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泓,我想出去走走。”“怎么,是觉得心里烦闷吗?”“嗯。”“那等我处理完政务,陪你一同去吧。”“不用了。”夜璃歌有些僵硬地答道。傅沧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是随便走走,你不要多心。”“好吧。”傅沧泓终于点头允诺,看着夜璃歌进了内殿,换上套平常普通的衣服。“带上这个。”摘下墙上佩剑,傅沧泓递给她。将剑系在腰间,夜璃歌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一吻,勾唇笑了笑,方才朝殿门外而去。没过多久,火狼闪进:“皇上,用派人跟着吗?”傅沧泓沉默良久,方才轻轻吐出两个字:“不用。”街市繁华依旧,夜璃歌慢慢地走着,心中却浮起几许陌生。“小姐,要胭脂水粉吗?”一个小贩推着车哐啷哐啷走过来。夜璃歌摆摆手。“卖凉粉呐,又滑又香的凉粉!”“糖葫芦串,糖葫芦串!”“砰乒!”一样东西忽然从旁边酒楼二层的窗户里飞出,重重砸在夜璃歌的脚下,四分五裂,浓郁的酒气顿时在空中飘散开来。夜璃歌抬头,却见一个人趴在窗户边,刚好瞪大双眼朝她看来。傅沧骜?几乎没有多加思虑,夜璃歌已然迈进酒楼的底层厅门,沿楼梯拾级而上。傅沧骜已经坐回桌边,手拿酒壶慢慢地喝着,转脸瞧着外面灰蒙蒙的天,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夜璃歌的到来。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但眼前这个男子,从外貌上看去,并没有多少变化,仍然高大帅气而俊朗,只是凭添了几分忧郁和苍凉。夜璃歌在他对面坐下,也不说话,提起酒壶来开始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五六杯,傅沧骜的手凌空伸来,按住了她的胳膊。夜璃歌拿眼看他。“你应该很开心才对,可是看起来,似乎并不这样,是他对你不好?”“他对我很好。”“那你?”“我想请你帮忙。”“我能帮你什么忙?”傅沧骜唇边浮起一丝哂笑。“我也说不清楚。”夜璃歌微微眯缝起双眼,“只是直觉告诉我,有一场可怕的灾难即将发生。”“可怕的灾难?那是什么?”“我说了,只是直觉。”“恐怕是你想得太多。”“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得太多。”思虑良久,傅沧骜方道:“放心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的。”一阵暖意自夜璃歌心中缓缓漫过。“傅沧骜,能认识你,是我夜璃歌一生一世的幸福。”“我也是。”从酒楼里出来,夜璃歌忽然松快了许多——有什么打紧呢?就算天塌地陷,有傅沧泓在,有傅沧骜在,有那么多关心她的人在,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夜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一个低沉的嗓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夜璃歌一怔,不由抬眸看去,恰恰对上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南宫篁?她几乎叫出声来,偏对方那一派故人见面的熟稔,让她不便当街发作。“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她的语气,变得尖锐而极不客气。“夜小姐何必这般咄咄逼人?难道说,做了皇后,便将从前诸般,全都揭过了吗?”“揭不揭过,与你无碍!”“那么,安阳涪顼呢?”又是安阳涪顼?夜璃歌的呼吸猛然一窒:“他怎么?”“这些日子以来,夜璃歌,你就没有一点担心他吗?啧啧,你可真是狠心哪,那男人为了你,可是连命都肯舍了。”“少说废话!”夜璃歌一声低咤,“你把他怎么了?”“怎么是我把他怎么了?”南宫篁眼中闪过丝兴味,“这世上坏人那么多,而安阳涪顼,你知道的,”他说到这里,故意打住话头。夜璃歌心中烈火升腾,表面上却声色不动:“不管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南宫篁,你走吧。”“真的?”“真的。”“你不后悔?”“不——后——悔!”“好。”南宫篁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夜璃歌,算你狠。”言罢,他拔腿便走,竟真没有再游说夜璃歌的意思。倒是夜璃歌,怔怔地站在原处,垂着看着地面,满脸恍惚。