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倾和沈画相交多年,深知他是一个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即便两人关系匪浅,但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谈及如此私人的话题。但就在刚才,他却突然问及自己的隐私,还是自己最不想提及的纳妾一事,南华倾略迟疑了半晌,才点点头,叹道:“让尉迟如歌进门,对南家来说好处极多......”“你能让尉迟小姐进门,肯定是对南家有好处,这个不用说。我是想知道,你心里,对纳妾一事,到底是什么态度?”打断了南华倾的话,沈画有些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的反应,而非是去分辨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是否真心。“态度?”南华倾有些愕然,从当初邀请尉迟如歌过府做客,到她主动提出要嫁给自己为平妻,自己除了觉得有些荒唐可笑之外,想的,便是南家和尉迟家一旦联姻,应该会对南家有所助益才对。但沈画这样一问,南华倾也不得不去思考,到底,他本人对待纳妾一事是怎样的态度。见南华倾沉默了,沈画唇角勾起,似笑非笑:“你连府中的正牌夫人都放在一边不闻不问,若是再纳了一个新人进来......你能保证,那尉迟小姐可以和夫人一样,甘于平静,不来烦你么?”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南华倾抬手,揉了揉额头两边的太阳穴,语气无奈:“不知道。目前为止,我要烦恼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想再被其他任何事情再束缚。”“夫人呢?她是什么态度?”沈画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莫瑾言的身上。冷冷一笑,南华倾想起莫瑾言平静地过分的眼神,扯了唇角,才道:“你又不是不清楚,那个女子,比你我还要寡淡。小小年纪,心如止水,平静地让人难以想象,这世间,恐怕除了莫家的事儿,其他,她都不会上心。”觉得南华倾对莫瑾言的评价倒是十分中肯,沈画笑了笑,又追问道:“她对你纳妾一事。难道没有任何的反应?”半启唇,南华倾从鼻端闷闷地呼出一口,从书案前站起身来。走到屋中。亲手为沈画斟了一杯茶:“她想与我和离。”“和离?”沈画挑眉,虽然和自己之前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但却惊讶于莫瑾言的大胆,因为她竟敢直接和南华倾提和离,而不是悄悄溜走。“你怎么想?”沈画这下却好奇南华倾的选择了:“你会答应么?“我不知道,但我暂时没有拒绝她。因为和离这件事。不是你情我愿就可以的,还必须有个适合的时机。而这个时机,我觉得太遥远了。”南华倾回答了,抬眼看了看沈画,示意他过来说话:“你应该猜得出。所谓的时机是什么吧?”“肯定不是刚刚纳妾的时候......”沈画何其聪明,一下就想到了:“莫非是以尉迟小姐是否有孕为前提的?”点头。没有开口回答,南华倾显得有些沉默。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尉迟如歌进门后的情形,他也根本不打算碰那个女人。“那不是有些遥遥无期了?”沈画觉得有些好笑,也直接笑了起来:“我所了解的南华倾,视女人为毒物,别说让尉迟小姐有孕了,恐怕你碰都不会碰她一下吧?”“你了解,但莫瑾言却不了解。”南华倾也笑了笑,不过还是有种从鼻端哼出来的冷笑意味。“南华倾。”沈画突然脸色一正,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南家的嫡系单传,早晚也是要后继香火的。你姐姐之前没有催过你,是因为你身体才刚刚恢复没多久,而且夫人年纪也太小,贸然生育恐怕会有危险。但过了三年多,你已经和常人无异,而那位尉迟小姐已经年满二十,完全可以为你生儿育女......或许,你我都以为的遥遥无期,会很快到来也说不定!”“你是说,姐姐会逼我早些为南家延嗣?”南华倾之前不曾细想,此时听沈画这样一说,脸色突然也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难道莫瑾言已经先于你我想到了这一茬,所以才提出那样的要求?那她实在是......”有种被人操纵的感觉,南华倾脸色不太好:“若真是那样,我不如和她同房,生出来的,还是嫡子!”沈画不想泼南华倾的冷水,但却还是脱口而出:“你愿意,夫人不一定愿意。”“她刚被抬入侯府就曾来找我,要求圆房。