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城主府后楚天骑马缓行,他在考虑是否要到竹里馆赴约。一方面烈锋想杀自己,但另一方面楚天又何尝不想趁机灭了烈锋,为巨麓庄园拔掉一根刺?但无论心里有多冲动,他都一再提醒自己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行事,必须顾虑到眼前双方的实力比对。这次陪同自己进城的只有炽影和夕雅,两人的实力虽强,但面对红月会的强大势力仍然稍嫌势单力薄,楚天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让所有人全身而退。在一旁,夕雅骑坐龙马静静注视楚天的侧脸没有打扰他。她隐隐猜到此刻楚天的心中必定被某件难以决断的事深深困扰。他的神情专注而沉静,挺直的身影在迷离的寒雾中显得几分孤寂。道路上空空荡荡,寒冷刺骨的狂风呼呼咆哮着掠过寂寥的大地,汹涌卷荡的浓雾乍开乍合隐隐露出远处的屋宇。没有人声,红月的冷辉稀薄而晦暗,马蹄踩踏在坚硬坎坷的冻土上不断发出哒哒的脆响,在未来得及被朔风吹走前便已湮没于度朔河地动山摇的涛声之中。突然浓雾里一道黑影蹿出,如闪电般扑向夕雅坐下的龙马。龙马受惊长嘶,扬起前蹄腾空闪躲。“唿——”炽影从天而降,一双鹰爪如锋锐的魔刃撕裂狂风直插黑影背脊。那黑影是头嚣睚犬,在度朔山并不常见。它的体型庞大,身高超过普通幽魔族人的胸口,浑身黝黑惟独双目闪放碧光,生性凶残暴戾战力极强,哪怕是真阶巅峰的高手遭遇到也是九死一生。想来这头嚣睚犬在荒原上流浪了多日,不知怎地溜进了寂然城。类似的事也时有发生,毕竟寂然城没有城墙,那些迷路的魔物失散的亡灵乃至隐匿于荒野之中的匪盗恶贼或有意或无意都会进入城中,对过往的路人发动突袭。但今天看上去不是嚣睚犬的好日子,有炽影在哪里还容得它耀武扬威?“噗!”锋利的鹰爪深深扎入嚣睚犬的脊背里,顿时皮肉翻卷血如泉涌。嚣睚犬凶恶的吠声陡转呜咽,拼命身躯翻滚挣开鹰爪往寒雾里落荒而逃。炽影没能一下子弄死嚣睚犬也颇感意外,正打算舒展双翼将这条丧家之犬撕成碎片,猛听半空中有个寒冷如冰的少女嗓音喝道:“畜生找死!”只见一个衣若云霞剑如长虹的幽魔族女侍御风荡澜横空杀到,森冷的剑锋杀意凛冽飞斩炽影。炽影勃然大怒,正想要不要恢复原形趁势将这女侍斩杀,楚天业已腾空跃起。“铿!”苍云元辰剑与女侍的魔剑凌空交击,两人的修为不分伯仲,但楚天在魔兵上占了便宜。女侍脸上青气一闪而逝,身形向后飞纵卸去苍云剑气。楚天收住苍云元辰剑,心中也在讶异。需知对方不过是一名女侍,就拥有洗心涤尘的惊人实力,真不晓得她的主人会是何方神圣。就在这时车粼粼马啸啸,一架由八匹龙马拉拽的豪华香车缓缓驶近。在马车前后,包括适才出手的少女在内一共有十六名貌美如花的幽魔族女侍骑坐龙马随车护卫。那头嚣睚犬背上鲜血淋漓,一瘸一拐来到车前喉咙里呜呜哀鸣,似在向主人诉苦。马车戛然而止,御车的女侍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拉开车门,从车中走出了一个青年幽魔族男子。他身材瘦削面色白皙,修眉凤目唇点绛红,身穿一件大红色锦绣花衣夺人眼球,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薰香。如果说北夕雪给楚天的感觉只是貌若处子,那眼前这位仁兄如此盛装出场,实在是教楚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的一头紫色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到腰间,遮住了半边脸庞,嫣红的双唇间居然还轻轻衔着一支彼岸花,扭摆细腰一路碎步走近楚天。这时候楚天已经知道自己遇见的到底是什么人了,情不自禁地苦笑了声。放眼玄明恭华天乃至幽魔世界,一个男人能够如此妖娆如此艳丽的,惟有云蝶仙。“小慕呀,你这个死人,来了寂然城也不知道看看我。”云蝶仙媚眼如丝巧笑倩兮,细声细气地娇嗔道:“我说谁敢伤咱家的小乖,敢情是你这小家伙。”楚天咬定牙关,毕竟有慕成雪的记忆垫底,还不至于到毛发根根倒竖的地步。炽影和夕雅就没那么幸运了,两个人毛骨悚然,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只想离这妖人越远越好。尤其是夕雅不禁由衷地惊叹,和云蝶仙比起来,大萨满可称得上男人中的男人。