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权不够用了

1994年3月20日，潇南省防汛抗旱工作会议和世界水日纪念大会在朗柳市汀园宾馆隆重召开。潇南省省委书记岳定渊、省委秘书长周崇年、副省长何武安以及朗柳市市委书记郝文庸、市长杨浩元等省市领导出席会议。汀园宾馆的大型会议室里，鲜花吐蕊，华灯齐放，雍容而大气地陈设使整个会议室严肃而祥和。分管农业、水利等工作的何武安副省长主持会议并首先发言。“同志们：防汛抗灾是关系我省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大事，是关系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大事，省委、省政府一直极为重视，全省上下一直极为关注。今天，省委、省政府召开全省防汛抗旱工作会议，就是要科学分析今年防汛抗旱形势，动员和组织全省上下迅速行动，抢抓时机，全面做好防大汛、抗大旱的各项准备，努力夺取今年防汛抗旱工作的新胜利。等会省委岳定渊书记、周崇年秘书长将作重要讲话，我们一定要深刻领会，全面落实。根据会议安排，我先讲三点意见……”萧宸老老实实地在下面听着，认真地将这些“废话”挑重点记好。说是废话，因为很多话每年都要说，尤其是在潇南省这个水患严重的大省，这样的会议年年召开，将的话又基本差不多，听得多了以后，许多干部就把这些话当成废话，左耳进右耳出了。但萧宸深知自己对南方的水情不是很了解，其他干部能把这些话当作废话，但他不能。而且，别动不动就觉得台上的领导说的都是废话，要知道这些废话可都是经过上面那些部门的笔杆子仔细敲定之后才让领导念出来的，这其中既要紧跟中央的精神，又要体现领导的计划，既要体现中央的高瞻远瞩，又要说明领导的查漏补缺因地制宜——你当是随便凑合出来念着玩的？省委书记岳定渊今年五十三岁，眼睛逐渐有些便为远视的倾向，对于远处的东西，看得格外清楚。这次会议，他就望着台下某个较远的角落，定睛看了好几次，观察力强的人可以判断出一个大概，那是朗柳市几个区县的二三把手们所坐着的方向。萧宸知道岳书记这几眼都是在看他，其实他心里有些奇怪，岳书记这个人，他是不大了解的，虽然他在来省委之前所在的位置在华夏经济中其实颇为重要，但他跟萧系力量走得并不是太近，所以萧宸对他的了解极为浅薄，甚至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见到他的面。岳书记来潇南做省委书记之前，是国家计委常务副主任，在计划经济年代，计委常务副，绝对可以说是位高权重。当然，从他现在能够被放在省委书记这个位置上来说，他在中央领导层的心里，应该也是比较被看好的，潇南经济总体虽然在全国中等偏下，但毕竟也是一省封疆大吏，不像在计委的时候，虽然权力颇大，但脑袋顶上总还有个正主任。萧宸有些弄不清岳书记看他的意图，虽说自己的身份在岳书记这个层面肯定是一清二楚的，但显然岳书记是紧跟郑老的，跟萧系似乎没有多少关系才是。他精神一恍惚，何武安副省长的话已经要讲完了。“同志们，这次会议后，大家要迅速行动起来，按照防大汛、抗大灾的要求，组织干部群众，扎实作好抗灾准备工作，坚决夺取今年防汛抗旱工作的新胜利，为全省社会经济又好又快发展创造安全、安定的水环境。”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多数人心里都松了口气：终于说完了。萧宸听见身边好几位其他县区的县长和副书记很是舒了口气，心里就有些好笑，看看时间，倒也真是不短，讲了一个多小时呢。接下来便是岳定渊书记发表重要讲话，他强调：全省防汛抗旱总目标要达到“三个确保”：在设计洪水内，确保湖区不溃一堤一垸，山丘区不溃一库一坝，避免群死群伤；确保重点垸、大中型城市和重要交通干线的安全，确保大旱之年满足群众的基本生活用水。而省委秘书长周崇年则指出：各级政府要认真贯彻政务院3号文件精神，大力加强气象服务能力建设、气象现代化建设和气象法制建设，按照“公共气象、安全气象、资源气象”的目标加快气象事业的发展，各级气象部门要一如既往地发扬“科学、严谨、求实、奉献”的精神，依靠科技，扎实工作，进一步提高预测预报的时效性和准确度。特别是要加强中长期天气形势的分析和水情预报，加强局部地区短时强降雨的天气预报，为各级政府科学决策、实时调度提供依据。……会后，汀园宾馆提供了丰盛的午餐，省、市领导及朗柳各县区干部们分别用餐。