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宸望着这个表哥,真是哭笑不得:“毅承哥,说句我一个晚辈不该说的话,我大姑堂堂国家教委高等教育司的司长,教出你这样一个儿子,那真是……”“家门不幸啊!”张毅承接过萧宸的话,苦着脸道。萧宸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张毅承也跟着笑了。其实27岁的实职副团长,就算有背景的关系,也不可能真是个草包。萧宸知道表哥的为人,他这是故意给自己找些开心的话题闲扯淡,是为了帮自己冲淡受伤后的烦恼呢。“好了好了,毅承哥。”萧宸微笑道:“我很好,别听大姑姥爷或者我大姑说得厉害,他们肯定是夸张了的,真要是那么严重,我还能这么当天就醒来说话吗?”张毅承笑了笑,朝中南海的方向一指:“外公都来了,这事情不严重都严重了。”萧宸一怔:“什么意思?”张毅承看了看萧宸,犹豫了一下,终于斟酌着道:“三月十五到三月三十,中央开了半个月的两会,昨天刚闭幕,一号首长正式就职,结果今天你就挨了闷棍……”萧宸面色一凝,飞快地扫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是说这可能是有人借此向爷爷示威,同时也就是向一号首长示威?”张毅承摇头道:“这个倒不好说,我的意思是,在眼下这个当口,你挨了打,肯定会让人联想到大局上去。要知道一号首长能来京,虽然是南巡同志拍板决定的,但却是因为外公开口向南巡同志做了推荐才有这么一出的。现在你这一挨打,消息灵通一点的,谁能不暗底下去琢磨琢磨呢?”萧宸脸色严肃起来,皱了皱眉:“我的事情,九成九应该是意外,那些人不会这么冲动,更不会这么愚蠢。别说打我,就算杀了我,又有什么用?郑爷爷和爷爷一起做出的决定,那些人反对得了吗?既然反对不了,他们折腾我,除了激怒爷爷,一点别的用都没有,总不会是活腻了吧?”张毅承皱眉想了想,道:“不管这事情背后有没有黑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京城市委总跑不了干系,一号首长说不定会借着外公的怒火有什么动作……”萧宸连忙打断:“这事情不谈了,不谈了好吧。”张毅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小宸,你做了不到一年的秘书,就开始理解起外公的‘藏锋’来了?不错,不错啊,比哥哥我真是强多了。”萧宸摆摆手:“可当不得毅承哥表扬,我不过是干了几个月小秘书,胆子小了不少而已。”张毅承笑骂道:“中纪委扯旗子开张的那会儿,是哪个小屁孩扯着外公的裤脚说要把贪官都抓光的?这等气魄,还叫胆子小啊?”萧宸就有些讪讪:“毅承哥,当时我才五六岁呢,那会儿懂什么呀。”张毅承听了,放声大笑,却猛然听见苏凝在门口气恼道:“你这么大声,不怕吵着萧宸同志吗?”张毅承连忙干咳一声,转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放心,我小声,一定小声!”他忽然和颜悦色起来,倒让苏凝心里一阵惊讶,但她也没细想,哼了一声,又回值班室了。萧宸却是苦笑起来:“毅承哥,这小丫头我刚才才认识的,你……你至于吗?”张毅承嘿嘿一笑:“这不是刚跟你学的么?小心驶得万年船。”萧宸就白眼一翻,懒得再说这个,想了想,问:“对了,你怎么选在这个时候回京来?”“嘿嘿,你猜。”张毅承贼笑起来。萧宸摇了摇头:“我伤了脑袋,不能琢磨复杂的事情。”张毅承噎了一噎,泄气道:“你行,我坦白还不行么?”他干咳一声,小声道:“这段日子那可是咱们华夏的大交接啊……你说我爷爷这个总参谋长能不忙吗?”萧宸一怔:“你是说……?”“当然!”张毅承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爷爷忙,我来探亲就只能很短暂地见他一面,然后他就没工夫搭理我了!”“然后?”萧宸更奇怪了。“然后?然后我就自由了啊!这还要说?”张毅承哈哈一笑,连忙捂住嘴:“还好,还好被我掐住了,没笑出来,嘿嘿。”萧宸不禁苦笑,一语双关道:“看你这憋得。”又叹了一声:“是谁说红三代日子好过的?”张毅承呵呵一笑:“那也不能这么说,咱们家风严了点,没法子,可不是每家都跟咱们一样,有那么几家呀……啊算了,你在京里时间比我多,我不说你也知道的。”萧宸摇了摇头,懒得继续这个问题,岔开话题道:“那你这次回来打算怎么潇洒?”张毅承顿时神采飞扬:“我打算先……”忽然愣住,挠了挠头:“哎我说,你这个伤,什么时候能好?”萧宸笑了起来:“干什么,你还打算把我也捎带上?”张毅承道:“我原先是想去避暑山庄看看来着,你是不知道我,我老头子那严得不是一般般啊,承德这么近,我偏就没去玩过,晦气不晦气?”萧宸有些好笑:“避暑山庄有什么好看的,要不你去我爷爷那里住几天,中南海小是小了点,但跟避暑山庄在建筑风格上还是很像的,凑合一下就是了嘛。”