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梦的旅途

“——噼啪”沉重的木墙被熊熊燃烧着，发出哔啵的声音，被若隐若现的火焰光芒所照耀着的，是一群黑影，如同被阴影遮盖一般无法现形在这个世界中的影子。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火焰燃烧后弥留的残骸，黑色如同泥土般的厚重灰尘堆积在一起，以及一些只剩下依稀轮廓的燃烧物。阿尔多隆克里斯仿佛心有所念一般，突兀地转头看向后方，在那燃烧着的城墙之后，越过万水千山，在那一片战场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蓦然熄灭一般。沉重的天空之上，铅灰色的云层诡异地漫开，张牙舞爪地凝聚成各种各样丑陋的形象，在云层之后，那晦暗的天空上豁然划过一个流星，带着璀璨的尾焰消逝于天际。“流星啊……真是难得……”精灵王阿尔多隆克里斯喃喃地自语道，一时间周遭玩家们进攻贝利卡的喧嚣之声也仿佛渐渐弱去，耳边回荡着的是一种圣灵的声音，仿佛诸神所在的高空圣所低垂的慈悲歌声。那个女孩……逝去了吗？看着自己的双手，在火光下仍然无比光洁的双手，常年接触魔力而保养的分外细致的双手。就是这双手，将那个少女推入了深渊之中，死亡怀抱之中。自己，做错了吗？不，没有做错，为了联邦的稳定，为了精灵的繁荣，他必须亲手扼杀一切不必要的意外，扼杀一切不必要的情感。无论多么难忍，无论多么沉重，自己都必须一肩承担而起。这是他的宿命，自从三千年前戴上头顶之上这象征着极致荣耀的王冠之际，就已经被注定的宿命。熊熊燃烧的大火啊——你就仿佛那神明的念想，行走于这个世界，带来文明。带来毁灭，带来希望，带来灾厄。就仿佛那一念生与死。一念幻与灭。“阿尔雷曼西亚——进攻！”阿尔多隆克里斯狠狠地攥紧着他的拳头，青筋毕露，挥舞着。巨大的魔力从手臂上爆发而出，一瞬间一个真空的环状气流爆发而出，将四周的火焰尽数吹熄。“进攻——！”没有了巴基力的守护，没有了数以十万计的重骑兵，贝利卡的王都是何等的虚弱，就好像半遮衣裳垂卧床榻的美人，流露出娇羞怯懦的神情，等待着胜利者来品尝芬芳一般。也许那芬芳是血的味道，甜蜜，带着点让人沉醉的。眩晕般的腥味。南门已失，整个贝利卡帝国王都的构造是呈现圆形平面的，最外部的是一圈防御卫城，然后中间是平民居住的房子以及商业用的领地，最中央的是王城。而巴基力的行宫就是在中心圆点处。“巴基力，你守护了三千年的国家，今天还是要被攻破了。明知道如此，你依旧不会后悔吗？”精灵王看着如同潮涌般向王都攻去的队伍，心中一时间百味陈杂，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也明白她的信念，身为同样的王，同样的神眷之后，能够明白的事情并不仅仅表现在神谕上所说的一般，有更多更多的事情是不用言语来说明白的，哪怕是在空气中闻到的丝丝味道，都能够警觉般地感受到山雨欲来的大风之势。“既然你将它托付于我，我也不会负你，我绝对不会像三千年前那般冷眼看着你，这一次，我将倾尽一切。”精灵王看着这仿佛恶鬼浮屠般的场景，眼中充满了厌恶，是的，他厌恶。对这个荒诞的世界而厌恶，自从知道自己只不过是水晶盒中供人浏览嬉耍的玩偶后，他就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打破这可恶的桎梏，现在只是在一步一步地前进着，按照着这预计的轨道，就好像天空中轮转的星图一般，用鲜血与尸体铺就的路途，他终将会踏上。与贝利卡所在的地方遥遥相隔，距离相差无数公里的葛兰丘陵，也如同被灰云所笼罩一般，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断地下着，仿佛想要冲刷掉这世界的罪恶一般，鲜血混杂着泥土不断地沉浸于地下，也许百日之后，这里会开出芬芳的鲜花。但是在此刻却是万里尸骨。无数的尸体，各种各样的面容，但是都带着对世间的眷恋以及对战争的无奈，它们冰冷，但是睁着的眼睛总是不肯闭上，也许他们期待的是看到战争的终结，也许他们其实更加喜欢彼此双方一起烤着火，喝着麦酒，然后谈论屠龙勇士的传说故事。而不是在这里你一刀我一剑地拼个死活。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自古无法改变的残忍路途，此刻剩余的龙裔不足两万，这是一个令人心酸的数字，从足足十余万到两万。这代表着三千年来贝利卡龙裔们一直努力着的铁军几乎毁之一炬，造成这结果的，就是眼前这小山坡上的少女。