下午的会议，是在进行科学论证的分析之后，进行一系列的详细部属。萧书记再一次体验了读书时记听课笔记的感觉，带来的笔记本写了三十多页……下午散会的时间还算不晚，四点钟的时候，各级领导已经鱼贯走出了会场。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插曲：周秘书长在起身之后，很随意地朝鼎清区区委副书记、区长林志立招了招手，林区长立刻起身过去，紧随着周秘书长身后一同出门。萧宸立刻感到有不少目光朝自己望了过来。其中，有区委谢书记、张副书记，甚至市委的郝文庸书记和杨浩元市长也投来了目光，只是在他们的表情之中看不出任何真实意思罢了。萧宸恍如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一般，依旧微笑着对朝自己看过来的领导和同事点头示意，弄得这些人心里也有些琢磨不定，萧宸这般淡定，究竟是没有看出刚才那一幕背后的意思，还是真的智珠在握，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数十辆各种轿车、越野车从汀园宾馆先后驶出，虽说这个时候再赶回区委，也办不了什么事了，但萧宸却仍然让老韩把车开到区委，没有下班不早退，这是他的一贯习惯。进了办公室，萧宸就打了电话给周平，问他要最近这几年财政局拨给教育系统的款项统计表，周平现在对于萧宸交办的事情自然是丝毫不打折扣地执行，很快就送来了区教委教育局的财务统计报表。萧宸看后，良久不发一言。他发现，教育乱收费的问题，最严重的恐怕还不是岳小莲所说的那些七七八八的杂费，从财政局的统计报表来看，真正扛大旗的，却是因为择校而产生的额外费用。有学者提出，只要教育资源不均衡，就会出现择校。他们认为教育资源不能做到绝对均衡，因此择校就不可避免。但萧宸以为，教育资源配置固然确实不可能做到绝对均衡，但择校之风却把学校资源的配置差距拉得更大。义务教育中出现的重点班、重点校、示范学校、星级学校这些东西，并不是民间搞出来的，而是教育行政机关搞出来的，因此重点班、重点校、示范学校、星级学校又促成教育资源进一步分化，择校越演越烈。在萧宸看来，义务教育的主体是国家，现在资源配置的差距越拉越大，并出现择校，这让义务教育失去公平。事实上《义务教育法》的核心问题就是资源配置合理，实现教育公平，萧宸对此十分激进的认为，义务教育中不取消择校，义务教育无法实现公平。而由于择校，就催生了产生教育多收费，重点班、重点校、示范学校、星级学校没有一所不是要实行高收费的，不实行高收费也就无所谓重点班、重点校、示范学校、星级学校。所以择校造成或者至少说是加剧了教育收费之乱。对择校生多收费之后，家长负担就加重了。由于出现优质教育资源，哪个家长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好学校？砸锅卖铁也想把孩子送进重点学校，因此还会出现一些潜规则，在招生计划之外还会有指标，家长央求校长收钱，校长收了钱，孩子就能进重点学校。腐败问题由此而生，家长经济负担加重。然后，因为“重”点，学生的负担就重了。都说现在学生的负担重，读小学就想到上初中择校问题。初中也想挑个好学校，老师、家长、学生一起忙乎。学生的作业多，反复练习。学校的作业实在是太多了，平常要做到晚上10点左右那不算迟，而早上6点就要起床。周末也没有休息时间，上午做老师布置的作业，下午还要去学校参加奥数班或者其他什么班。现在上特长班目的就是为了将来择校，一些初中是特色学校，收的是特长生，入学要考试。重压之下学生的学业负担能不重？学生负担加重，老师负担加重就是必然的。教师的负担不仅是工作量，心理负担也在加重。别看学生脑袋上有三座大山，其实老师照样有，老师也要为“饭碗、升学率、职称”奔波，这就是老师头上的“三座大山”。现在城市教师与乡村教师的工资差距很大，还不断从乡村选优秀教师进县（区）中学。重点中学的教师工资更高，使得老师也在追求这种利益，老师的负担越来越重，其中包括心理压力。原因就是让择校给折腾的。周平走后，萧宸就在办公桌后面一个人抽着闷烟，思考着这其中的问题，但他心里清楚得很，虽然他对择校的态度十分激进，但却深深地知道，这件事不是现阶段能够办得了的，哪怕是搞个试点，也几乎不可能。那么，就算治不了本，能不能先治标呢？只是，教育却不是自己分管的事务啊……萧宸第一次觉得，区委副书记的权力，好像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