任由君苇斋自行去了。君苇斋离开居所,却并未去什么城外北郊,而是径直来到昨日那所大堂前,孟复亦随后而至。孟复一拱手,说道:“多留无益,你还是快快安心的去吧!”君苇斋泪流满面,颤声道:“这一去之后,可还能不时回来看看他们?”孟复摇头道:“若不是你沾染了些许法气,连这几日的相聚亦不可得。如今你限期已满,任谁也留不住你,两个时辰后你就会化成毫无知觉的游魂,到时自会有鬼卒引你去黄泉,想再回来是绝不可能了。”君苇斋拭了拭眼泪,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去了吧!只是请阁下多费心照料他们母子二人……”孟复叹了一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怎敢怠慢贵人?祝你投个好胎,来世不要再受如此之苦吧!”言罢在君苇斋肩头一拍,君苇斋立刻化作一团磷火,飘荡在空中。片刻后,一只无常鬼从地面浮出,引了那磷火,潜入地下而去。君苇斋化魂而去,戚氏却只道他正苦读诗书,如此又过了几日,不免有些思念夫君,无聊之下,戚氏抱了孩儿想出去走走,丫环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蓦然间,一道光芒撞破墙壁,拦在啸川与天涯之间,将虎王这势如奔雷的一拍挡住,一个声音自光芒中响起:“还不快走!”啸川撤爪后退,骇然而视,只见这团光芒竟然凝成人形,一拳向自己打来。他从未见过这等奇招,一时间倒也不敢轻撄其锋,急后退数步,闪过来拳。天涯身子一震,骇然望向这“光人”,讶然道:“韩缕?”正是韩缕,此刻他一拳击空后,就势双拳一错,发出两道夹杂着刺耳轰鸣的电光,分别射向啸川与天疏黄,啸川不敢轻易接招,又向旁闪开,而天疏黄却根本没有闪过电光的本事,立时被电光缠上。但不知为何,电光却不能直接缠在他身上,似是被什么东西阻住一般,在其身外尺许范围内游走不停,却伤不到其分毫,片刻后,电光便渐渐消失。此时窗外已聚集了无数妖军,虎视眈眈地盯住屋内的天涯与韩缕,韩缕趁啸川闪避的一瞬间,侧头看了窗外一眼,沉声道:“你还不快走?”天涯未料到他竟会随自己而来,更未料到他竟会在此紧要关头出手救下自己,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眼见以韩缕之力,亦不能伤天疏黄分毫,天涯不由心头一凉,但随即一咬牙,催动全身内力,双手快速结印,向四周射出无数黑影。一时间屋内暗影流动,均射在天棚与四壁之上,啸川一惊,方要绕过这些黑影冲向韩缕与天涯,天涯已连放出数道黑影攻向啸川,啸川见这几道黑影势道较弱,便伸掌一拍,想将其击破,不想那黑影全不受自己掌力影响,这一拍之下,便尽数击在自己掌上,一时间掌内忽如火烧、忽如冰冻,忽而麻,忽而酸,而且忽然变得沉重无比,不由令他大感骇然,急运气于掌上,试图缓解这些邪印的效力。就在此时,整间屋子忽然一颤,天疏黄周围的天棚、墙壁与地板忽然裂成成数块大石板,化作一个石造的盒子,将天疏黄困在其中。天涯倏然前冲,一掌将这石盒顺推墙上破洞推向另一间屋内,人亦随之而入。她知若从内院向外闯,必被妖军阻住,便直接闯入宅内,一路破壁而出,如此既可逃过妖军围困,又让啸川无从施展敏捷的身手,增大逃脱的机会。韩缕一怔,随即对天涯的心思深感佩服,趁啸川无心它顾之机,急忙紧随天涯而去,窗外妖军知虎王本事,故不敢自作主张冲入屋内帮忙,此时见二人逃走,而虎王掌上受伤,立刻便要冲进来。不想虎王突然虎吼一声,吓得他们后退数步。啸川侧头看了他们一眼,道:“一夜之间连闯入两名刺客,我要你们何用?速速将宅子包围,鸟也不许放飞一只!”说罢身形一动,顺墙上大洞追了过去。众妖军胆战心惊,在几名头领的指挥下,迅速向宅子四周散开,同时发出信号召唤其他侍卫前来援手。虽然受地形所限,啸川的速度不能全力发挥,但同样,天涯与韩缕这不熟悉宅内布置的两人,速度也大打折扣。好在他们不必太过理会房间的格局,只见壁破壁,见门踢门,一路乱闯,一时间倒也让啸川追赶不上。那困住天疏黄的石盒子受邪印之力操纵,轻轻浮在空中,天涯只须伸掌轻推,便能让其向前、后、左、右不住移动。天疏黄初被困在其中时,吓得面无人色,但过了片刻,他的心神渐渐恢复如常,不由暗思:这两人若是神界杀手,又怎会惧怕没有法器护身的虎王?更不可能在这数招之间仍杀不了已经惊慌失措的自己。想到此节,情绪更加稳定,急搀起袍袖,露出右腕。