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师姐,我觉得将来也不会有女孩子喜欢我。”贾汜任凭他那天真无邪的乌黑的两颗眼珠在第二面前滴溜溜的转动,那神情真是无辜中带着点淡淡的忧伤。“怎么会?小四你生得这么可爱,你放心,这世上,总有一个女子会把你好好珍重仔细对待。”“那,那要是没有这么个女子呢?”少年眉眼愁色相比之前更甚。“呃,那也一定会有个男子将你好好珍重仔细对待”“••••••”面对心智未开却又总是思考人生对这些个奥妙深刻的问题并且虚心好学的小师弟贾汜,陆立萱万般无奈,见其生就一副好模样,少年郎已然俊朗如此,更不用说将来长开了的景象,那思慕他的女子还不得手拉着手绕云中三圈啊。可笑这孩子竟然还担心自己长相俊美,颇少了几分男儿的阳刚之气,怕没有女孩儿喜欢他。就目前断袖分桃之风渐长之势,他更应该担心的是如何不被男子看上才是。更何况这小师弟是中山威武大将军的独子,真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想必威武大将军亦是看到了这一点才着急将他送到这任意门来的吧。云中有座不知名的山,山上有位不知名的高人,只因高人常醉卧花间,世人便称其为“醉仙”。醉仙开创了一个门派,这个门派从起名到组建都很随意,于是,索性就叫它任意门了。任意门的任意从醉仙给门徒起的名字就可直观感受到。例如:大师兄叫老大,二师姐叫第二(原本这个二师姐也准备叫老二的,但是考虑到整日都要对着一个女孩子叫“老二”着实不雅,于是便按顺序叫了第二),三师弟叫小三,四师弟叫小四,以此类推,这位师尊的门徒都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编号。陆立萱小小年纪就能坐上二师姐的宝座纯粹得益于师尊他老人家及早将身世不明,前途堪忧的失忆儿童收编入门。算算时间,她跟在醉仙身边已有两年之久,只比托熟人走后门的大师兄少了二十三天。她见证了小三小四小X的诞生,好在师父心胸狭隘,装不下太多人,门徒之中,只对老大到小四青眼有加。这就直接导致了门派内部两极分化,忽略掉陆立萱的原始性别不看,他们四人的出场就印证了整个云中姑娘们送的四字真言:花样男子。“对了,怎么不见老大和小三?”“王宫里来了一批人,大师兄正在春风楼跟人谈生意,三师兄••••••三师兄在陪山下来看桃花的姑娘们赏花”“赏花?这个时节,朝露寺里有什么花可赏?”“‘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们这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原来已经四月天了,云中城里的人都知道,在云中这座未名山上有四大景色不容错过:十里长堤垂烟柳,朝露昙花恨相逢,开到荼蘼见桃夭,梅花谢后杏花繁。说的就是老大赵乾所居春风楼外的湖堤烟柳,老二陆立萱所住的优昙院的优昙,三师弟褚赫连的留芳馆的桃花和四师弟贾汜居住的杏园的红杏。只可惜这名动云中的四景,只有三师弟那一处对外开放,其他三景大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形。当初若是将这四处景点全面开放,那可是直接拉动未名山旅游业的发展呀。奈何师父觉得,门徒赖以维生并不靠这第三产业,全凭大师兄一人的生意即可。大师兄赵乾原本也不叫赵乾,而是随身为云中第一大书商的父亲起的名叫:赵钱孙李。自小便教育他“腹有诗书气自华”,可他自己却觉得男儿应内装乾坤,气吞山河,就给自己改名叫了赵乾。他父亲日夜观察他,觉得他似乎对继承他衣钵没有兴趣,于是将他送来任意门,尔后,家中突生变故,书市萧条,生意从此一蹶不振。就在大家都以为赵乾要成为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公子哥时,他忽然接手了家族生意,并且扭转了局面,不但保住了赵家第一大书商的位置,还直接带动了印刷业长足发展。陆立萱曾私下里问过老大,他的那些书里,什么最好卖,她也想参一股。结果,老大偷偷告诉她,《十二春宫图》一版再版,几番加印,实为地下书市不可多得之良材。