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光芒中,韩缕所发出的光是那么微弱,如同风中的烛火般闪烁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但他却并不害怕,相反,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师妹,你知道么,从小到大,我一直都在崇拜着你――你是那样坚强、那样自信,让我这个真正的男子自愧不如,而师父也是那样宠爱你,那又让我隐隐生出了一丝妒忌,所以,当我知道你杀死了师父时,我才会那样气愤,那不止是因为对师父的感情,更主要的,是一种不甘――我一直想得到的信任、宠爱,你却毫不当一回事,如此残忍地撕裂了它,这让我无法忍受啊!“知道么,直至师父临死前,我才体会到了那种被信任、被宠爱的感觉,那感觉虽只有一瞬,但已让我感到无比的满足。对你,我既感激,又充满了仇恨――是你让我有机会得到师父的信任,却又是你,让我在匆匆中又失去了它。我无法原谅那曾崇拜着你、仰慕着你的自己,更无法原谅那轻易抛弃师父的信任与宠爱的你,所以我才会如此执着地要杀死你。“所以,就算知道了事实的真相,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你,我固执地背叛着、躲避着、期待着、犹豫着,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没有自认、拿不定主意的我,而你……而你却还是从前的那个你,坚定、从容、自信……我不甘心,我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承认,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偶像、一个最令我佩服的师妹……“直至看到你对君自傲深情,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在这种种矛盾的感情之外,我对你还一直有着另一种感情――可惜,如今的我已经没有机会得到你的回应了……不过,至少我还来得及做一件事,那就是成全你们……“你不能死,你要替我体会幸福,你要为了自己而活下去……”光芒越来越弱,韩缕的声音也越来越弱,最终消失,那股巨大的压力重新降临天涯身上,却没有方才那般可怕,天涯知道,韩缕已经用自己的全部力量和生命,为她挡下了大部分的天灭反噬,而他,却已经死了。一道磷光冲破天灭之光,疾速飞向五魂神阵。世上,从此再没有一个叫韩缕的人了。泪水模糊了双眼,天涯在不自觉间泣不成声,她从不知道,自己对于这个一直看不起的、一直想杀自己的师兄,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感情。巨力压下,天涯只觉全身一阵剧痛,人已昏死过去。光芒消散,天涯的身子自空中直向下坠去,地上的风巽看得真切,急拼命冲上前,纵身而起,将天涯接住。天空渐渐恢复如常,众神稳住心神,向那里望去,只见龙烈已变回黑龙的模样,静静地悬停在空中,他的身上布满了累累伤痕,一双眼已没了光彩,待天空完全恢复如常,黑龙便直坠落地面,再也不动,显然是已经死了。众神不由齐松了一口气。又过了七八天,戚氏身体复原得差不多了,便时常在丫环陪伴下到院中散步。这家宅院广大,布置典雅,一看便知是书香门地大富之家。戚氏出于礼貌,只在所居院落中行走,倒未踏足院外别处。这天君苇斋闲坐屋中,戚氏弄儿为乐,正自欢娱,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叩门而入,一揖之后说道:“我家主人欲请君相公贤伉俪到前堂一叙,不知方便与否?”君苇斋一怔不语,戚氏欣然道:“我们讨扰了多日,早想到恩公面前谢恩了,只是怕恩公事忙。如今恩公相请,哪有不去的道理?”言罢整了整发髻,抱起孩子道:“烦请您在前带路。”老者又是一揖,做个手势,请君苇斋与戚氏先行。君苇斋晃如未见,仍在一边发怔,被戚氏推了推后,才回过神来,与戚氏一道随老者而去。