“我怎么晓得你来了寂然城?”楚天本想模仿慕成雪对云蝶仙说话时的腔调,可那家伙记忆里装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认倒霉又心有不甘,只能硬邦邦地顶回去。云蝶仙愣了下,伸出柔若无骨的纤手在楚天肩膀上轻轻一点,咯咯笑道:“行啊小慕,敢跟我顶嘴了,到底是当了将军啊。”她说着说着就将娇躯靠近了楚天怀里,吐气如兰道:“我是刚好路过,想着咱家的小慕不是在寂然城当都统吗,就顺道过来望望你。”楚天敢百分百确定云蝶仙和慕成雪之间并无那种异乎寻常的“**”,但实在受不了他的耳鬓厮磨,特别是察觉到夕雅正用怪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心里更觉尴尬,懊恼不已。他干咳两声推开云蝶仙道:“这样让人看见不好。”云蝶仙不以为意地一笑,说道:“那就上我的车,要去哪儿?我送你。”楚天本想拒绝,忽地心头一动改变了主意,回答道:“竹里馆。”“行啊,索性咱们就在竹里馆住一宿。你可别说,大半年没见我还真有些想。”云蝶仙拉起楚天的手往香车行去,亲热道:“听说烈锋那小子就住在竹里馆,要不要我帮你跟他打个招呼?”楚天坐进马车,说道:“蝶仙,你的消息还真灵通。”云蝶仙拍拍手掌,女侍将车门关上,马车微微一颤掉头往竹里馆方向驶去。“寂然城里也有我的人嘛,像咱这种生意人最忌讳的就是两眼一抹黑。要是被哪个没良心的给骗了,可不就财色两空了嘛?”云蝶仙接着说道:“小慕,干脆你也别在寂然城混了,跟我走吧。我跟咱家老爷子说一声,安排你在他手底下当个都统,可不比现在威风得多?”楚天笑了笑道:“暂时我还不能走。”“为什么?”云蝶仙问道:“莫非你担心烈澜?别担心,只要你说一句话,我明天就带你离开度朔山,瞧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拦我?”楚天摇头道:“其实另有原因。蝶仙,我送你一样东西。”他摊开手将一小块血冥晶送到了云蝶仙的面前。“小东西,会哄我了。”云蝶仙用双指捏起血冥晶打量了两眼,笑吟吟道:“质地还不错,纯度也算可以,可就这么一小块也值不了几钱。你就想这么打发我?”楚天微笑道:“假如不是一小块,而是一大片冥晶矿呢?”云蝶仙看着楚天眨眨眼睛,忽然“噗哧”一笑道:“小慕,你又跟我耍滑头?说吧,这回要我接济你多少幽金?”楚天不由得暗自叹气,怎么着自己在云蝶仙眼里就成了个吃软饭的呢?他沉声说道:“一亿枚幽金够不够?”云蝶仙微微合起双眸沉默了须臾,似乎在判断楚天所说的话语的可靠性。“价钱方面怎么说?”他缓缓睁开了眼。楚天没有回答,从袖口里取出了两支玉筒,里面记载的是大萨满和罗狱分别书写的购货清单。“七折价我要买这些东西。”他将玉筒递给云蝶仙。云蝶仙运念阅读玉筒中的信息,片刻后嫣然一笑道:“小家伙,心可真黑。好,一个月后我亲自送货上门,怎么样?”楚天道:“我还要一艘小型魔舟,按最高的配置来。”“那得三千万枚幽金吧?”云蝶仙笑眯眯凑上前来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两千八百万如何——要不,咱家再陪你一宿?”楚天屏住气侧过脸望向车窗外,云蝶仙道:“你说实话,是不是都统做得腻味了,想尝尝当城主的滋味?”楚天摇摇头道:“我不过是想跟着你学做生意。”“去死,还骗我呢?”云蝶仙亲昵地捏了把楚天的面颊,抬起身子看着手里的血冥晶道:“烈澜就是为了它跟你翻脸的吧?”楚天不置可否,说道:“只要你不跟我翻脸就好。”云蝶仙叹了口气道:“我算明白了,你小子搭车去竹里馆是要做啥。”楚天一笑道:“蝶仙,好像刚才是你主动要送我一程的吧?”“你好意思说——”云蝶仙玉指轻戳楚天额头,“罢了,我这回算是上了贼船。”楚天揉揉额头道:“要不是有你在,我这艘船早晚也得沉。”云蝶仙白了他一眼媚态横生地贴了上来,腻声道:“小东西,那你想怎么谢我?”楚天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硬,呼吸艰难往后紧靠,苦笑道:“小心你老婆会吃醋。”云蝶仙放声大笑松开楚天,花枝乱摆道:“原来你小子也有怕女人的时候。”话音未落马车戛然而止,停靠在了竹里馆外。云蝶仙收住笑声,站起身道:“走吧,总让人家等可不好。”楚天点点头率先走出了马车,幽夜里仿佛有一缕淡淡的血腥味已随风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