当初,师父将春风楼分给大师兄,完全是以为他是位风雅人物,岂料想他会发展成为一个“斯文败类”。“猥琐真是你与生俱来的气质”陆立萱如是说。赵乾顺口回她“过奖,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当然,陆立萱也并没有比老大好大哪里去,任意门上下几百弟子,只有她一人得师父真迹赐字,那日,师父下山突击检查门徒功课,到了优昙院,行至第二闺房,一只脚还未踏进房中,就听见里面传来嬉笑声。虽然偷听人墙角是不道德的,但这样的墙角不听未免太不人道了。于是,老大,第二,小三,小四师兄弟四人在某人闺房里玩纸牌的事情就被师父抓了现场。事后,师父大笔一挥,在她的闺房门梁上题下“乱室佳人”四字。此后,陆立萱便成为了任意门的“挂牌佳人”。陆立萱,贾汜两人一路笑谈行至留芳馆,不见上山“寻花问柳”的姑娘们,只见赵乾一白衣翩翩的负手立于窗前,抬首凝眸望着院中一株桃花,神色清淡。没有外人在这里,你就继续装吧!陆立萱扫了眼衣冠楚楚的赵乾,转而看向院子的主人,正坐在乌木椅上气定神闲地喝着玉山琼浆的一身绯色衣衫的褚赫连。“咦?姑娘们呢?”“噗~第二你这话说的怎么跟山下翠玉阁的老鸨似的?”褚赫连一口茶喷在了正在装温文尔雅的赵乾的衣角上,于是,某人终是不再淡定了,默默回首对刚来的两人笑笑,拂袖“不小心”打翻了褚赫连桌上的茶杯,陈色的**全部倾覆在他衣衫上,像极了绯红的晚霞里开出的一朵山茶。“姑娘们方才见师父来,都跟出去了。”“师父来过?”陆立萱坐到褚赫连旁边,盘起腿,看着赵乾颇为惊讶。“嗯,说是云中最近不太平,让第二你没事不要下山乱窜。”褚赫连微微颔首解释,不动声色一脚踩在某人月白的鞋面上,狠狠碾了几下,无语,望天。“大师兄你怎么了?”贾汜见赵乾嘴角抽搐,眉头紧锁,只当此次师父交代的是何等重要的任务,让平时一向泰山崩于前仍镇定自若的大师兄竟然如此,如此痛苦,不禁对此次出任务倍感担忧。“无妨,小四你同第二先回避一下。”“回避?为什么!”“我和你三师兄有些私人恩怨要了,内容很少儿不宜,你还是随第二回去吧啊,乖。”说着已经推着两人往门外走,褚赫连不置可否的嗤笑了声,不待两人走远,就听见屋内传来打斗声和茶具破碎的声音。“师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儿吧?”“不会不会,你放心好了,这么多年你见过出过什么事儿啊?再说了,此时房中上演的场景一定很黄很暴力,我们不要去学坏了。”陆立萱想到那段云中岁月,不禁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然而刚刚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的眉头再次聚拢,画面一转,已经到了她十七岁那年,那时,相国府里传来消息说是吴氏大病缠身药石罔效,怕是要不行了,召她急速回中山。和她一起入中山城的还有师父徐迟,徐迟亲自提吴氏诊断,确认吴氏的确是大行将至,回天乏术。陆立萱不明白,为什么眼尖着娘亲的好日子才要开始,她的生命却就要结束。她跟着徐迟学医,由徐迟亲自调配的药方,她每隔一月便会去采几味所需的罕见的药材,如此精心调理着,好不容易将养着把吴氏的嗓子给养了回来,可现在人却已经不行了。陆立萱只知道,在娘亲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替爹爹唱了一首歌,那首歌旁人可能听不懂,用的是只有茂阳一带的人能够听得懂的曲调和词,大致意思是说坐在虹桥下萱花上的女子在给心爱的男子唱情歌,以此来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慕,而如果他对自己也有意的话,就请今夜月华正浓时,采摘一束萱花来敲她家的门,大门不会落锁,她一直等着他。陆立萱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被自己叫做爹爹的男子在这一刻是否有过后悔,对悄然死去的娘亲是否有过片刻的真心。他对她说对不起她,今生两次都辜负了她,生前她没有听他说过,死后,再也听不到了。