张毅承连忙摇头:“不去不去,那地方住得压抑,都不敢放开嗓子说话!”萧宸越发好笑:“我小时候可尽在那里打闹呢。”张毅承还是摇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哎呀照你这么一说,避暑山庄我都不想去了,我就想找个感觉特自由的地方。”萧宸刚要说话,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小宸,伤不要紧吧?姐姐来看你了。”萧宸和张毅承两个一听这声音,反应大不相同,萧宸是立即笑着叫人:“宁姐。”张毅承则好像火烧了屁股,连忙站起身,让出椅子,满脸堆笑:“小宁,你坐,你坐。”来人看样子约莫二十五六,面容清秀,关心的笑容中还有一股英气,身上一套合体的黑色正装,显得有些严肃。这是萧宸大伯萧正的大女儿,名叫萧宁,华夏大学法学院毕业,其实现年27岁,比张毅承只小一个月,现在是京城昭阳区纪委常委、执法监察室主任、监察局副局长。萧宸看了张毅承的样子就好笑,忍不住打趣道:“毅承哥,宁姐只是京城昭阳区的纪委领导,又不是你们军分区的纪委领导,你这么巴结她干什么?”张毅承还没说话,萧宁抢先哼了一声,道:“看见纪委的人就腿软腰软,总不会是好人。”张毅承顿时苦笑起来,但没说话,他哪里是因为这个,根本是因为十年的一桩糗事,所以总感觉在萧宁面前抬不起头。那会他才十七岁,有一回京城一位公子拉他出去玩,说是让他见识见识,当时那哥们吐沫横飞,什么老汉推车、柳树攀藤、观音坐莲、老树盘根……吹得是天花乱坠。张毅承当时还有些羞涩,也有些好奇这么多招式,就一一问了问,那哥们诲人不倦没学会,毁人不倦的精神却是极其可嘉,耐着性子一一给张毅承解释。完了张毅承才知道自己前十几年算是白活了,立马答应跟他去长见识,结果一转头,就看见门口脸色铁青的表妹萧宁……他这时一听萧宁的话,也不敢反驳,只好腹诽:小丫头好好求神拜佛以后找个老公是个大清官吧,要不然……哼哼,腿软腰软,看你以后的小日子还能过得下去……萧宁却没继续搭理他的意思,笑着对萧宸道:“小宸,你伯伯、伯妈还在上班,他们的性子你知道,不下班是不会来的……姐姐请了半天假,给你买了点营养品。你也是可怜,跟爷爷住,爷爷那一荤两素万年不变的,你怕是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喏,你看这个是……喂,张毅承,你来看小宸,居然就这么空着两手来的,你也好意思?”张毅承干咳一声,支吾道:“我在部队跟你不能比啊,一个月才六百块……”萧宁更鄙视了:“你一天到晚在部队里,难道还要花钱?你那些钱怕是都……哼!”张毅承有些郁闷:“我有那么堕落吗我?”“你不堕落,你已经在地狱了,还能堕落到哪去?”萧宁一撇嘴,懒得理会他,却转过头去给萧宸剥水果。萧宸看张毅承一脸郁闷,就笑道:“也说不定地狱的尽头,便是天堂。”张毅承讶然:“小宸,你什么时候还学了哲学啦?”萧宁立即插了一句:“你以为小宸跟你一样不学无术?”“好了好了。”萧宸看着一脸郁闷的张毅承,笑着打断道:“宁姐,毅承哥也是难得回一趟京的,你就别一直打击他了。怎么说也是来看我的,总得给我个面子嘛。”张毅承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小宸够意思,小宸,哥没看错你,下回你来星城,要玩什么你说话,只要不是去砸军区司令部的场子,哥哥都陪你!”萧宁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小宸跟你一样纨绔?哪凉快呆哪去,看在小宸的面子上,今天懒得说你了。”张毅承连忙讪讪地走到病房中间那张床边坐着,不再说话。萧宁这才看着萧宸,温柔地笑了笑,道:“小宸,你这回有可能要因祸得福哦。”萧宸听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说?不就是休几天假吗?”萧宁摇了摇头,小声道:“刚才你伯伯打电话告诉我你的事情的时候,给我分析了一下,意思是说去年爷爷让你进政办秘书局,是为了打磨打磨你的锐气,原本是打算让你在秘书二局呆个两三年的,但是现在事情有变,可能会提前让你下地方。”“挨了一顿打,情况就有变了?”萧宸有些郁闷加不能理解,瓮声瓮气道。萧宁轻轻打了他一下手,微斥道:“什么态度呢?”萧宸就笑了:“宁姐,你这纪委干部做久了,都不许人诉苦了?”萧宁一怔,也笑了起来:“好了好了,说正经事。你伯伯的意思是说,现在京里可能要不怎么安静了,爷爷这次是因为中央开大会才回京坐镇一下,现在事情完了,还是要回东方市休养去的。到时候爷爷一走,你在京里就太显眼了……就怕有人胆大包天,打你的主意。”“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到吧?”