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辛店,朱家坟,退休职工活动站。象往常一样,棋牌室里烟雾腾腾,吵吵闹闹之声不绝于耳,退休在家,有的是大把时间可用的小老头,老老头们在这里玩的是不亦乐乎,麻将,扑克,象棋,围棋,各种各样的游戏摆开有十几桌,手上捏着棋子,攥着纸牌,嘴上却也没有闲着,甭管抓到了好牌坏牌,下出了好棋坏棋,都有一大堆的道理可讲,对他们而言,玩这些游戏与其说是斗智,到不如说是斗嘴更恰当。kao近暖气的一张桌子上摆下的战场是围棋,桌子两边坐着的分别是两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旁边还站着四五个看热闹的闲客。“哈,跑不了了吧?凉了吧?要不要悔一步?”桌子右边的老头落下一子后lou出一脸的jian笑:棋盘上,他的黑棋刚刚把白棋分成两段,边上的数子和中间的棋筋已二者必得其一。“......,呃......”挠了挠头,左边的老头想要反驳却一时没找到合适的由头:棋筋被吃和边上数子被吃都一样受不了,无论哪边死了都是败势,形势不利,说起话来又怎么可能有底气呢。“呵呵,没话说了?哈哈,老王头,难为你有一个高手孙子,水平怎么还这么差?没事儿的时候他就没教你两招,让你也尝尝赢棋的滋味儿?”看对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右边的这位老头更是得意,掏出一根红梅香烟点上,乐滋滋地享受着胜利者的感觉。“切,美什么美,不就今天赢了.两盘吗?也不知道谁昨天剃了个秃子。”左边的老头不忿地反驳道。“嘿嘿,昨天那是我状态不好,让你.拣了个便宜,今天我的状态一好,马上就把你杀的是找不着北。不说别的,你就看这一招跨,漂不漂亮?妙手啊,简直可以列入本年度十大妙手之一,可惜,也就是咱谦虚,不爱张扬......”右边的老头是越吹越来劲儿,眉飞色舞,好象他真的下出了千古难得一见的绝妙好棋。“呵,老王,交了吧。这招是挺绝的,.这盘没指望了,摆下盘吧。”“哈,老彭,这回可出了气了。”......旁边围观的几个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看.意思都是认为白棋不行了,但左边的老头还没有放弃,右手拈着颗棋子想放又不敢放,如此反复再三,始终是拿不定主意。“哈,老王,下棋不是相面,跟你说吧。这盘棋你已经输.铁了,这样的局面,就算换董彦来下也翻不了盘。”右边的老头更是得意,人就是这样,如果左边的老头痛痛快快的交棋认输,他的成就感也就没那强了,而对手越是迟疑犹豫,那他心里也就越有满足感,那种情形就象是猫吃老鼠之前总要玩上一玩,不为别的,就是有趣。“爷爷。”就在右边的那位老头吹得正起劲儿的时.候,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小男孩一xian门帘从外边走了进来,四下一看,正看到还在举棋不定的老王头,于是走过来叫道。“呃,飞飞?你怎么.回来了?”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已的孙子,老王头精神顿时好了起来。“比赛完了,棋院的刘叔叔送我回来的。奶奶让我叫您回去呢。”王一飞答道。“噢,家里来客人了?好,咱们走。”瞌睡虫碰到枕头,正为如何赖掉这盘棋,不被老对头叽笑而发愁的老王头一听有这样名正言顺的借口,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就想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慢着,慢着,老王,咱可没这样的!好嘛,一看棋不行了,尥丫子就跑,这还有没有点棋品啊?想走可以,没关系,说一声‘我输了’,我绝不拦着!”大好的局面,眼看就要把对手逼上悬崖,结果在最后的一刻对方要溜,右边的老头哪肯答应,伸手拽着老王头的胳膊,非得要先留个说法。“我为什么要认输?我这是家里有事儿,没时间。要不这么着,你把棋留在这儿,等我回去先招呼客人,等客人走了以后咱们再接着下?”老王头是打定主意要赖。“不行!天知道客人什么时候走?万一人家吃完晚饭才走,我还坐在这里饿一顿?!”右边这个老头死活不让。“呵,王大爷,不就是说句‘我输了’吗?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说完了,彭大爷不也就不抓着你不放了吗?”