逝者已矣,再多的泪水与言语都已成空。娘亲已死,她也没有留在云中的理由,打包回了相国府,安安心心过起了爹不疼娘不爱,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的日子。可她不怕,她还有李显,她还有妹妹。大概是她真的很不好,神明收回了对她的恩赐和庇佑。十七岁那年,李显带着她和陆无双在山中游玩的时候跟护卫们走散了,又遇上了山匪,当时山匪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看他们穿着打扮知道他们非富即贵。当时情况非常混乱,她只知道被人用木棍敲晕后就失去的意识,醒来时自己安全的落在一处山地上。她印象中只依稀看见山匪抓住了陆无双和李显,她只知道要跑回去救他们,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找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场景就像发生在从前他们刚刚遇上山匪的时候。那她在山地上沉睡和醒来的那一段时间难道是不存在的?是她幻想意识中的?山匪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有她这个人似的,主要攻击对象就是陆无双和李显。李显一手拉住她,一手跟山匪搏斗,还要护住陆无双,渐渐处于下风。逃跑的时候李显为免她受伤而闪身挡住山匪的刀,一个伤患,两个弱质女流,跑不远。眼见着山匪就在后面穷追不舍,她下决心推开李显,拉着陆无双就跑。陆无双死死拉住她的衣袖求她带上他一起,她却充耳不闻,拉着她没命的跑,再没有回头。她没有看到他那时的表情是多么的绝望,她虽然解释不清楚,但知道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可能在保护着她,让她能不被山匪所察觉。这个时候,她拉着陆无双跑开,无非就是要借陆无双做引子分散山匪的注意力,给李显更多的空间施展拳脚,五后顾之忧,也尽量的拖延时间等待救援。李显是皇太子,救援队伍马上就会到了。她只要保证在这段时间内,不让陆无双有事就行了。之后她带着陆无双躲到一个坟冢旁边,然后就去支援李显。可等她找到李显的时候,李显已经重伤倒地,救援的队伍还没有来。她不管不顾的扑上去护住李显,突如其来的一股旋风将她和李显卷起。等她眼前清晰的时候,她和李显已经到了一处安全地带,正好这里离陆无双藏身的那个坟冢不远。她费力将李显背到陆无双身边,自己跑出去想要寻求救援。再之后,她却遇上了另一队人马,显然是有组织的,不为钱财,只为杀人害命,而且显然,是冲着她而来。还没摸清他们的底细,她不敢让他们找到李显和陆无双,只好故意引开他们,无奈渐渐被逼到一处悬崖边缘。绝望的看了眼深不见底的幽黑深渊,再看看眼前这些手握凶器的杀手们,她忽然闭上眼纵身一跃,没入深渊。跳下深渊她虽然大难不死,却也身受重伤。被人找到抬回相府将养了三月余身子才算稍稍恢复了些。救援的人马在找到她之前就已经找到了皇太子和陆无双,两人皆是安然无恙。太子显因此事被禁足王宫三月,得知李显刚刚解禁就跑来相国府的消息时,她几乎是欣喜若狂地从**跳下来。她就只是想亲眼见到那人安好即可,赤脚快速奔走在回廊之上,甚至都感觉不到足底的寒冷。行至大厅门前时听到厅内传来三月来日思夜想的声音,她忽然有些近乡情怯,久久立在门外不敢进去。忽然听见李显说:“相国大人可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显曾承诺要娶贵府千金为妻。”她的心尖儿一颤,随即又释然,她的人,自是懂得她的,无需多做解释。那日她弃他不顾,他如今不在意,日后,她定是要解释给他听的。她笑着迈进厅内,如同往常和他斗嘴一样,笑着对他说:“相国千金不是你想娶就能娶得起的。”他听后也只是一声轻笑说:“若说是陆立萱,自然是娶不起,可我与无双自小情投意合,相国大人也是默许了的。如今无双及笄,我与相国约定的时间已到,我自然是要把无双娶回宫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