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并不算长,只一转眼,七天过去了。天气很好,风轻云淡,对夏日而言更是如此,中巴车内开着空调,将暑气隔在窗外,强烈的阳光透过浅褐色的玻璃照在身上不仅感觉不到灼热,反倒有那么一点儿清凉,音乐一直在响,是萨克斯管《回家》,曲调悠扬,声声入耳,非常符合车内乘客的心情。“到家喽。”远远看见中国棋院大楼顶上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叶荣添慨然叹道。在韩国的这七天里他可就累得不善,作为代表团的领队,他担负着全队十多个人日常的生活管理工作,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正处在好奇好动的年龄,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地方,稍不留意就可能搞出什么事来,这就要求他必须把工作做到最细,不能放过一个微小的漏洞,棋手什么时候睡觉他要管,棋手输了棋没胃口吃饭他要管,棋手想家了他也要去管,有人说,国字号棋队的教练其实就是保姆,但以叶荣添的感觉,他这个领队当得比保姆还要累人。回家了,自已的任务也算可以告一段落了,虽说之后的总结报告还得忙上一阵,但比起这七天的劳力操心,总要轻松得多。“是呀。回家了,今天晚上总算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上一觉了。”肩上的担子放下,旁边坐着的吕传科同样也感到一阵轻松。“唉,老喽,再早个三五年,这样.的行程根本算不了什么,再看现在,满脑子想着的就是躺着休息。”叶荣添深有感触地赞同道,俗话说四十不惑,到了个年纪,一个人的思想,经验还有心态差不多处在人生的最颠峰,但身体机能却开始走下坡路,以前没有的毛病也开始一个个地出现,提醒着自已不能再把自已当成小伙子,或许这就是人生所无法避免的悲哀吧。“呵,想不服老也不成啊,你看那些.小家伙,坐了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又坐了这么长时间的汽车,不仅一点累的感觉没有,居然还有心情玩斗地主。比不了,比不了啊。”回头向车厢后面的大座瞟了一眼,吕传科笑着摇头叹道:那边,国青国少队的四五名队员把司机用来洗车的塑料大桶翻过来扣在地上当做桌子,再铺张报纸玩扑克,输了的就在脸上贴张纸条做为惩罚,每位参战者的脸上多者四五张,少者也有一两张,时不时传来胜利者的欢笑和失败者的悲鸣,显见牌战进行得非常激烈。回头看了一眼,叶荣添脸上也.lou出了笑容——年轻就是本钱,甭管多累,只要稍微休息一下,便能很快充满活力,看着这些大呼小叫的孩子,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已年轻时的影子。驶下玉蜓桥,再围着天坛东路拐个弯儿,中巴车停.在中国棋院大楼的门前。“到家了,别玩了,都下车了。”拉开车门跳到地上,叶荣.添向车里大声叫着。听到叫声,沉迷于牌局中的几位队员这才发现.到了地方,于是收起扑克,拿起行李纷纷下车,一边走还一边邀战,讨论下一次牌战的时间,地点,看来这些天天泡在胜负世界中的少年人即使是纯粹的休闲娱乐也还保持着旺盛的胜负心,谁也不肯承认自已的牌技不灵。王一飞额角上.贴着一张纸条从车门出来,也许是刚才贴的太多,才使他在收拾的时候出现了一个漏网之鱼。“呵,怎么,贴这个很帅吗?”伸后替王一飞把纸条揭下来,叶荣添笑着打趣道。“呃......嘿嘿。”王一飞吐下舌头,扮了个鬼脸儿,他也知道不好意思。“呵,刚才看你贴的条子最多,是不是输惨了?”叶荣添笑着问道。“才不是呢。您不知道,他们几个联合起来打我一个,一轮到我出牌就拿大牌压我,要不然肯定不会是我贴的最多。”王一飞不服气地叫道,显然他不认为输的最惨是因为牌技的问题。“呵呵,不要不服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让你这次比赛的成绩最好,在牌上找回面子也是一种平衡心理的办法,你就当哄他们开心好了。”叶荣添笑道。论下棋我不行,论吃饭你不行,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要想给自已找一个坚强下去的理由还不简单。“嘿嘿。”