“老王,该不是输不起吧?当着孙子的面,这个榜样可不好哟。”......旁边的人也笑着帮腔,对他们而言,谁输谁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热闹可看。老王头抓了瞎,有心想突出重围?奈何人家已经把路封死;有心坐下来接着下?明知是输还下那不成呆子了。当面认输?那面子不就糗大了!“爷爷,快走吧。奶奶说你不回去陪客人,她没办法出去买菜。”王一飞急着催促道。“这......,飞飞,不是我不想赶快回去,可你看你彭爷爷死缠着不松手怎么办?要不你先回去,等爷爷下完这盘棋马上就回去?”左右为难,老王头和孙子商量着。“对,飞飞,你先回去,和你奶奶说一下,反正这盘棋马上就能完,等你爷爷交了棋再回去,耽误不了几分钟的。”右边的老头笑道。见老王头有了活动劲儿,旁边几个人也帮腔替右边的老头说话。“哎呀,这棋还有什么可下的,输都输定了,还下什么,爷爷,您就别在乎这一盘了。”王一飞扫了一眼棋盘,然后拉着老王头的手催道,奶奶交给他的任务是必须把爷爷带回去,他不能做事只做一半。“呵呵,老王,听到没?这可不是我教的吧?连你亲孙子都劝你交棋,你说你还犟个什么劲儿?”右边的老头是开心大笑,还有什么比逼得对手众叛亲离更有意思?老王头无话可说。他没话说,但王一飞可有话说了。“彭爷爷,您搞错了,我是让爷爷别在乎这一盘棋,又不是说他输了。”“呃.......”彭得禄的笑容僵在脸上,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已会错了意,人家不是劝自已的爷爷交枪认输,而是让他宽容大度,放自已一马!“呵,小朋友,你没搞错吧?这样的棋还能接着下?”自进入忘忧清乐道场以来,王一飞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市区,平时难得回来一次,六年过去,他的身高外貌变化很大,活动站里的人并不是谁都认的他,有人还以为这个小孩子在闭着眼睛胡说呢。“是不能下了,不过那是黑棋,不是白棋。”在棋的问题上王一飞从不含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什么好矫情的。“呵,棋筋都要死了,还下什么下?”彭得禄知道王一飞的厉害,所以虽然听到的答案不合已意还能忍住不问,以免lou怯,但旁边不认得王一飞的哪儿知道深浅,非得要问出个子丑寅卯。“谁说棋筋死了?白棋下在这里,黑棋只能扳,然后白棋断,接下来要么把棋筋吃通,要么把黑角吃掉,双方实空差距至少在二十目以上,谁不行了?”事实胜于雄辩,和这些人斗嘴也没有用,王一飞直接捏起一颗白子摆在棋盘上。“哦......”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王一飞落下的这颗棋子的位置妙不可言,只是一招,不仅把黑棋凶猛的攻势完全化解,而且反过来将黑棋的大角收为已有,一出一入,差别至少在四十目以上,旁边众人面面相觑,如果不是棋盘棋子就摆在那里,他们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哈,刚才我想下的就是这一招,只不过这一招下去,担心你输的太惨,所以才要回去,给你留点面子,谁知道你非得较这个真......,唉,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这就不能怨我了。呵呵,飞飞,走,回家招呼客人去。”王一飞出手解了自已的围,顺带还给刚才笑话自已的那帮人一个响亮的耳光,老王头是心花怒放(以后这几天,自已可有损这些人的话头了),离开棋桌,他笑呵呵地和自已的孙子一起走出了棋牌室,留下身后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发呆。“唉,演砸了,早知道他孙子要支招,我就该放他走了。”盯着那颗白子看了一会儿,彭得禄是长叹一声,苦笑摇头。“彭大爷,那个小男孩儿是谁呀?棋怎么那么厉害?他进来以后好象只看了一眼棋盘,怎么这里的变化就象都算清楚了?”另一位发愣者问道,他不相信,四五个人围在棋盘旁算了半天还算错了的棋居然有人只是用眼角扫一眼就可以得出正确。“谁?他就是老王头的孙子,王一飞。唉,也不知道他上辈子在哪儿烧的高香,自已下棋臭得是一塌糊涂,孙子十二岁却当上了职业棋手。命啊!”再叹口气,彭得禄慨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