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地处深山腹地,空气中带着几分潮湿,却不乏清新,再混杂些泥土的腥气,以及斋房空置而散发出来的霉味儿,令人一嗅之下,却并不会是太难接受,反倒会勾起心底某种遗忘了许久的情绪。立在这放小院,眼前一排斑驳的木门,沈画深吸一口气,又感到喉咙有些发苦,听得南华倾所言,想起了还躺在屋里的尉迟如歌。她虽然捡回一条命,却是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位出生堂堂将军府中嫡长女,竟落得如此下场,一惊之下,沈画倒也突然明白了过来。的确,被抬入侯府做妾的尉迟如歌,如今她的肚子里怀着其他人的孩子,会令其陷入一条绝路。一旦孩子生下来,就再没有转换的余地了,尉迟如歌这一辈子,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直到死亡。如今她冒着生命的危险,将胎儿滑掉,虽然还是在绝路上徘徊不前,不曾有任何新的方向,但至少她有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回头,往回走!孩子没了,南华倾又选择了将这件事隐瞒,在外人看来,尉迟如歌还是南华倾的妾,她的身份还是南家的人,这样尉迟如歌就保住了最重要的闺名。保住了闺名,没有了腹中孽种,尉迟如歌甚至可以奢望,或许南华倾有一天能不计前嫌,重新接纳她。可这仅仅是尉迟如歌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在沈画看来,不管她有没有怀上别人的孩子,下场都不会有区别。因为南华倾从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子。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容旁人威胁,尉迟如歌骗过南华倾一次,没死已经是大幸了,若是她最后保住性命醒来了,恐怕日子也不会好过多少。至少,沈画觉得尉迟如歌这一步,是有些得不偿失的。而且令沈画难以理解的是,哪怕来路不明,尉迟如歌腹中的胎儿始终是她的亲骨肉,她就这样将一个未成形的孩儿给扼杀掉,这种冷酷,这种狠辣,若是她最后没能醒来,就此丧命,也根本不值得人去同情。想到此,沈画来之前,心里隐隐对尉迟如歌的同情也消散而去:“也罢,若是尉迟小姐真的死不了,侯爷也不能一直将她关在这个水月庵中吧。”看向南华倾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至少明白了尉迟如歌不是一个受害者之后,沈画的目光里,倒还多了几分有些同情的意味,继续又道:“她能这样做,就证明她不是个可以轻易受摆布的弱女子,将来的日子还长,尉迟家又不是等闲之辈,若是不能处理好这里头的关系,我怕你会陷入一个无法摆脱的漩涡之中的。”在沈画面前,南华倾终于没有那么冰冷和无动于衷了。听得沈画语气关切,南华倾眉头一沉,摇着头,仰天看了看碧蓝如洗的空际:“鸟儿想要飞得更高,必然需要迎着风雨不停地锻炼翅羽,这能拥有在天际翱翔的资本。人也一样,想要自由,也必须经历人生的历练。只有经历了所有之后,才能进退自如,心想事成。”对于南华倾的侧面规避,沈画倒能听出他口中的无奈。因为无论尉迟如歌是生还是死,他咱死都甩不掉这个麻烦,只能面对,无法逃避。“你送走尉迟如歌,除了想让她避开耳目生下孩子,是否,还有另外的原因?”沈画本不想多问,可念及还在后宫里的莫瑾言,就忍不住想要替她问个清楚:“或许,你也是为了夫人么?”“算是吧。”南华倾也没有否认,唇角翘了翘,竟是一抹清浅的笑意露在了脸上:“我和她之间的隔阂已经太多了,这一次纳妾,虽然成了我们两人关系的转折,但若处理不好尉迟如歌,我和她,恐怕也没有将来可言。”“那你会告诉她关于尉迟小姐的事情么?”回头看了一眼斋房的屋门,沈画觉得这件事儿来得虽然突然,却也巧了,至少,尉迟如歌这个妾,已经再没法威胁到南华倾和莫瑾言的“夫妻”关系了。“我不会隐瞒,只是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方式告诉她。”南华倾叹了口气:“她如今身在内宫,我也不是想见就见的,想和她说话就说话的。也得寻个时机才行。”“这种事儿,只能你亲口说,我帮不了你的,你可明白?”