不多时,三人穿过庭园来到一座大屋前,不及进入,屋内早有一人迎了出来。戚氏见他卅多岁年纪,身着懦生长衫,三缕墨髯垂于胸前,颇具出尘之姿,料想定是此间主人。果然此人开口道:“君贤弟贤伉俪在我这小宅住得可还好?”君苇斋一笑无语,戚氏见状急应道:“这位想必便是恩公吧,我夫妇二人若不是得遇恩公,还不知能否活到现在,请受小女一拜。”说罢便欲拜下去。那人见状大惊,急上前扶住戚氏,连声道:“这岂不要折煞在下了,在下万万不敢当!”口里说着,眼睛盯的却是戚氏怀中的孩儿。君自傲看着这人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人竟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戚氏此刻正低着头,倒未曾察觉。这人向堂内一摊手道:“来,咱们到堂中再叙吧!”戚氏应了一声,扯着满面忧色的君苇斋步入堂中。坐定后,主人向戚氏言道:“在下早年与君贤弟相交甚厚,几年前在下到北边做了些生意,没赔没赚的,就干脆回来家乡。唉,不想几年未见,贤弟他竟落泊成这个样子……都怪在下照顾不周啊!”说到最后一句时竟看着君自傲,倒似在对他致歉一般。戚氏道:“恩公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夫妇二人能得不死、这孩儿能得降生,都是蒙恩公高义大恩,我夫妇二人结草衔环亦不足为报,恩公却还这样说,真折煞我夫妇二人了。”主人笑了笑,说道:“弟妹莫要如此叫我了,在下姓孟名复,若不嫌弃,便叫我孟大哥好了。这次请二位前来,一是祝贺二位喜得贵子,二是有一事要与二位相商。”君苇斋沉着脸呆坐一旁,不言不语,戚氏无奈之下,只得再开口道:“孟大哥有何差遣,吩咐一声就是了。”孟复连道不敢,接着说道:“君老弟的文采出众,我有意助他赴京应试,不知弟妹意下如何?”戚氏喜道:“这自然好,若真能得中个一官半职,也可报大哥大恩,只是我家相公已久疏诗书,恐怕……”孟复摆手道:“这到不难,我在城外北郊有座旧宅,君老弟尽可到那里发奋攻读,如今离乡试尚有半年,时间上是足够了,只是为他能专心读书,这段时间弟妹要与他分开,不知弟妹是否愿意?”戚氏喜道:“如此甚好,只要相公能有出头之日,几日分离又怕什么?只是要劳恩公费心,贱妾着实过意不去。”孟复笑道:“同意就好。”转头对君苇斋说道:“君老弟,弟妹和你家少爷在这儿绝不会受亏待,你就安心地去读书吧!我看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去吧。”君苇斋勉强一笑,点头应允。当晚用过晚饭,戚氏遣走了两个丫环,关了门,才面带不悦地向君苇斋说道:“难怪你那些旧友不爱理你,你看看你这样子!孟大哥对咱们可是仁至义尽,你却连好脸色也不曾给人半分,真难为你是怎样做人的!”君苇斋苦笑一声,告罪道:“是我不好,下次改过就是了。”说完便怔怔地看着戚氏。戚氏不由嗔道:“呆看什么?早些歇了吧,明天早些去,为了咱们,更为了孩子,你都要努力发奋才是。”君苇斋眼圈一红,道:“明日咱们便要分别了,你会想我吗?”戚氏嗔道:“男子汉大丈夫,眼泪就这么不值钱吗?不过分离半年就这个样子,你也真是没出息。”随即一笑,道:“我当然会想你了,不过你却不要想我,要好好用功,知道么?”君苇斋擦了擦眼泪,点头应允。第二天用过早饭,孟复便来接君苇斋过去。君苇斋极不情愿地与戚氏道了别,洒泪而去,戚氏欲相送到府外,却被孟复拦住,言道如此一来定增君苇斋留恋之心,于前途无益,戚氏亦觉有理,便任由君苇斋自行去了。君苇斋离开居所,却并未去什么城外北郊,而是径直来到昨日那所大堂前,孟复亦随后而至。孟复一拱手,说道:“多留无益,你还是快快安心的去吧!”君苇斋泪流满面,颤声道:“这一去之后,可还能不时回来看看他们?”孟复摇头道:“若不是你沾染了些许法气,连这几日的相聚亦不可得。如今你限期已满,任谁也留不住你,两个时辰后你就会化成毫无知觉的游魂,到时自会有鬼卒引你去黄泉,想再回来是绝不可能了。”君苇斋拭了拭眼泪,一咬牙道:“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去了吧!