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棋手的风格普遍凶狠,局部手段凌厉,当有两条路可以走的时候,他们的选择往往是更复杂的那一种,在他们看来,战斗才是围棋的本质,用复杂多变的战斗将对手一举击垮才是真正痛快淋漓的胜利。存在既合理,一种风格既然能成为一种流派,并在现今的世界棋坛横行一时当然有其优秀一面,然而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这种每一步都追随求最强的行棋方式对棋手计算力的要求极高,因为最强的手段也意味着最大的危险,伤人不到,被伤的人很可能就是自已。王一飞此时对面的这位韩国中年男人便是如此,虽然有三子的巨大优势,但他想着的不是如何把这种优势保持下去,而是一开局就摆出决战的架势对白棋发起猛攻。这种强硬的招法对于实力不如自已的人杀伤力极大,中国象棋有所谓一将三慌的说法,贴身肉搏不仅是对双方棋手力量的考验,同时也是对棋手心理的考验,在这种刺刀见红的战法下,力量不够又或者心理素质不够强,很容易就被对手彻底压倒。但非常可惜的是,这位自认为高手的韩国大叔选错了对手。职业棋手战斗力的强大不.是一般业余爱好者所能想象,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这位韩国大叔错误就在于把一.位实力高过他不止一筹的强者当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国少年,并且还按着对待无知少年的态度去行棋。错误的战场,面对错误的对手,.开始一场错误的战争,那么结果也就可以想见了。王一飞的棋就象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离的远.些,或许还可以坚持久些,现在这位韩国大叔不分青红皂白地猛扑上去,表面看起来张牙舞爪,气势汹汹,但扑的越猛,出手越狠,受的伤也就越重。本以为棋盘上先摆着三颗黑子,序盘引发战斗肯.定是于已有利,可是当双方的棋子开始接触以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力量!分割,切断,包围,追击,面对黑棋稍稍过分的一招,.王一飞突然亮出了杀招。‘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王一飞举起了屠龙宝刀,韩国大叔却拿不出倚天剑来抗衡,只是一转眼,本是处于攻击状态的一队黑子不知怎么回事儿也被围了进去,黑白四条大龙缠绕在一起生死不明。不少过来观战的韩国棋迷脸上不由得lou出惊讶之色:这位韩国大叔是铉道场的常客,平时没少受到李永浩的指点,水平可以说是除里屋那些准备考院生少年外的最强者,连李永浩本人让三子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而这位中国少年居然在让三子的情况下把对方杀得是手忙脚乱,实力之强岂不是不逊于职业棋手?程晓鹏站在王一飞背后,看在眼里是笑在心中,做为业余爱好,他的围棋实力可说相当不错,没进《围棋天地》杂志社之前就已经达到强业四的水准,当了围棋记者以后,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他有太多的机会跟那些普通人难得见上一面的职业一流高手泡在一起,看他们训练,听他们拆棋,时不时的兴致来了,把他拉过来当菜切几盘的事也不是没有,结果七八个月下来,他的棋力直线上升,现在连一般点的业余六段都未必能拿得住他,以他的眼光来看,这位韩国大叔的实力还是很强的,如果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术,kao着三子的威力支撑到官子阶段应该问题不大,可惜他不知道自已面前的对手是谁,居然要去吃王一飞的孤棋,这不是自找倒霉吗?棋局还在继续,韩国人下棋向来顽强,职业棋手如此,业余棋手也是一样,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但凡有一线机会,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那也要坚持下去。外屋门厅的门铃轻轻一响,房门推开,从外边走进一位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身材中等,体型偏瘦,窄脸庞,尖下巴,大耳朵,头上留着一寸多长的短发,上身穿一件铅灰色的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裤子,整个人显得非常精神。