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将鬼所居之地,说得恐怖无比,更以“地府”之名称呼鬼界。然而那却只是神愚弄凡人的手段之一罢了,真正的鬼界,与凡人想像中的样子却是完全相反。鬼界的天空一样是蓝色的,在这片蓝天之下,有着清澈的湖水、湍急的河流和暗蓝色的山峰。在层层叠叠的群山环抱中,一泓碧水平若明镜。这座大湖的西北、西南和东南三面环山,只有东北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一片尖顶圆身的楼阁殿宇林立于这片平原之上。这便是鬼界的中心都城――鬼王城。在鬼王城的街道之上,可谓是“鬼”来“鬼”往,川流不息,一派热闹景象,而在鬼王城的中心地带,则是一片普通人不等接近的禁地,这里就是鬼王的宫殿。此时在这王宫之中,一个身着鬼王皇袍的中年人,正向一个身着怪异服饰、一头寸许短发的年轻人拜倒叩首,道:“臣下恭迎大王归来!”那年轻人点了点头,强忍住笑意,道:“本王不在期间,各域可还安分?”那身着皇袍的中年人道:“各域的代域主均兢兢业业,将各域治理得一片繁荣,大王放心好了。”年轻人又点了点头,回头向身边一位身着黑袍的年轻人道:“青空异皇子,咱们何时动手?”这位短发的年轻人正是司刑君,那日魄狱芒设计夺得他的身体,不想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魄狱芒,却反而将魄狱芒吸收为自己的力量,最后借着鬼之国皇子青空异的力量回到了鬼界,终于名正言顺地成了一界之主。而他身边那黑袍人,正是鬼之国皇子青空异,这位皇子并不知眼前鬼王已再不是魄狱芒,心中满怀希望,道:“只等桑月君将妖族大军带来,我们便可与他兵合一处,共同攻入黄泉。”司刑君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心中却道:“好个青空异,与魄狱芒联手来骗我,若不是我本领高超,此时已被魄狱芒占去了肉身,我便也好好骗骗你,等五魂神阵一被攻下,哼!”他自伪装成魄狱芒后,便自青空异口中套出一切,此时已打定主意,一旦攻下黄泉,占据了五魂神阵,便以此要挟神界,进而壮大自己的力量,再打上神界,成为至高无上的王者。所以他将对青空异的厌恶压在心中,脸上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好,那么咱们就耐心等待吧!”说着,一挥袖,向那身着皇袍的中年人道:“本王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将我鬼界治理得井井有条,着实应该奖赏……这样吧,四大域主皆已在人界阵亡,你就先统管四域事物,再选四位贤能者助你分管四域。如今本王要忙于攻打黄泉之事,界内一应杂事,还由你来管理好了。”又过了七八天,戚氏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了,便时常在丫环陪伴下到院中散步。这家宅院广大,布置典雅,一看便知是书香门地大富之家。戚氏出于礼貌,只在所居院落中行走,倒未踏足院外别处。这天君苇斋闲坐屋中,戚氏弄儿为乐,正自欢娱,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叩门而入,一揖之后说道:“我家主人欲请君相公贤伉俪到前堂一叙,不知方便与否?”君苇斋一怔不语,戚氏欣然道:“我们讨扰了多日,早想到恩公面前谢恩了,只是怕恩公事忙。如今恩公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言罢整了整发髻,抱起孩子道:“烦请您在前带路。”老者又是一揖,做个手势,请君苇斋与戚氏先行。君苇斋晃如未见,仍在一边发怔,被戚氏推了推后,才回过神来,与戚氏一道随老者而去。不多时,三人穿过庭园来到一座大屋前,不及进入,屋内早有一人迎了出来。戚氏见他卅多岁年纪,身着懦生长衫,三缕墨髯垂于胸前,颇具出尘之姿,料想定是此间主人。