只是请阁下多费心照料他们母子二人……”孟复叹了一声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怎敢怠慢贵人?祝你投个好胎,来世不要再受如此之苦吧!”言罢在君苇斋肩头一拍,君苇斋立刻化作一团磷火,飘荡在空中。片刻后,一只无常鬼从地面浮出,引了那磷火,潜入地下而去。君苇斋化魂而去,戚氏却只道他正苦读诗书,如此又过了几日,不免有些思念夫君,无聊之下,戚氏抱了孩儿想出去走走,丫环却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地上的司刑君叫声不好,他知自己这几万鬼军绝难以抵挡没了黑龙威胁的人界大军,更不用说空中的神军,立刻就要指挥鬼军撤退。便在此时,一片耀眼的光芒忽然亮起,数万神兵出现在黄泉之西,为首的正是桑月君与青空异,他们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一惊。武琨一方神军渐渐集合在一处,一名武神沉声道:“鬼、妖二国的军队果然来了!”沙上音高声道:“鬼、妖二国背叛盟约,大家有目共睹,如今怎么办?”众大神齐声道:“违背盟约者,必死!”桑月君与青空异对视一眼,青空异咬牙道:“怎么办?”桑月君双目通红,冷冷道:“事已至此,只有拼了,我看他们似乎刚经过一场大战,法力大为衰弱,正好趁机将他们收拾了,再占了五魂神阵,便可一统神界!”青空异点了点头,道:“不错!”一挥手,高呼道:“他们已耗尽了法力,不必害怕,给我冲!”一时间杀声响彻天宇,妖、鬼两国神兵冲入武琨一方军中,双方立时厮杀在一处。司刑君见状大喜,继续指挥鬼军在人界军中左冲右突。磷光涌动,又有无数魂魄直奔五魂神阵而去。骤然间,一道亮光自远处的黑塔闪起,仿佛是受了这亮光的召唤一般,黑龙本已黯淡的双眼突然闪耀起夺目的光芒,龙烈长啸一声,重又飞腾而起,看看四周,竟然向人界大军杀去。远处的李狼轻叹一声,道:“如今的天下,剩下的只有杀戮么?清幽,你一定不愿见到这种景象吧?”说着,人已电般飞射向黑龙,自语道:“天涯,就让我还你一个人情吧!”杀气凛冽而至,黑龙身子在空中一转,不理地上的人界大军,转头迎向飞来的李狼。李狼双爪齐扬,十道劲风直袭黑龙前胸,黑鳞飞散中,十道血痕赫然现于黑龙胸口。黑龙狂嘶一声,前爪猛然一挥,将李狼直拍落地上,轰然巨响中,李狼的身子竟将大地撞出一个大洞。杀气涌动,李狼毫发无损地自地底飞出,双手连动中,无数狼形气劲自四面八方飞向黑龙,张口咬在其身上,不住撕扯,黑龙狂啸一声,全身血雾四散,他的身子颤了颤,发出一股黄色的溟气,将狼形气劲击散后,猛然撞向李狼,将李狼直撞飞出数百丈外。李狼的身子在空中一转,又电般飞来,闪过黑龙前爪,踩在黑龙巨大的身子上,不住旋转疾走,黑龙将身子猛然一抖,便将李狼甩出,直撞在旁边一座小山之上,竟将半座山撞碎。与此同时,黑龙身上被李狼踏而处,齐涌出道道血箭,黑龙狂吼一声,自空中坠下,再飞不起来。远方黑塔上光芒一闪,黑龙双眼跟着一亮,身上伤痕立时愈合,重又飞开而起,而此时李狼也已自小山碎石堆中飞了,看着远处的黑龙,缓缓道:“好,看看咱们谁先受不住吧!”说着人又向黑龙冲去。只有数万人的鬼军要人界大营中四处厮杀,而人界大军又已没有黑龙骚扰,便能全力对付鬼军,眨眼间便占据上网,司刑君见状狂笑一声,忽然不顾鬼军,直向分散各处的人界高手们冲去。风巽方才离他甚远,此时见其奔近,才看清其面孔,不由怒道:“竟然是他?好,你害我隐居七阴山十数年,今日正好让我报此大仇!”说着,将天涯交给一旁的一名将军,人已向司刑君直冲而去,双手连续结印,数百道黑影霎时激射而出。司刑君邪笑一声,道:“原来是你!正好,当年我不能收服你,今日便先收下你吧!”说着,左掌前推,数道巨大的水晶顺掌而出,将数百道邪印挡在体外,人绕过邪印,眨眼便来到风巽左侧,一掌击在风巽身上。风巽只觉一股冰寒之气涌入体内,急拼命运功相抗,却哪里抵得住?刹那间,他只觉双眼一黑,再无知觉。司刑君邪笑一声,向着兀自站立不倒的风巽道:“用你最大的力量,将人界的兵士杀光!”