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逝,烈锋在窗前站了很久,眉头渐渐地锁紧。水榭方向始终没有消息传回,派出的那名风魔族探子也石沉大海。难道出了意外变故,还是慕成雪福星高照没有上钩?“喝茶么?”枯寂端起茶盏低头轻嗅飘散在空气中的淡雅清香。他悬着的心已然放下,回想方才为楚天担忧的事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恩师的小师弟,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遭人算计?烈锋伫立不动,冷冷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水榭那边……”他的话音蓦然收住,寂静中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烈锋霍然回首,紧锁的眉头松弛开来,向门外低喝道:“进来!”拉开门,那个风魔族的探子慢慢走近烈锋,嗓音嘶哑道:“少主,他们——”枯寂似乎在风魔族探子的背上看到了什么,眼光倏然一凝旋即重又变得深沉。“你想说什么?”烈锋的心头像是扎了根刺,隐隐约约预感到大事不妙。“他们全死了……”风魔族探子惨然一笑,身躯直挺挺向榻席上栽倒。他的后背上有个巨大的血窟窿,体内的五脏六腑被人全部掏空,只剩下一根藏青色的脊椎骨在“咔嚓咔嚓”地轻轻爆裂碎断。烈锋怔住了,一缕前所未有的寒意从心底里油然升起瞬时蔓延到了全身,以至于尚未注意到楚天和云蝶仙走进了茶室里。“烈少主,不准备请我们喝杯茶么?”楚天直至眼下这一刻还没有得着出手的机会,包括三十七名杀手、九名弓弩手以及十二名守卫在茶室四周的烈锋护卫,统统被夕雅、炽影以及云蝶仙麾下的女侍轻松解决。烈锋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已经认出了站在楚天身边的那个妖艳男子。风魔族的探子先前禀报说,与慕成雪同行的还有一名年轻人。烈锋并没有在意,但现在才知道自己着实错得厉害。他万万没有料到,来的居然会是这个死人妖!他更没有料到,自己父子两代在度朔山苦心经营几十年建立起的班底,竟在弹指之间被楚天连根拔起,斩尽杀绝!“喝茶,不必了。”烈锋冷然一笑,“慕成雪,我不得不承认以前小看了你。”他从袖袂中掣出一对月罗魔轮,寒声道:“枯寂大人,我们走!”枯寂默不作声地站起身走向烈锋,手里兀自捧着那只杯盏。烈锋心中一定,他从未亲眼见过枯寂出手,但对父亲曾经的一句话却始终牢记于心:“在寂然城如果有谁能够替代窠卫,那个人一定就是枯寂!”要知道,窠卫早在四十年前就参悟了窥涅化槃境界,寂然城第一高手名至实归。烈澜竟将枯寂与窠卫相提并论,如此评价不可谓不高。所以他和烈锋一直都在试图拉拢枯寂,看来今天终于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烈锋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凭借自己和枯寂联手的实力杀出成功竹里馆。他的唇角不自禁地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望着云蝶仙道:“云公子,你我后会有期。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所作的决定。”云蝶仙烟行媚视,娇躯贴上楚天笑盈盈道:“小慕,你说咱家是让他走好还是不走好?”楚天拿这位不阴不阳的仁兄大是头疼,苦笑道:“他走不了的。”烈锋蔑然道:“是么,我这就和枯寂大摇大摆走出竹里馆,看谁能挡得住?”枯寂在烈锋面前站定脚步,淡淡道:“我送你。”烈锋刚想说“好”,猛见到枯寂体内迸发出一团雄浑阴寒的死灰色光澜,在霎那间排山倒海将他的身形吞没。“枯寂你——”烈锋惊愕地怒吼,俊秀的脸庞扭曲狰狞,全身的衣发与护体真罡在光澜中哧哧蒸腾消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枯寂竟向自己促狭杀手,月罗魔轮仓促出手轰向对方胸膛。“砰!”月罗魔轮命中目标,枯寂的身形却在瞬间像水纹一般地晃动融化,消失在了跌宕汹涌的死灰色光澜深处。“魔魇魅影!”烈锋心底发凉,就听见枯寂在自己的身后木然说道:“一路顺风。”“喀吧!”烈锋听到了自己颅骨碎裂的爆响,甚至看到金红色鲜血混着白金色的脑浆从额头上流淌了下来。他的喉咙动了动终究没能发出一丝声音,身形迅速在灰光中化为烟尘。“当啷!”失去主人的月罗魔轮颓然坠地,没有了生气。“啵!”烈锋的金丹掉入枯寂手中的杯盏里,溅起一串水花。枯寂轻轻抿了口香茶,温度刚刚好。他看也不看满脸讶异的云蝶仙,向楚天深深一躬飘然而去。“他是……你的人?”云蝶仙注视枯寂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目光里透出一缕别样的意味。