其右腕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手环,此时正不住发出道道柔和的银光,天疏黄将右拳高举,直顶在上方的石板上,那手环银光骤然加强,蓦然一闪间,被邪印操纵而连在一起的几面石板,便立时瓦解,向周围坠去,天涯此时方欲将石盒推向一间大屋之内,忽见石板向自己砸来,急向旁一闪,向后的韩缕闪避不及,便一拳击出,将那石板打碎。天疏黄脱出这石牢,人也不再惊慌,冷冷看了二人一眼,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向天神出手,实是罪该万死!”说着,右臂一挥,两道银光分向天涯与韩缕射去。这银光奇快无比,以二人之能,亦无从闪过。但碰巧在天疏黄举臂之前,刚好传来一声虎吼,显是虎王已经追近,韩缕急向旁转身后望,打算先全力阻挡啸川,这一转身,却刚好闪过了那道银光,实是侥幸之极。而天涯却无这般幸运,她只觉眼前银光一闪,身子便再不能动,一身内力立时被封住,一阵难受之极的感觉自胸前向周身扩散,弄得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双腿跟着一软,人便向地上瘫倒下去。韩缕侥幸闪过一击,心中不由暗叫侥幸,见虎王身影未现,而天涯被银光射中倒下,急忙飞身过去,一把将天涯抱住,再不管许多,撞破墙壁飞身逃去。天疏黄想到自己竟被这两个凡人吓得半死,不由心中气恼,脚下白雾涌起,化作一片轻云,托着他凌空而起,直向外追去。他顺着墙上的破洞追出,身影渐渐远去,但啸川却还未能到达此处。这并非因为啸川离此太远,而是因为他的已被一个身穿与天疏黄相同长袍的男子拦住。啸川不敢硬闯,急站稳身形,细细打量这人,只见他面目英俊,年纪不大,眉宇间隐隐透出一股威严,让啸川不敢轻易向其出手。而且他那银灰色的长袍上流光浮动,与天疏黄一般无二,更让啸川惊愕万分,半晌后才问道:“你……你难道也是神界的大神?”那人微微一笑,点头道:“在下桑月君,身居妖之国护法大神之职。”啸川怔了片刻,问道:“你来此做什么?帮忙?还是……”桑月君淡淡一笑,道:“虎王可知那血魂珠为何如此不经用么?”啸川又是一怔,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一皱眉,问道:“大神这是何意?”桑月君缓缓道:“若在下未说错的话,天疏黄曾许给虎王以神界大神之位吧?可他这许诺,不但事先未得到我国圣上的准许,事后更未向圣上提及,虎王可知其意?”啸川略一思索,不由怒气上涌,道:“难道说天疏黄是在骗我?”桑月君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其实早已打定主意,要在事成之后将虎王除去。而且那血魂珠威力既小,又容易损坏,本是我国废弃了千年的无用之物,便是抛在神界大街之上,也无人多看它一眼,天疏黄却把它当成宝贝送给虎王,其用意不言而喻。”啸川越听越气,他虽然早与魄狱芒定下盟约,对天疏黄也不过是加以利用,但此时听闻天疏黄竟然将自己这一界之主戏耍于股掌之间,还是不由大怒,气得发出一声虎吼。正是这一声虎吼成全了韩缕,让他能碰巧闪过天疏黄银环一击,将天涯救走。桑月君道:“虎王不必太过气恼,如今我王已知晓一切,所以才派在下下界来铲除天疏黄,并重与虎王定下盟约――如果虎王能在神界大战中助我国一臂之力,我王便将神界地盘分给虎王一半。”啸川心中一动,讶道:“此话当真?我怎知你与天疏黄不是一路货色?”桑月君笑了笑,自怀中取出一只暗紫色的宽大手环,道:“这是我国专为虎族造出的最新法器‘斩空环’,虎族只须将其佩戴于腕上,不须内力,便可发出威力巨大的气刃,而若能将内力注入环上,更可令气刃的威力大增,实是真正强力的法器。”说着,将那“斩空环”抛向啸川,道:“凭此法器,还不足以证明我国的诚意么?”啸川接过斩空环,仔细看了看,只见此环颜色虽暗,却通体晶莹,显是用上好水晶制成,而且在环上镶有五颗赤红色的珠子,赫然便是那血魂珠。桑月君微微一笑,道:“此环上的血魂珠,可在气刃击中对方后吸取力量供斩空环使用――虎王放心,这些血魂珠均是最新造出的极品,无论怎样使用,绝不会损坏。虎王若答应与我国联盟,我国便赠虎王一万只斩空环,以供贵族军队之用。虎王不必急着答复我,先考虑好再说。”说着,周身发出耀眼的光芒,人倏然消失不见。啸川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斩空环,终将它戴在腕上,向旁边一挥爪,五道蓝色气刃随之而出,霎时将大半座宅子斩碎。看着腕上的斩空环,啸川不由仰天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