风巽竟然微微点了点头,倏然杀向己方将士。邪笑声起,司刑君转头望向那抱着天涯的将军,目光集中在天涯身上,自语道:“鬼天君的女人,邪印尊者,呵呵,你又能逃出我的手心么?”说着,纵身向那将军冲去,那将军大惊失色,急转身逃开。气息涌动中,三大派掌门一齐攻至,将司刑君拦住,司刑君脸一沉,道:“凭你们也敢阻我去路么?”叶梓怒道:“我等拼死,也不能让你伤天姑娘分毫!”说着,双掌一圈,一道火光已卷向司刑君,与此同时,杨蝉沙与魏怜幽也同时出手。司刑君狂笑一声,身子轻轻一转,便逃出三人的包围,狂风般围着三人旋转,双掌齐出,击在三人身上,三人同时感觉眼前一黑,立时失去了知觉。司刑君一指周围的人界大军,道:“给你杀!”三人一点头,如风巽一般,直杀向自己的军队。望望四周,司刑君却再找不到天涯的踪影,他狞笑一声,自语道:“便先放过你好了!”话音未落,他又扑向远处的司马渡陵……天空中的战斗亦是激烈无比,桑月君与青空异的军队虽只有数万人,但他们的法器却法力充足,而武琨一方因为之前与龙烈交战之故,不但法器之力几乎用尽,而且大多数天神已被龙烈吓破了胆,此时虽能勉强应战,却仍未能从恐惧中摆脱出来,战力下降得不成样子,所以人数虽有十万之众,却也只与敌方战个平手,还隐有不敌迹象。红婴化成令旗,连发出几十次强烈的电光,击毙了敌方数千名神兵后,却突然变回人形,喘息着对武琨说道:“爷爷,我不行了……我……我没有力气了……”武琨骇然道:“你的法力乃是直接自五魂神阵中吸取而来,怎么也会耗尽?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神阵中已再无多余法力可供我使用了……”说着,身子突然一颤,惊恐地叫道:“爷爷救我,神阵……神阵在吸……”话音未落,身上突然红光一闪,数十道磷光自其体内飞出,直飞向远处的黑塔,而他的人竟然化成了一块顽石,自空中摔落地上。武琨愕然而视,怔怔道:“这是怎么了?”沙上音击落了几名敌方的神兵,斜眼一瞥,见武琨兀自发呆,急飞到近前,道:“老佛,你怎么了?”武琨看了看他,眼中充满了恐惧与疑惑,把沙上音吓了一大跳,急问道:“出什么事了?”武琨手远方的黑塔,道:“它……它将造出红婴的那些魂魄,全吸走了!”沙上音闻言身子一震,急道:“那红婴呢?”武琨一指地下,道:“他已变回原形,恢复成一块普通的石头了……”沙上音脑中嗡地一响,一直以来,他从未将这神石炼成的小孩子当成一种法器,而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天真可爱的孙儿,如今听到他已“身死”,不由悲从中来。武琨皱眉道:“五魂神阵中必然出了什么事,老魔头,我在这儿顶着,你快去看看!”沙上音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话音未落,人已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武琨转过头来,伸出右手,右小指上那洁白的指套立时闪出夺目的光彩,一道白光飞射而出,将远处的一名鬼国武神出落。他环顾四周,只见己方不少大神已经无尽恋战,只知一味闪避奔逃,而各路神兵得到不大将们合理的指挥,也只是在乱战,丝毫发挥不出己方人数的优势,不由心中大急,振臂高呼道:“敌方人数远逊于我们,我们不必害怕,大家兵合一处,全力逐个击破……”话未说完,一道电光已自远方劈来,正中武琨头顶,一道闪光自武琨左小指那黑色指套上射出,化成一个圆形的护罩,将武琨护住。便这道电光威力巨大,护罩虽然成功护住武琨,却也被这电光劈裂。而就在此时,一道银光已悄无声息地照了过来,顺着护罩的裂缝,悄悄地钻进了护罩之内,随着银光力量的加大,护罩终于呯地一声裂开了,银光立时照遍武琨全身,这佛国皇帝身子一颤,化成一滩银水,自空中洒落一地,周围诸国大神见状不由心胆皆裂,惧意大增。远处,青空异和桑月君对视一眼,道:“终于将这老东西除掉了!”桑月君道:“先别高兴,待将魔国的沙上音杀了再庆祝不迟!”言罢二人同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