果然此人开口道:“君贤弟贤伉俪在我这小宅住得可还好?”君苇斋一笑无语,戚氏见状急应道:“这位想必便是恩公吧,我夫妇二人若不是得遇恩公,还不知能否活到现在,请受小女一拜。”说罢便欲拜下去。那人见状大惊,急上前扶住戚氏,连声道:“这岂不要折煞在下了,在下万万不敢当!”口里说着,眼睛盯的却是戚氏怀中的孩儿。君自傲看着这人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人竟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戚氏此刻正低着头,倒未曾察觉。这人向堂内一摊手道:“来,咱们到堂中再叙吧!”戚氏应了一声,扯着满面忧色的君苇斋步入堂中。坐定后,主人向戚氏言道:“在下早年与君贤弟相交甚厚,几年前在下到北边做了些生意,没赔没赚的,就干脆回来家乡。唉,不想几年未见,贤弟他竟落泊成这个样子……都怪在下照顾不周啊!”说到最后一句时竟看着君自傲,倒似在对他致歉一般。戚氏道:“恩公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夫妇二人能得不死、这孩儿能得降生,都是蒙恩公高义大恩,我夫妇二人结草衔环亦不足为报,恩公却还这样说,真折煞我夫妇二人了。”主人笑了笑,说道:“弟妹莫要如此叫我了,在下姓孟名复,若不嫌弃,便叫我孟大哥好了。这次请二位前来,一是祝贺二位喜得贵子,二是有一事要与二位相商。”君苇斋沉着脸呆坐一旁,不言不语,戚氏无奈之下,只得再开口道:“孟大哥有何差遣,吩咐一声就是了。”孟复连道不敢,接着说道:“君老弟的文采出众,我有意助他赴京应试,不知弟妹意下如何?”戚氏喜道:“这自然好,若真能得中个一官半职,也可报大哥大恩,只是我家相公已久疏诗书,恐怕……”孟复摆手道:“这到不难,我在城外北郊有座旧宅,君老弟尽可到那里发奋攻读,如今离乡试尚有半年,时间上是足够了,只是为他能专心读书,这段时间弟妹要与他分开,不知弟妹是否愿意?”戚氏喜道:“如此甚好,只要相公能有出头之日,几日分离又怕什么?只是要劳恩公费心,贱妾着实过意不去。”孟复笑道:“同意就好。”转头对君苇斋说道:“君老弟,弟妹和你家少爷在这儿绝不会受亏待,你就安心地去读书吧!我看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去吧。”君苇斋勉强一笑,点头应允。当晚用过晚饭,戚氏遣走了两个丫环,关了门,才面带不悦地向君苇斋说道:“难怪你那些旧友不爱理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孟大哥对咱们可是仁至义尽,你却连好脸色也不曾给人半分,真难为你是怎样做人的!”君苇斋苦笑一声,告罪道:“是我不好,下次改过就是了。”说完便怔怔地看着戚氏。戚氏不由嗔道:“呆看什么?早些歇了吧,明天早些去,为了咱们,更为了孩子,你都要努力发奋才是。”君苇斋眼圈一红,道:“明日咱们便要分别了,你会想我吗?”戚氏嗔道:“男子汉大丈夫,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吗?不过分离半年就这个样子,你也真是没出息。”随即一笑,道:“我当然会想你了,不过你却不要想我,要好好用功,知道么?”君苇斋擦了擦眼泪,点头应允。第二天用过早饭,孟复便来接君苇斋过去。君苇斋极不情愿地与戚氏道了别,洒泪而去,戚氏欲相送到府外,却被孟复拦住,言道如此一来定增君苇斋留恋之心,于前途无益,戚氏亦觉有理,便任由君苇斋自行去了。君苇斋离开居所,却并未去什么城外北郊,而是径直来到昨日那所大堂前,孟复亦随后而至。孟复一拱手,说道:“多留无益,你还是快快安心的去吧!”君苇斋泪流满面,颤声道:“这一去之后,可还能不时回来看看他们?”孟复摇头道:“若不是你沾染了些许法气,连这几日的相聚亦不可得。如今你限期已满,任谁也留不住你,两个时辰后你就会化成毫无知觉的游魂,到时自会有鬼卒引你去黄泉,想再回来是绝不可能了。”