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可都安排好了?”“启禀皇上,都安排好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皇上请放心,微臣,不敢再有任何疏忽。”“你说,夜璃歌会不会起疑心?”“当然会。”杨之奇毫不迟疑,“她是一个常年与死亡打交道的女人,对于身边的一切,**度极高,除了自己非常信任的人之外,她怀疑一切,然而,也正是这种性格,会将她推向覆灭……”虞琰却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猛然想起傅沧泓那双深冷的眼,下意识地道:“如果夜璃歌出了事,傅沧泓……会怎样?”“皇上是害怕了?”虞琰没有说话,只是觉得,那个男人身上,有一股让人恐惧的疯狂与执著,如果不牵涉夜璃歌,他会很冷静,如果事涉夜璃歌……“皇上如果害怕,可以现在放弃。”杨之奇面无表情——毕竟,即使是他,也没有丝毫赢的把握。“现在放弃,还来得及吗?”虞琰苦笑——如果能放弃,他早就放弃了,又何必花这番心思,将夜璃歌留在永宸宫?杨之奇沉默,这一刻的他,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站到他的面前,告诉他,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只可惜,世人在迷惘困惑时,往往是找不到这么一个先知的,他们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作出判断,而有时候,由于自身的局限,这种判断会是错误的。即使是杨之奇,即使是虞琰,他们已经站到天承大陆一个非常高的高度,却依然不能清晰地把握未来的走向。他们仅仅能够做的,是维护自己的利益,仅此而已。人,一旦开始拼命维护自己的利益,就会犯错误。……“璃歌。”“嗯?”“我们走吧。”“走?”夜璃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离承诺的时间还有二十天呢,怎么能走?”傅沧泓的喉结上下滚动,不知该怎么形容心中乍然而起的,那种怯乱。“你是——察觉到什么了吗?”夜璃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他的脸庞。傅沧泓抓住她的手掌,紧紧贴在自己颊上,深凝着她的双眼,忽然一笑——因为,他已然看清楚她的心,也已然知晓了她的决定,纵然前方刀山火海,她亦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那么,作为深爱她的男人,他亦只能相信,陪着她一起走下去。并且,同时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纵然舍弃性命,他也要护她周全。如果,站在这条情感的路上,他的底线是死亡,那么,还有什么骇怕的呢?夜璃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嘴唇蠕动着,却始终没有作声。她很想流泪,却更清楚,在这样的时刻,泪水只会软化她的意志,而眼前,却有一场天大的危机在等待着她。她是夜璃歌,所以,她总能比这世上千千万万人,更为敏锐地感应到,命运的走向。她本来想劝他离开,因为再往前走,很有可能是一条死路。可是她没有,她看得懂他温柔背后的决断——那是一种,以生命为承诺底线的守护,是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办法拒绝的守护,也是她,到最后同样以生命还报的守护。天知道她多么想答应他,就这样抛下一切跟他离开,可是她做不到,她始终无法抛下璃国——退一万步说,即使抛下璃国,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去哪里?“沧泓,”强忍着胸中剧烈的痛苦,她把头深深埋入他的怀抱,“我们……为什么会这样?”是啊,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进退两难?为什么始终感觉身边的人事环环绕绕,让他们没有办法,维系感情的完满?“是我不够好。”傅沧泓沉了沉眼眸,“是我不够强大——”夜璃歌却蓦地瞪大了双眼,猛然从他怀中抽出身来:“不,你已经足够强大,不需要再改变。”“如果我不改变,他们迟早会对我下手。”傅沧泓的眼中,浮起夜璃歌所不熟悉的冷然。他的话,异常犀利,却是事实——身为一个帝王,除了不断地强大自己,并没有第二个选择,弱肉强食的法则,在任何一个世界里,都是通用的。“歌儿,你是这世上,唯一能牵制他的武器——”父亲的话,再一次在夜璃歌脑海中响起,当时,她不懂,也不愿意去懂,可是现在,她却懂了。自小在残酷生存斗争中长大的傅沧泓,基本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没有弱点的男人,除了——感情。若他不动感情,只怕这方天下,迟早会囊入他的手中,即使没有她夜璃歌。但是造化使然,他们相遇,一切不可避免。她活着,对他的影响便与日俱增。