听到门铃声,看场的年轻女子连忙起身赶到门厅,见是来者,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您今天怎么来啦?”“有人在附近请客,刚吃完饭,所以就顺便过来看看。”年轻人笑着答道,随后拖鞋进屋,显得非常熟络。过了门厅,来到对局大厅,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棋桌旁围着许多人,全都低头在看棋盘上情况。“怎么回事?是谁这么受欢迎?”年轻人有些奇怪,停下脚步扭过头来小声问道。“是李英奎,他在和一个中国少年下棋。”年轻女子答道。“哦,是他呀?呵,下不过里边的学生,改拿中国的小孩子找信心了。”看来那位大叔在这里很有名,年轻人也知道他的情况。“呵,我看未必。那个小孩子似乎很厉害,让三子李先生未必赢的了。”在围棋道场工作,年轻女子自然也懂下棋,虽然工作在身,不能象那些棋迷长时间站在旁边观战,但通过人群的缝隙看见李英奎不住摇头叹气的样子,也猜出他的情况不妙。“让三子局?呵,那就难怪了。前天赢了永浩一盘,他大概被胜利冲昏了头。”年轻人笑道。“呵,您误会了,不是他让那位中国少年三子,而是那位中国少年在让他三子。”年轻人显然理解错了,年轻女人连忙纠正。“什么?是李英奎被让三子?”年轻人明显一愣,他知道李英奎的实力大体在业余五段左右,虽谈不上多强,但以业余棋手而言还是相当不错的,能让得动这样的人三子,最少那也得是职业水平。“是。李先生今天可能是看走了眼,他似乎是押了十万韩元,如果输了,搞不好会睡不着觉了。”年轻女人捂嘴轻笑。道场只收棋具使用费,至于客人之间赌局押多少并不去管,所以谁输谁赢和他们没有关系。“嗯......,我去看看。”本来是想直接去道场里边的训练教室,听说对局大厅里有这样的趣事,年轻人好奇心起,临时改变主意,打算看看新鲜。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里边的棋局,没有几个人看见后边又有人来,还都低着头盯着棋盘,想搞明白谁好谁坏。年轻人并不想影响其他人看棋,找了个稍远点的地方站好,开始往人群往里边看。只见在人群的包围中坐着两个人,左边人的他认识,那是铉道场的常客,没有固定职业,常常kao下棋赌彩赢的钱过日子的李英奎,只见此时的他头发蓬乱,就好象在脑袋上顶了一个鸡窝,而他似乎觉得这样造型不够酷,还不时的拿手去揪扯,其力度之大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想当和尚。转过头再看向棋桌对面,那边坐着的是一个小男孩儿,看年纪大概也就在十二三岁左右,长圆脸,小寸头,粗粗的眉毛,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紧盯着棋盘,鼻子很直,下边一张嘴闭得很紧,两只手交双叉相握,随意地搭在腿上,整个人气定神闲,俨然一付高手作派。“这个小孩子不简单。”棋手的直觉,年轻人心里想到。再向棋盘上看去,第一感就是复杂:感觉到形势不妙,李英奎也拿出了全部本领,他不能让他的十万韩元打了水漂,反正输一目是输,输一百目也是输,倒不如豁出去拼了,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翻盘拣个大钱包!所以,放着左边的弱棋不补,他强行对白棋右边的一条大龙发起攻击,希望可以乱中取胜。抱起胳膊,年轻人开始计算棋局的变化,直觉上白棋似乎占有一定的主动,但黑棋三子的优势终究很大,白棋若是左边动手吃棋,右边大龙将遭到猛攻,死虽然不至于死,不过实空可能就不够了;可若是白棋右边补棋,则黑棋再补活左边,两手棋的交换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扩张已方阵势的作用,显然是占了便宜。‘黑棋这一招很凌厉,李英奎的胜负感很强嘛。’年轻人心里想到。从目数的角度,吃住左边白棋数子显然最大,但真要吃去,黑棋损失虽大,却成功地丢掉包袱,把棋盘变小,后边的官子就不好收了。可若是本手补棋,对高手而言这是很难接受的被先手沾光。该怎么办呢?年轻人很好奇这位中国少年如何解决这个看起来似乎无法两全的难局。还没等这位年轻人找到解开难题的办法时,中国少年出手了。中食二子拈着一枚白子,王一飞把手伸到棋盘上方,然后轻轻地落了下去,似乎生怕惊动静静地呆在棋盘上的黑白两色棋子。棋子没有被惊动,还是静静地待在那里——被惊动的只有看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