君苇斋拭了拭眼泪,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去了吧!只是请阁下多费心照料他们母子二人……”孟复叹了一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怎敢怠慢贵人?祝你投个好胎,来世不要再受如此之苦吧!”言罢在君苇斋肩头一拍,君苇斋立刻化作一团磷火,飘荡在空中。片刻后,一只无常鬼从地面浮出,引了那磷火,潜入地下而去。君苇斋化魂而去,戚氏却只道他正苦读诗书,如此又过了几日,不免有些思念夫君,无聊之下,戚氏抱了孩儿想出去走走,丫环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那中年男子闻言急忙叩首,激动地道:“多谢大王恩典!”司刑君心中暗笑,心道:“待大战一起,我再慢慢收拾你们这群魄狱芒的忠实走狗不迟。”青空异告辞回归神界,司刑君则开始调集鬼界军队。鬼界军队数量不多,而且其中真正能发挥作用的精英部队数量更少,但司刑君只求数量,却不管他们是否能真正发挥作用,所以不到半月的时间,便已集齐了上千万鬼军。这日忽有兵卒来报,言道黄泉附近已有虎妖出现,不多时,青空异便出现在司刑君面前,二人不由相视一笑。在鬼界的最东方,有一道清流缓缓流淌,这河水清澈无比,流动不息中,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响,仿佛仙音一般,能让人忘记一切烦忧。在这清流之外,是一片高高耸立的石山,这片黑色的石山将这条清澈的小河与鬼界的土地隔绝开来。万年来,从没有人能翻过它,到达小河东面的五魂神阵,就连拥有虚无之身的鬼卒也不例外――他们只能到达这石山之外,任由所引魂魄被石山后面那神秘的法阵吸去。这条小河,名字就叫做黄泉。黄泉之东,一座黑色的高塔屹立在同样色黑如夜的绝壁上,在绝壁之下,是一望无际的红色海洋,那里面不断翻涌着血一般的巨浪,将高塔东、南、北三方与土地完全隔绝。鬼界自古便有两个传说――那黑色的石山是神勇的武士化成,若是谁想翻越过它,它就会化成无数不死的武士,将闯入者撕成碎片;包围着鬼界大地的这片红色海洋,是由死去的怨魂化成,在这片血海之中,鸟飞不起,鱼跃不出,便是世上最轻的羽毛,一落海面,也会立即沉下。这两个传说自上古时代流传至今,没有一个人敢去怀疑,因为每一个对父辈的告诫心存怀疑的探险者,都能亲眼看到――鬼界的飞鸟会在飞越石山的刹那莫明其妙的惨死;失足坠入血海的擅泳者会在刹那沉没无踪。总之,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通过或是绕过石山,来到黄泉之东的高塔前。那塔,就是五魂神阵。如今,在黄泉与五魂神阵之间的旷野上,却突然出现了百多万披甲勇士,他们甲胄样式各异,但脸上却同样充满了自信与坚毅,在数名大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在旷野上扎下营盘。他们就是人界的联合大军,借着红婴神奇的法力,他们不必经过石山,便自人间直接进入到五魂神阵前,面对鬼界奇异的风光,他们并没有惊愕与欣赏的时间,一入鬼界,便立即搭起大营,做好了一切准备。龙紫纹注视着远处那座黑色的高塔,心中涌起无数感慨,这阵即将发生的大战,表面看是为了神界,实际却是为了保护世间诸界。如果五魂神阵真的被虎妖攻占,以虎族的性格,绝不会乖乖将神阵拱手让予妖之国,恐怕到了那里,他们会借助神阵之力要挟神界,最后将战火燃遍七界。而且,就算虎妖不能如愿,那么攻下了五魂神阵的那一神国,也必会借神阵之力一统神界,然后……野心这东西,是永远没有尽头的,如果非说它有一个极限,那么这个极限就是全天下。然而这个说法也站不住脚,因为就算真得到了全天下,人的野心也不会满足,否则世上就不会有酒池肉林的传说,也不会有追求长生不死的典故了。正想着,营外忽然红光闪动,一队十多万人的妖军随着红光出现在营前,营内众兵将先是一阵紧张,待看清带队的李狼与君自傲等人后,才松了一口气,知道是红婴将李狼的妖军带入黄泉。