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铠。”“微臣在。”“朕欲派你率二十万大军,北行扫荡整个夜魅国,你可愿意?”“微臣遵旨。”“好,”傅沧泓颔首,“朕只给你两月时限,你可做得到?”“只要后方粮饷供给充足,微臣定当得胜还朝!”“好!”傅沧泓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吼道,“来人,上酒!”少顷,宫侍捧着酒具走入,傅沧泓亲自斟了一杯,端着酒盏,慢慢步下金阶,行至吴铠跟前,朝他举起酒樽:“朕为吴将军壮行!”“祝吴将军凯旋归来!”众臣们齐齐躬身。吴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接樽在手,一气饮尽。有宫侍上前,收了酒樽。“皇上,在这之前,微臣有个不行之请。”“你且说来。”“微臣,想单独觐见夜夫人。”“哦?”傅沧泓漆黑双眸中,闪过丝迟疑,继而点头,“知道了,朕会安排。”满园子嫣红的虞美人间,夜璃歌端然而坐,人面映着花色,真可谓天香国色。远远瞧着,吴铠不由得屏住呼吸。他从来不是重女色之人,但每每见著她,心里总是觉得怪异,或许那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克星,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在她面前总会失却分寸。好容易调整好心绪,他方才一步步近前。“你来了。”夜璃歌垂着头,耳侧几缕细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微臣,参见夫人。”吴铠躬身施礼。“听说,你就要领兵去夜魁了?”“是。”“此处有三个锦囊,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夜璃歌言罢,从袖中摸出三个散发着淡淡馨香的锦囊,并排放在石桌上,吴铠看着,却并不立即去接。“夫人,吴铠此来,还为有别的事要相求。”“哦?”夜璃歌终于抬起了头,淡淡眸华从他脸上扫过。“微臣的家小,还望夫人时时相顾则个。”“这——”夜璃歌面现迟疑,继而无比肯定地点头。吴铠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调头离去。“等等。”“吴将军。”夜璃歌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他侧边儿,字字清越地道,“璃歌相信,将军一定能凯旋归来。”吴铠身子一僵,却听夜璃歌继续言道:“昔年,是璃歌请将军转投今上,助今上成就霸业,如今天下纷扰,干戈未止,将军一身武艺,满腹韬略,岂能因眼前一小小夜魁便葬送?”“夫人!”蓦然转身,吴铠“咚”地跪下,深深叩头及地:“承夫人吉言,吴铠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定当举旗归来!”“璃歌必扫榻烹酒,以待将军!”风,卷着树叶,从空中纷扬而落,缭乱人的视线。吴铠走了。夜璃歌却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想不到。”傅沧泓的嗓音,幽幽从后方传来,“真正能让他心悦诚服的,仍然是你。”一行说着,傅沧泓一行走到夜璃歌面前:“有的时候,我真很好奇。”“好奇什么?”“你总能那么敏锐地抓住身边每一个人的心思,判断他们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尤其是——男人。”“是吗?”夜璃歌再度垂下了眸子。“璃歌。”傅沧泓近前,将她拥入怀中,深深吸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你啊,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你难道很傻?”夜璃歌终于撩起眼来,扫过他俊朗不凡的面容。“嘿嘿。”傅沧泓傻笑。……“圣旨到——”从房门外传来的喊声,将红绡帐内的两人,从睡梦中惊醒。“什么嘛,”虞绯颜不满地嘟起嘴,“皇兄也真是的,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或许朝中有急事,你再睡会儿,啊?”杨之奇宠溺地哄着她,把她塞回被子里,自己披衣下床,至外间,却见虞琰身边的总管冯安正捧着黄绫,笑眯眯地看着他。“驸马爷吉祥。”“嗯。”杨之奇点头——自从娶了虞绯颜之后,元京城中的局势,可谓瞬间顿变,那些攻击他的言语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样的奉承话,对于这种人情世态,杨之奇向来看得极多,并不放在心上。“冯公公,走吧。”两人出了将军府,直奔皇宫。