她死了,他的生命也会随之萎顿。阅尽世间风尘的她曾经以为,这样的感情是不存在的,这样一个男人,也是不存在的。可是为什么——没有为什么。生命里很多事,都没有为什么,遇到了,便是遇到了。她终于明白,从他们感情开始的那一刹那起,所有的一切,已经在悄然间改变。他在改变她,而她,也在改变他。有些改变,是彼此互愿,而有些改变,却能让他们痛不欲生。可是,因为有爱,他们愿意接受一切坎坷和磨难,并且固执地,将这个故事进行到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傅沧泓的话,打破夜璃歌的沉思。“嗯。”夜璃歌点头,心中的惶乱平息下去——她本来是个不习惯有人陪伴的人,可是现在,似乎,在他在身边,感觉也不错。“对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再跟他们联络一下。”“好。”傍晚时分,傅沧泓发出讯息,午夜,傅沧骜再度潜入章福宫。傅沧泓把他拉到一旁,低声交代一番,难得的是,这一次傅沧骜竟没有抗拒,显得异常顺从。然后,傅沧骜走到夜璃歌身边,拉起她的手,轻声唤道:“璃歌。”“嗯。”“你要好好地。”“嗯?”“因为我好好地,所以,你也要好好地。”“好。”夜璃歌点头,习惯性地拍拍他的头,“我会好好地,你自己也要小心。”“知道了。”傅沧骜答应着,正要离去,傅沧泓忽然叫住他,“等等。”“什么事?”“你过来。”傅沧泓招招手,待他走到近前,方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说了一句话,傅沧骜略略点头,后退两步,飞身掠出窗外,消失无踪。“你跟他——说什么了?”傅沧泓瞥她一眼,却没有答话。“沧泓?”夜璃歌情不自禁地加重语气。“什么都没有,你不要担心。”傅沧泓拉过她的手,轻声哄道。“你骗我!”他眼里的那丝游移,如何能逃得过夜璃歌的目光?“真的没有。”傅沧泓迅速镇定——在他看来,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比较好。第二天晚上,在商定好的时间内,傅沧骜却没有出现。窗外夜色浓郁,一丝风都没有,整个章福宫一片沉寂。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傅沧泓眸底浮起几许焦躁。另一边,夜璃歌靠在墙上,安静地看着他,她能敏锐地判断出,他有事,却不肯明说,那一定是大事。而且这事,跟傅沧骜有关。傅沧泓终于沉不住气,蓦地站起身来,恰在这时,窗外传来“啪”地一声轻响,与此同时,傅沧泓纵身而出,片刻抱着个人越回窗内。“小嗷?”夜璃歌蓦地瞪大双眼,几步抢至傅沧骜跟前,却被他浑身的鲜血惊住。“我……没事。”傅沧骜睁开眼,神情依然倔强。“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夜璃歌迅速冷静下来,先从腰间药囊里摸出两颗药丸来,塞进他的口里,“快咽下去。”尔后,她两下撕开他的衣衫,只见他小腹处,斜着一道六寸长的血口,深入体内,几至能看见内里蠕动的小肠。二话不说,夜璃歌点住他的穴道,立刻开始施救,傅沧泓将殿中所有的蜡烛收罗过来,在长条桌案上摆成一排,悉数点燃,整个殿室顿时变得异常明亮。“你忍着点。”取出缝合伤口用的针线,夜璃歌盯着傅沧骜的双眼道。傅沧骜却微微一笑——他在天定宫的地下囚室里呆了整整二十年,受尽皮肉之苦,眼前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先清理干净伤口处的血污,夜璃歌穿针引线,迅速将伤处缝合起来,再涂上伤药,做完这一切,她额上已是汗珠莹莹,傅沧泓赶紧递过来一方湿巾,欲为她擦拭额头,却被夜璃歌一把抓住手腕:“都这个时候了,难道你还不肯说吗?”傅沧泓的手顿在空中,刚要出声,却听躺在榻上的傅沧骜悠悠道:“璃歌,这事……和他不相干。”“和他不相干?那和谁相干?”“是……我自己要去的。”“你去?你去哪里了?”“凤华山。”“凤华山?为什么去那儿?”“……怪,怪物……”“怪物?”夜璃歌愈发不明白了。“那儿有怪物。”“还是让我来说吧。”傅沧泓岔进话来。“好,你说。”“昨日我打听到,凡是在凤华节上献舞的女子,最后必须去凤华山,登上山顶,取回一块云霄石,于傍晚时分送回凤华坛,整个仪式才算结束,我反复思索,觉得凤华坛地处闹市中心,而当日几乎整个元京的百姓都在,虞琰纵然有什么阴谋,也不可能在那儿施行,整件事情的玄机,只可能,伏在凤华山。”“所以,昨夜你设法唤来小嗷,居然是让他去探凤华山?”夜璃歌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我担心你!”傅沧泓也有些恼火——为什么他的好意,她总是不接受?“即使你担心我,也不该让小嗷去冒险!”“……”傅沧泓无言,其实,他倒是愿意自己去,可是以他的功力,还越不过永宸宫严密的防线,不得已,才让傅沧骜去一探虚实。“璃歌……”傅沧骜吃力地抬手,拉了拉夜璃歌的衣角,“是我自己要去的。”“你给我闭嘴!”夜璃歌余怒未消——傅沧骜武功高这是事实,但对于这世间的险恶,他实在知道得太少,倘若……她真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