似乎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认真考虑与楚天之间的交易。楚天不置可否,说道:“烈锋死了,还有烈澜。”“烈澜?”云蝶仙不屑地娇哼,他凑近楚天的耳朵,嫣红的两片嘴唇吐气如兰:“你要当心窠卫和烈澜联手。”楚天一怔扭头望向云蝶仙,差点就和对方的“樱桃小口”咬在了一处。他皱了皱眉,尽量保持平静道:“你的眉尖上有块雀斑。”云蝶仙咯咯娇笑退开了数尺,说道:“小东西,你看得可真清楚,你还知道什么秘密,找个合适的时候跟咱家好好说说?”说话时一双妩媚的凤目围绕着楚天的脸庞波光流转,好似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夕雅出现得很及时,看了眼满脸窘迫又带着些微恼怒的楚天,心里忍不住发笑。原来,这家伙也有对付不了的人和事。难怪狼魔族古谚会说:“恶人需有恶人磨”呢。但她的神情看上去依旧是冷若冰霜,低声道:“窠卫到了。”云蝶仙的脸冷了下来,说道:“小慕,你坐我的马车立刻离开寂然城。我留下来陪窠卫聊会儿。”夕雅注视楚天,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干掉窠卫。”楚天摇摇头道:“我们走,就让窠卫多活几天。”夕雅沉默须臾后轻轻地颔首,楚天的语气淡然,却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自信。云蝶仙袅袅婷婷在榻席上坐下,拿过一只没有用过的干净杯盏给自己沏上了一杯热茶,遗憾地叹息道:“窠卫也算是个美男子,就是老了点儿,可惜,咱家享用不了了……”窠卫走进茶室,看见云蝶仙正独自一人慵懒地斜靠在榻席上对着一面青色的水晶魔镜聚精会神地往脸上补妆。窠卫愣了愣,站在茶室的门里一言不发地凝视云蝶仙许久,眼神渐渐地变淡。这时金乌军都统扈魃从茶室外走近到窠卫的身后,低语道:“没找到烈锋。”窠卫的眼皮霍地跳了下,三十七名红月会一流杀手、九名神射手外加他们的少主人烈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的地盘上突然消失,甚至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如此干净利落的霹雳手段着实骇人听闻。他点了点头走到云蝶仙的对面盘腿落座,看了眼矮几上那杯斟满的热茶,沉声道:“云公子,我们有很久没见了吧?”“你真正想找的是烈锋吧?”云蝶仙放下手里的蜜粉,嫣然一笑道:“巧了,我也在等他。”“我约了烈锋与慕都统在这里见面,他们都不在么?”窠卫深沉的目光紧紧盯住云蝶仙的眼睛,平心静气地问道。“小慕刚才旧伤复发,坐着我的马车回军营了。”云蝶仙慢条斯理地说道:“他托我向窠城主和烈少主代为赔罪,说等伤势痊愈后一定会在竹里馆回请两位。”窠卫道:“这么说云公子也没有见到烈锋?”云蝶仙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要走了,就麻烦窠城主在见到烈少主的时候代我向他转达小慕的歉意。”窠卫也站了起来,回答道:“我会的。”云蝶仙走到茶室门口,忽然回过头来问道:“窠城主,你有看见我眉尖上长了雀斑么?”窠卫怔了下,不明白云蝶仙为何莫名其妙地问起这个,缓缓摇首道:“没有。”“该死的小慕,又在耍我。”云蝶仙拍拍扁平的胸脯长舒了口气,冲着窠卫浅浅笑道:“窠城主,你真是个好人。”他就当守立在茶室门外的扈魃并不存在一般,摇摆着丰腰肥^臀自顾自地去了。窠卫目送云蝶仙背影消失在屋外,脸色越来越冷,眸中掠过道几不可察觉的杀机。扈魃森然道:“大人,烈锋只怕是被这人妖和慕成雪联手做了。”窠卫的鼻子里低低一哼道:“如果没有慕家的人在后面撑腰,云蝶仙怎么肯为了慕成雪和烈澜父子彻底翻脸?”他发现自己到底还是上了慕成雪的当。原先经过了三年多的暗中观察,他本以为这小子不过是个飞扬跋扈不学无术的草包,也就渐渐放松了看管,由得对方顶着个有名无实的虎贲军都统头衔四处耀武扬威。谁知道,慕成雪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可惜他忘记了,寂然城乃至度朔山是谁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年轻人到底还是嫩了点儿。“您是说慕家对寂然城——”扈魃暗自一凛,“大人,您要我怎么做?”似乎比起玄明恭华天天王云无量、云蝶仙父子,那个隐藏在慕成雪身后的“慕家”更让窠卫与扈魃忌惮甚而是敬畏。窠卫慢慢闭上眼睛,语调平缓地说道:“告诉烈澜,他的儿子死了。”“是,大人!”扈魃沉声答应,知道窠卫的心中已有决断。至于杀死慕成雪的黑锅就让烈澜背吧,想必他也乐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