那山坡是尸体铸成的，那少女站在这尸山的最高处，迎着柔软的微风，以及一些细屑的雨花，仿佛濡湿了她那金砂般的长发。她是那么动人，黑色的铠甲不知道何时早已变回了银色，青色的战裙破破烂烂的，但是仍然猎猎作响。她手中的剑依旧散发着金色的豪光，插在尸山之上，支撑着她的整个身体。原本那圣绿色，如同琥珀般澄澈的眼睛，此刻却闭上了，仿佛永远不会再睁开一般。美丽无瑕的脸蛋分外的圣洁，连一丝鲜血都没有溅到。也许只是睡着了吧，很多人都这样想，一些在战场中的玩家，一些在远方压抑自己呻吟到底重伤的银色骑士，以及在云端低垂默然的李瑞。也许她只是这样，睡着了吧。连那些眼睛通红的龙裔们，也安静了下来，在这一刹那，好像整个天地都成就了这个少女一般，没有人想要继续战斗，已经够了，真的已经够了。龙裔们纷纷抛下了手中的兵器，血液中的龙血沸腾效果也不知怎么解除了。一个个逐渐体型缩小的龙裔们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少女。她至此都未曾倒下，就好像守护神一般，伫立在这儿，哪怕前方天地毁灭，她亦一往无前。“骑士……王！！骑士王！！！！”也不知道是哪儿传出的喑哑喊声，仿佛铁屑摩擦般难听刺耳，源头是一个双腿具断，满眼热泪沿着脸庞汨汨流淌的精灵，他还未死，他看到了那个身影一直在战斗一直在战斗，他想去帮她，但是却无能为力，只能看到那些冰冷的兵器在她的身上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骑士王——骑士王！！！！”更多更多的人，包括玩家们，都丢掉了手中的兵器，缓缓地面朝阿尔托莉雅所在的尸山跪拜了下去。“骑士王——！！！”甚至那些龙裔们，也被感染着，恍惚地朝拜着，如同朝圣一般的心情，战斗至此，能够感受到的已经不是仇恨，而是一种升华的，如同精神层面上的威严与荣耀。她用自己的生命来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一个圣者的生命，连天地为之悲恸的伤疼。如果想要走，这里没有人能够拦住她吧，不可能有，哪怕是精灵王，哪怕是巴基力，都无法办到。那些思想简单的士兵们，他们只看到了这少女为他们战斗着，是真心实意想要保护这国家的，而不是远不知在何处的，他们意义上的那个王。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蓦然到心上，剩余的精灵骑士们三三两两，都感受着内心的惶恐，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如此的真切，仿佛毒蛇一般攀爬在心头。最开始，他们以精灵王为荣耀，以精灵的身份为骄傲，他们有着相同的家园，相同的意志。随后，出现了勇敢的骑士少女，她用她的一切来敲醒了他们对于曾经那份虚假荣耀的坚持，但是她也离去了。那剩下的他们，该怎么办？这天地间虽大，但是仿佛没有地方去了。……“她死了。”朔风之中，黑龙那沉闷粗犷的声音响起，没有带着一丝波动。毕竟对于它来说，十数万年的记忆已经太久，看惯了一个世界又一个世界的毁灭，无数王朝时代的迭替，死亡就好像吃饭喝水一般正常。“嗯，她死了，我应该去送送她，毕竟说到底，是我召唤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李瑞淡淡地说着。手中微微放出一丝光芒，一件岚青色，带着白色绒毛边角的披风出现在了手中，这是阿尔托莉雅最喜爱的披风。随即李瑞缓缓地漂浮了起来，在他意志的作用下，天地间的乌云顿时消散一空，如同神迹一般，一道纯白的光束由天而降，带着闪烁的星光，仿佛是无数风铃齐齐作响一般，低垂在阿尔托莉雅的身体上。温暖的光芒仿佛是一双看不见的柔软大手，将她的身体缓缓地托上，在龙裔，精灵骑士们那惊愕，恐惧，膜拜的眼神中，仿佛是神祗降临一般，李瑞整个人如同光芒构成，飘落在她的身边。真的很美，哪怕是逝去了，也仿佛是睡在水晶之中的绝美少女，少了一份平日坚持的强硬，而多了一份令人想要呵护的柔美。李瑞面带着微笑，将青色的披风包裹着阿尔托莉雅的身体，带着光芒的手掌轻轻抚摩着她的脸蛋。“如果你是醒着的话，恐怕一定会对我拔出剑了吧。”“可惜你已经永远没有机会了。”“你会不会恨我？不过以你的性格，应该不会吧。”“毕竟没见过那么傻的，将整个天下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家伙。”“好好睡一觉吧……也许会是一个好梦……”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