你怎么知道她现在就不愿意了?”南华倾挑了挑眉。“你也说了,那是三年前。”沈画用之间叩了叩桌面“是个人,都有脾气,像夫人那样的,比起旁人,还多了几分气节。”南华倾发现沈画似乎对莫瑾言听了解的,将杯盏推到了他的面前,问道:“听你所言,似乎你对她十分熟悉。”“至少我和夫人每个月都会见一面。”沈画没有否认:“不像你,三年来不闻不问,也难怪人家要与你和离了。”“沈画,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男人,对于莫瑾言,我也许会有几分歉意,但这份歉意,还不足以令我对她产生感情。”南华倾说着,喝了。温茶,眉头也跟着微微一沉:“但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她坚持想要离开侯府的时候,我竟然觉得有些不舒服。”“男人习惯了女人为附属,但莫瑾言却不想再依附于你,你觉得不舒服,也是正常。”沈画拿过杯盏,嗅着和凤仪宫内几乎一模一样的清冽香气,不经意地想,莫瑾言肯定会喜欢这种香茶的。“你觉得,我该放了她离开吗?”南华倾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算了,这是我府内的私事,不该拿来烦你的。”“等一会儿我会按照惯例去给夫人请脉,你想我帮你打听她的〖真〗实想法吗?”沈画放下了杯盏,看着南华倾,觉得他似乎从未在某一件事情上如此纠结过。其实南华倾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一次的犹豫,按照自己的性子,什么事情都是一刀切,从不含糊,但面对莫瑾言,似乎总是难以平静,因为她总是出人意料。而对于沈画的提议,南华倾竟有了一丝心动,因为他很想知道,莫瑾言提出和离,是真的想退一步开阔天空,还是以退为进,想要吸引自己的注意力。沈画看得出南华倾有些犹豫,所以主动地道:“行了,我会试探一下夫人的口风,你好好休息吧,听说,纳妾的时间就在这个月十九,只有几天了,你也好好想一下到时候该如何自处吧。”......目送沈画走出书房,离开西苑浮岛,再踏上栈道,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前往后山的小径之上,南华倾都没有挪过地方,一直立在窗前。突然觉得有些羡慕沈画,因为他可以轻松自如地去面对莫瑾言,而不像自己,似乎执着于某种念头,非要将莫瑾言从自己的脑中给挤出去似得。但越是这样,他就总是如愿,一旦清闲下来,她的轻妙嗓音,她的清澈水眸,甚至她在后山药田一副农妇打扮的模样,都会如走马灯似得在脑子里不断浮现,这让南华倾觉得很是头疼。三年前,莫瑾言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时,提出要幽居于清一斋,自此吃斋念佛,避世修行,与自己不复相见......南华倾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没想到,她真的做到了,而且做得十分彻底。若非莫德言的事情,恐怕真如她当初所言,五年,都不会再和自己见面吧。那时的她,就已经向自己提过一次和离之事,不过却引来了自己的震怒。南华倾清晰地记得,他故意说了一通气话,大概是你想离开侯府可以,只有一纸休......有些模糊了,南华倾不太记得当时莫瑾言的反应,只记得,她清瘦的小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闪着淡淡的微光,似乎是失望,又似乎是委屈,却绝非是妥协。这一次纳妾的事,正好给了她一个再次提出和离要求的机会,而且她似乎捏准了自己的软肋,知道自己在这样的时候,不会再以休妻为威胁来回答她了。为什么她总是很了解自己似得?南华倾想不明白,甚至隐隐有种冲动,想要去颠覆莫瑾言对自己的“掌控”虽然这样的掌控,其实也没什么根据,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甩甩头,不愿意让莫瑾言占据自己的所思所想,南华倾收回了落在清一斋方向的目光。正如沈画所言,还有几天时间,尉迟家的那个大小姐就要进门了,之前自己不曾细想,但府里多了个人,自己肯定没法再和以前一样平静地呆在西苑,对府中的事务不闻不问了。加上莫瑾言曾明确地表态,她会继续留在清一斋,绝不会插手纳妾之后的任何事情,而那个尉迟如歌绝非个消停的主儿......想到这儿,南华倾才真正体会到了沈画之前为什么要问自己心里对纳妾真正的态度和想法,也才明白过来,无论与尉迟家联姻对南家有多大的助益,到底,日子还是要自己来过的,个中滋味,也得自己这个当事人来品尝,没办法假于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