沈画看似悠闲的语气里有种十分肯定的意味。“我知道,也没想过借你的口告诉她这件事情。”南华倾挑眉,看向了沈画,话音一转:“对了,这几日,凤仪宫的情况如何了?瑾言她,可还适应么?”“过了四个月,娘娘的食欲好转了一些,不像之前吃什么都吐了。不过这几天,她总嗜睡,我觉得有些不妥。”沈画实话实说,见南华倾神色疑惑,又解释道:“妇人有孕之后,随着月份的增加,身子越来越重,肚子越来越大,的确会感觉疲倦,然后睡的时间更多。但娘娘现在才四个月的身孕,就出现了嗜睡的症状,作为大夫,必须随时警惕着,看看是否因为其他原因所致。”“沈画,多谢了。”南华倾知道多说无益,只神色认真地看着沈画,语气慎重。“至于夫人......”沈画想起莫瑾言,不知道该不该提及她找自己寻求帮助一事,迟疑之下,眉眼中便流露出了一抹忧色来。南华倾对沈画十分了解,哪怕面对最棘手的病症,他也不曾如此表情,心下一紧,张口道:“可是瑾言有什么事儿?她不习惯宫里的生活么?”“夫人她,她是不太习惯宫里。”沈画最终还是选择了瞒住那件事。毕竟莫瑾言有她自己的考量,无论怎么选择,也是她的权利,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多说什么。而且南华倾这样的人,自尊心极强,要是知道莫瑾言和他同房之后,竟想要喝下了避孕的汤药,他会气得鼻子冒烟吧?再说,这水月庵里还躺了一个棘手的尉迟如歌,南华倾麻烦已经够多了,自己也没有必要给他多添堵。想想,莫瑾言和南华倾现在的关系,若是多了个孩子,反而会把简单的问题变得复杂,到时候,若是因为孩子两人才勉强过下去,那还真不是好事儿。看着沈画犹犹豫豫,最后却没说出什么“子丑寅卯”,南华倾有些不信:“沈画,你和瑾言也算是有些交情,你实话告诉我,她在宫里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难道是姐姐对她不好?”“皇后娘娘那个性子,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还不明白么?”沈画摇摇头,否认了南华倾的猜测:“娘娘就是小心了些,但总是信任夫人的。夫人在娘娘面前也是伶俐乖巧的,十分讨娘娘的喜欢。而且夫人足不出凤仪宫,就算外面再乱,也乱不到她的面前。”“我听宫里传出消息,沈贵妃有孕,皇上似乎想重提册封皇贵妃一事。”南华倾点头,表示自己也知道最近宫里头有些乱,顺便询问起了沈画宫内的情况:“姐姐肯定会不点头应允此事,而沈家亦不会放弃这个机会。毕竟皇上的后妃有孕实在太难,生皇子更难。这次好在姐姐的月份大过沈贵妃两个月有余,就算两人都生下皇子,太子之位至少不会旁落到沈家。”“所以,按照这样的情形看,沈家很有可能会暗中对娘娘这一胎动手,后也,我们不得不防。”沈画说着,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三天前,一切还是猜测,但在证实了沈贵妃有孕之后,一些猜测很可能会变成现实。现在皇后娘娘身在后宫,倒还不怕什么,毕竟守卫森严,凤仪宫更是有暗卫潜伏确保娘娘的安全,犹如铁桶。但现在已经是七月,进入八月,皇上会例行启程前往避暑山庄避暑大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皇后是肯定要随行。届时,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还有行宫那边的守卫如何部署,还请侯爷早作打算。”点头,南华倾“嗯”了一声,又道:“我心中有数,到时候,若瑾言也要跟去的话,我会亲自陪同姐姐在避暑山庄暂居。我在明,暗卫在暗,无论谁想动手,都绝对无法得逞,反而会暴露身份,让我可以找到机会连根拔起!”有了南华倾这句话,沈画倒也放心了许多。与其相交多年,沈画知道于感情上,南华倾因为受过伤害,可能会迟钝些,不太**。但他从十多岁开始,就独立统帅南家暗卫,多年来,本身已经养成的冷酷无情的性格,其深谋远虑更非同龄人可比。若是南华倾真的愿意随行前往避暑山庄,有他在皇后的身边,除了本身就武功高强,可以确保皇后安全之外,还有身上所散发出的凛冽气势,也能顺带震慑一些心怀不轨之辈。==========================今天天真蓝~~~~~~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