红光再闪,红婴已然消失,不多时,便将李狼旗下妖军全数带来。人界大军在建营时已考虑到了这队盟军,早为他们留下了位置,李狼率军直接入营,却不必担心无处可去。一众大将在中军大帐集合,君自傲道:“虎妖已经进入鬼界,魄狱芒只怕也早已到达,恐怕在短时间内便会对此处发起攻击。此战关系七界安危,大家一定要记住――我们是为自己而战,是为保卫七界而战,却并不是单为神界而战。”姬梦龙道:“君盟主请放心,这点我们早已想清楚了,虽然这神阵有违天道,但我们为了全天下,也要力保神阵不失。”其余将领纷纷点头附和。红婴道:“放心吧,整个神界除了我之外,谁都没有直接进入黄泉的本事,而且爷爷说过,外面那石山是西华神的身体所化,如果有人想翻越过它,它就会化成无数的巨人武士,将来犯者杀死,等到他们冲到这里,早就已经累得要死,根本就不是咱们的对手了。”龙紫纹点了点头,道:“但大家还是要打起精神,千万不可大意。”就在众人在大帐中商议战事的时候,在石山之外,无数大军已经集齐。初见司刑君,啸川不由要立时发作,青空异急忙上前解释,啸川闻听大感愕然,司刑君道:“这北域主血雾尘早有反心,他投靠虎王,也只为寻找靠山,以图本王之位,他得知你我结成联盟,一气之下便将虎王的几位皇子尽数杀死。不过……本王既然已夺得他的肉身,其魂魄也早烟消云散,也算是为虎王报了大仇。”啸川闻言怒火狂涌,却苦于没有了发泄怒气的对象,只气得浑身打战,桑月君见状急忙道:“虎王息怒,大局当前,千万不要……”未及说完,啸川已狂吼道:“开战!快快开战!”桑月君知他此时急须找到能发泄怒火的对象,便不再多言,轻轻点了点头,道:“攻破这片石山,便可直抵黄泉,大家上!”啸川狂吼一声,振翅率先飞出,飞虎军紧随其后,直向石山冲去。司刑君一挥手,千多万鬼军发出振天的狂声,亦向石山冲去。似是感受到了这震天的吼声,那石山竟然剧烈地颤动起来,啸川虽然有满腔怒气急于发泄,却并非莽撞不顾一切之人,他手中只有这万余精兵,日后全要靠他们东山再起,重振虎族雄风,却绝不会任他们白白牺牲,是故一见石山异状,便减弱了飞行速度,让地上的鬼军先冲到石山脚下。石山的颤动起来越厉害,在一阵轰鸣声中,连成一片的石山终于断裂开来,每一个巨大的山峰,皆化成了黑色的石巨人,而那些小丘、碎石,则化成数百万大小不一的石武士,迎着鬼军直冲过来。霎时间血雨飞散,这些石武士力量强大无比,鬼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一时间战场上的形势完全变成了单方面的杀戮。桑月君见状急高声喊道:“虎王,还不出手?”啸川一挥手,飞虎军后退数十丈,在空中排成一道长阵,齐向远处的石武士们挥动利爪,他们腕上的斩空环泛起蓝色的光芒,发出锐利的蓝色气刃,直向石武士们斩去。气劲碰撞中,个头较小的石武士纷纷被斩倒在地,有的直接碎裂,散落地上化成普通的石块,有的则只是被斩断了手脚,却仍无所畏惧地挣扎着与鬼军战在一处。但这些强劲有力的气刃,却不能对那些山峰般巨大的石巨人的形成足够的威胁,它们见小武士们被气刃所伤,便再不理地上的鬼军,径直向空中的飞虎军走来,巨足移动中,无数鬼军立时被踩成肉泥。啸川咬了咬牙,怒吼一声,叫道:“各队分散开来,各自攻敌!”说着,先振翅飞离。飞虎军众虎妖闻言,立时分散成百人一队的百多个小队,一边躲避着石巨人,一边不断发出气刃。这些石巨人数量众多,约有七、八十之众,其中有十多个迎向飞虎军,另外的则各自守住原来的位置,挥动巨臂与巨足,将鬼军杀得血肉横飞,它们体形太过巨大,虽然行动缓慢,但面对以千万记的鬼军,却正好能发挥作用,一拳下去就是一大片死伤,一脚下去就是无数肉饼成形,而鬼军的攻击,却如搔痒一般,对它们全无作用。飞虎军虽然能凌空飞行,却并不能如真正的鸟妖一般,可随心所欲地高飞,他们力量虽强,但因双翼乃由惑虫所化,却是能力有限,只能飞到石巨人颈部的高度,却无法占据空中优势,虽然蓝色的气刃将石巨人身上斩出道道深深的伤痕,却也不能将它们打倒。一时间,战势成了一面倒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