自已还是个孩子,叶领队却说自已在哄那些年龄大的棋手玩,王一飞自已都感到有点儿过于牵强。“呵,好了,大家先回宿舍休息,四点半到训练室报到。”数数人都下来了,吕传科大声下达指示。一声哄笑,年轻人们叫着跳着赶往宿舍,一个星期不在,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安排好队员们,叶荣添和吕传科转身进入大楼,他们还需要向棋院的领导汇报比赛的情况,这是带队者的责任,累也没办法。陈兴华在办公室里正在翻看杂志,桌上一杯清茶,一支香烟夹在他的手指间冒着淡淡的烟雾,显得非常的悠闲——国少队一半的队员去韩国参加交流赛,也就是说他平时的工作量减少了一半,想不轻松也难啊!门推开,叶荣添提着行李从外面走了进来,“呵,小陈,看什么呢?”叶荣添笑着问道。“呵,没什么,回来啦?辛苦您了。”陈兴华连忙放下杂志,站起来笑着问候。“呵,辛苦谈不上,算是命苦吧。家里的情况怎么样?”把行李放到自已的办公桌下,叶荣添倒了一杯开水边喝边笑着问道:到底是回到自已的一亩三分地,虽然各方面条件都比不上凯悦饭店的客房,然而就是坐在自已的硬板凳上也比躺在饭店的真皮沙皮上踏实许多。“呵,家里能有什么情况,还不就是训练,内部比赛这几样,怎么变也变不出太大的花样。”陈兴华答道。“噢,那倒也是,那最近有什么特别的新闻吗?在韩国的这几天我几乎成了聋子,人家说的我听不懂,我说的人家也听不明白,想上网看看新闻,又全是韩文的,它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以前以棋手的身体去韩国,除了下棋不关心别的倒也没太多感觉,这次一去才知道语言不通真的是很麻烦。我现在反正是知道睁眼瞎的苦了。”叶荣添自嘲地笑道。如果再年轻十岁,他大概会下决心去学习韩语,也相信自已有能力把韩语学好,但他现在已经是奔四十的人了,记忆力远比不了以前,而且周围又没有相应的语言环境,再怎么努力最多也就是个哑吧韩语,连《围棋天地》那位半调子水平的年轻记者都不如吧?“呵,大的新闻倒也没有什么,不过值得关注的倒有一条,是关于日本的。”陈兴华何尝不知道全队去国外参加比赛的难处,不过这是叶荣添自已主动要求的,苦也是他自找,不需要自已去同情。“日本......?什么情况?”放下茶杯,叶荣添关心的问道。“两天前,小林芳美在碁圣战中战胜大介荣树九段,获得碁圣战的挑战权,下个月中旬将和现碁圣坂本隆二九段进行五番决战。”陈兴华答道。“什么?小林芳美今年是十六岁吧?”叶荣添惊讶叫道。碁是棋字的另一种写法,所谓的碁圣战又被称为小棋圣战,是日本七大新闻棋战(棋圣,名人,本因坊,十段,天元,王座,碁圣)之一,是由日本新闻围棋联盟举办的职业围棋比赛,原名为“全日本第一位战”,后改称“碁圣战”,该赛因与奖金最高的棋圣战同名,故采用繁体字“碁圣”加以区别,所以习惯上人们将碁圣战称为“小棋圣”,棋圣战称为“大棋圣”。从规模和奖金来看,碁圣战是日本七大新闻棋战中最小的一个,冠军奖金七百七十七万日元,和棋圣战的地位无法去比,但苍蝇再小也是肉,这终究是拥有数十年历史的七大新闻棋战之一,没有哪位棋手会因为其地位比不了大三冠而不把他放在眼中。“嗯......,对,十六岁刚过吧,前后差不了两三个月。”陈兴华想了想后答道。“也是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看来这位少年比韩国的金炳辉还要生猛些呀!”叶荣添自言自语道。金炳辉打入韩国名人战循环圈就被视为已经步入一流棋手的行列,小林芳美则连头衔战的挑战权都拿到了,以日本围棋的厚度,其困难绝不会比金炳辉低。“是呀,少年凶猛,小林芳美的棋大开大阖,布局堂堂正正,擅长全局性的大规模战斗,攻击力极强,很有年轻时期‘天煞星’加藤正夫的风采,经常以中盘屠龙结束战斗,现在日本棋界已经有人在称他为‘加藤第二’了。”陈兴华说道。“唉,一个金炳辉就够让人头疼的了,现在小林芳美又冒了出来,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叶荣添叹道。“呵,小林芳美的实力一直很强,很小的时候就是日本围棋希望之星,这样的人早晚都会冒出,想拦也拦不住的。”陈兴华笑道。三国争雄,谁也不会甘居人后,你在积极努力,对手们也不会闲着什么都不做,而且也正因为这样,围棋的世界才会如此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