萧宸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萧宁摇摇头:“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不能有,萧家到我们这一辈,可就你一个男孩呢,你知道你的担子有多重吗?你要是真出事了,我们家以后谁接班啊?这个险是万万不能冒的!”萧宸苦笑:“什么接班不接班的,爷爷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话。”萧宁就有些气恼:“你还要爷爷跟你说啊?这么大的架子?”“我当然不是那意思,我就是觉得爷爷兴许就没这个意思,你瞧伯伯姑姑他们那一辈,他们要做什么工作,爷爷从来都是不说话的。”萧宸解释道,然后一指张毅承:“就说大姑那时候,国家缺教师,爷爷还让她去读师范做老师呢,现在大姑能做到教委的司长,那还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爷爷可从来没帮忙说过一句话。”萧宁把眼睛一瞪,见萧宸没有服软的意思,只好微微一叹,有些无奈地解释:“小宸,有些事情,你要看深一点。爷爷不说话是不假,以爷爷的性格,他自然不会说。然而以他的身份,需要说话吗?”萧宸白眼一翻,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萧宁这才满意,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伯伯估计,在你下去之前,爷爷大概会把你丢去党校镀个金,然后调整到副处级再下地方。”她说话十分注意,话里提到父亲萧正的时候全是说“你伯伯”,而不是“我爸爸”,可见全是站在萧宸的位置上说话的,不像张毅承那般,这就是男人和女人在细微处的差别。萧宸心里苦笑:原来打算过过公子爷的日子,结果一开始是住院,住院完了就要下地方,太子党也这么难做么?唉。不过……好吧,既然是没办法的事情,那也只好干了。反正以前总觉得当领导的全是吃饭不干事,现在轮到自己要当领导,那就得干出点样子来,要不然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萧宸同志!”门口传来那小护士苏凝的声音:“美国来的电话,说是您小姨,接不接进来?”萧宸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果然有个电话,笑了笑:“小姨的电话自然要接的,苏凝同志,请你转一下吧。”苏凝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值班室去。萧宸的床头柜上电话立即响了,他朝萧宁和张毅承做了个抱歉地表情,得到两张笑脸之后,这才拿起电话,笑道:“Hell,Aun!”话筒里传来一个如释重负地女声:“谢天谢地,听见你说话我才放心了,小宸,你怎么搞的,居然在京城还会被人打闷棍?”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但此刻语速十分快,可见担心得厉害。萧宸苦笑道:“说得好像我在京城被人打闷棍完全是阴沟里翻船一样……放心吧,这是一次意外,纯粹的意外。嗯,小姨,你一个人在美国还好吗?”电话那头轻轻一笑:“我有什么不好的?要说不好,就是赚钱的速度还不够快。”萧宸就笑了:“美国的亿万富翁,这还算赚钱不够快啊?我都想来给小姨打工了。”电话那头就是一喜:“是吗?你过来吗?”正说着,忽然语气又低落了下去:“就知道哄人,小姨知道你来不了的。”萧宸默然了一会,小声问:“小姨,你那病真的没办法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有些萧索:“老都老了,还管它做什么,我又不是非要有孩子不可……再说小宸,你爸爸妈妈牺牲以后,小姨就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了,万一你哪天在华夏呆腻了,就来美国,小姨这点身家反正都是你的,应该也够你花了。”萧宸正要说话,病房忽然进来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进来就朝屋里三个人点了点头。萧宸也朝他点了点头,来人是萧老爷子的秘书,叫游靖,萧老爷子知道萧宸出事的时候,游秘书奉命出去办事了,刚才得到消息就马上回来了,现在是奉萧老爷子的意思来给萧宸带话的。萧宸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是有事情要说,便匆匆跟小姨说了几句,小姨那边早听出来这边可能有事,很配合的先说了拜拜。萧宁和张毅承原本也起身打算回避一下,游靖连忙说不用,两人这才继续坐下。萧宸微笑道:“游秘书,有事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