御书房内,虞琰斜靠在椅中,看着手中的书笺,龙眉微拧。“微臣参见皇上。”待冯安退出,掩上房门,杨之奇立即近前参拜。“你看这个。”“吴铠出兵夜魁国?”阅罢薄笺上的文字,杨之奇却并不觉得吃惊。“你打算,怎么应对?”“傅沧泓此举,在安定后方——”杨之奇沉吟,“吴铠虽然勇猛,但夜魁国的几位王爷,也绝非泛泛之辈,吴铠若想攻下夜魁,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且不妨坐山观虎斗。”“嗯,有理。”虞琰点头,“就依你所言——对了,颜儿还好吧?”杨之奇的神情微微有些尴尬,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虞琰忍不住捋须大笑:“哈哈哈,朕这个御妹啊,如今总算是得偿夙愿了。”两人又闲聊了会儿,杨之奇方才辞驾离去。踏出宫门,杨之奇细想了会儿,并没有立即赶回将军府,而是往兵部而去。“杨将军。”“杨将军。”“恭喜杨将军。”“贺喜杨将军。”坐在堂中的人远远瞧见他,纷纷迎将出来,杨之奇一一拱手还礼,方提步迈入堂内。“皇上不是特意准将军婚假吗?怎么这个时候……”内中一名侍郎瞅瞅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我想看看新兵招募的情况。”他话音刚落,立即有书办呈上花名册,杨之奇一面翻看,一面留意着士兵的名字、籍贯,以及特长。“我想,再去军营看看。”随即,一行人出了衙门,骑马直奔新兵大营,远远便听得喊声阵阵,好似惊急的露般,敲击着每个人的胸膛。“吁——”勒住马缰,杨之奇跃下马背,率先步入营门内,只见一个个新兵排列成方阵,正挥汗如雨地操练着。直到所有一切结束,士兵们纷纷离开,杨之奇方才朝令台上的夏隆走去。“杨将军,你怎么来了?”夏隆瞧见他,却极是开心,唇边流露出爽冽的笑,从高台上跳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这新婚燕尔,蜜里搁油的,怎么能撇下新娘子呢?”杨之奇当胸擂了他一拳,毫不迟疑地赞许道:“这些新兵疙瘩被你弄得,还不错嘛。”“哪里哪里,能得你杨将军一句赞赏,还真不容易,走,咱们喝一杯去。”两人联袂步入帐中,早有伙头营的士兵奉上酒菜,杨之奇也不拘礼,和一干将领们席地而坐,便吃喝起来,他原本出身江湖,自带几分磊落之气,在军中是最受欢迎的。将领们大声说笑,大碗喝酒,席上的气氛热闹之极。“杨将军,不如,咱们把这些新兵,领到南涯去练练把式吧。”杨之奇一怔,端住酒杯久久不语——南涯,那几乎是个荒芜之地,只有少数零星几个小部族,平时是没人将其放在眼里的,不过,既然傅沧泓决意向北拓展疆土,他何不趁此机会……将来也好……杨之奇心里细细地筹算着,一时没有言语。众将领也默然,各自勾着头吃菜喝酒,好半晌才听杨之奇慢悠悠地道:“这事儿,本将记下了。”说完,搁下酒杯就走。夏隆“嗳”了声,却到底没有出语留拦,只是坐在原地,看着杨之奇就那样走了。一路之上,杨之奇始终在想着吞并南涯之事,根本没有留意到周围的动静,直到一辆马车“吱”地在他面前停下。“杨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杨之奇抬起头来,隔着车帘,只看见一张绝色容颜,半掩在帘后。他伫在街边,一时没有答话,即不说走,也不说不走。“将军是疑心奴家,会对将军不利吗?”女子掩唇低笑,“都说将军神勇过人,一身是胆,难不成攀了皇亲,便惜命如金起来?”杨之奇一声冷笑:“听说‘新蕊坊’的女子个个色艺双全,外加牙尖嘴利,果然不假,姑娘请前头走着,那富贵风流地,纵然是销魂炼骨处,本将军也敢去得。”“如此便好,奴家在楼中恭候将军。”女子言罢,朝他抛了个媚眼,一拍车辕,车夫立即催动马车,缓缓朝前驶去。看着那车影没入人潮之中,杨之奇方才转头,朝将军府而去。新房之中。虞绯颜正在对镜梳妆,看见杨之奇进来,并不曾起身,只随口道:“皇兄叫你做什么去了?”“是北边来的军情。”“又是军情?”虞绯颜的纤眉顿时蹙起,捏住发簪的手停在鬓边——如今她也养成了一种奇特的心理反应,只要听到“军情”二字,就不痛快。“不要担心。”杨之奇凑到镜前,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半年之内,我还不会领兵出征。”虞绯颜还是闷闷不乐,把手里的梳子砸在桌面上:“我就不懂,你们男人,做什么一定要打来打去,杀来杀去,太太平平过日子,难道不好吗?”杨之奇一声苦笑:“我倒是想太平,只怕人家未必肯——纵使偏安一隅,又能安多久呢?”虞绯颜默然不语。“好了,开心些吧。”杨之奇有意要逗她,“听说雅苑的白海棠花都开了,我带你去瞧瞧吧。”“嗯。”虞绯颜这才开心起来,踮起脚尖,在他颊上轻轻一吻,攀着他的肩膀站起,故意扑到他后背上,杨之奇顺势将她背起,朝房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