安阳涪顼,他所附带的一切,代表着某种过去。他参与了她的过去,故此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痕迹。甜蜜的、苦涩的,还有丝丝幽怨,还有他与关青雪之间那一段幽怨的感情,不得不说,成为了夜璃歌心中的一个结。他有事?他会有事?仔细算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他的消息了。安阳涪顼,你还好吗?平安吗?幸福吗,快乐吗?得到你自己想要的了吗?不过很快,她就拿定了主意,转身朝皇宫的方向而去。“王爷,你说夜璃歌她,会中计吗?”“无所谓。”南宫篁摇摇头,表现出一种难得的大度与从容——他只是侥幸一试,倘若夜璃歌中计,是他之幸,倘若夜璃歌不中计,他,也已经尽力。立在琼花树下,夜璃歌犹豫了很久,从内心里而言,她真不愿意再启用这套“系统”,因为,那意味着再次打开“过去”。璃国、炎京、牧城……一切好像发生在昨天,也像是发生在上辈子,隔了几千万光年那么遥远。“你是不是,不愿意再给我,爱你的机会?”那男子眸含幽怨的面孔,蓦地浮现在脑海里。微一咬牙,夜璃歌终于拿定主意,身形腾起,将那支小小的银管,放在琼花的花-芯里。一天,两天,三天。细细的纸笺在指间展开。重疾。什么样的重疾?竟然让他卧床不起?让小青璃出来沿街卖艺?真是这样吗?自己应该相信吗?还是选择不予理会?照理说,他不会一个人,安阳皇室虽说不复存在,但应该有很多心怀纯良者,在关心着他,保护着他。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夜璃歌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请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他。”“你放心,纵然是死,我也会照顾好他。”曾经,她这样答应另一个女人,另一个与自己很相似的女人。她豁出性命去深爱那个曾经衷情于自己的男人,并万般艰难地生下一个孩子,安阳青璃。现在,他们有难,她是否能安享富贵,不予理睬?若要理睬,又如何理睬?后方忽然响起脚步声,夜璃歌赶紧垂眸,瞬间已经将纸笺化为灰烬。“璃歌。”他从后方抱着她,嗓音低喃。“唔。”她有些含糊地回答,脸已被他掰过去,嘴唇也被轻轻衔住。“什么?”觉出唇间几许甜意,她不禁挑挑眉,有些奇怪地问道。他偏着脑袋看她,神情就像个调皮的稚子:“你猜猜看。”“是蜜枣?”“真聪明。”他抬起手来,捏捏他的鼻子。看着这样的他,夜璃歌心中忽然漫过几许涩意,不由张鼻将他抱住,将脸颊深深贴进他的颈窝里,整个人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娇弱:“沧泓。”她难得一见的温柔,让傅沧泓很是手足无措,不由得加紧臂上力量:“傻瓜。”“你累吗?”“为什么这样问?”“我觉得自己好任性,常常对你不理不睬,你不生气?”“我不会生你的气,永远都不会。”夜璃歌忽然扣紧他的肩膀,晶莹泪珠儿自眸中纷然而落。“我爱你。”“我也是。”“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原谅。”“你不会错的,永远都不会。”“唔。”她在他的肩头上,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假如明天便是生命的尽头,我也只想,把最美最美的一面,留在你的回忆里,从此以后,生生世世,让你记得我的爱,忘不掉,洗不去,纵然千山万水,你也必寻来找来。夜里,一番恩爱缠绵后,夜璃歌伏在傅沧泓的怀中,用小手指挠着他的胸口。“沧泓。”“嗯。”“我想……回璃郡一趟。”“噢?”“父亲的祭日快到了。”“是吗?”傅沧泓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看我这记性,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他还要再说什么,却已经被夜璃歌轻轻捂住口-唇:“你朝务繁忙,就不要操心这些琐碎的事儿,我一个人去就好。”傅沧泓没说什么,只是来来回回在她光洁的后背上抚摩着。次日,傅沧泓便下了旨,令户部备办三牲礼品,及一应器具,满满荡荡载了数十辆车,还是夜璃歌一再呈明,觉得实在过于繁琐,招人耳目,要求减去数车,傅沧泓拗不过,终是依从。虽如此,他还是殷切切将夜璃歌送至城门之外,方才乘辇返回。“皇上,您明知皇后娘娘她——”傅沧泓摆手。明知道。明知道她想去做什么,明知道她隐瞒他什么,明知道一切的一切,可他还是选择纵容,或者不是纵容,而是……傅沧泓笑了。那笑容很是苦涩。世间万事万物皆可解释,唯有这感情,是没有办法解释的。如何解释呢?任他傅沧泓再聪明,这世间仍有一个人,让他拼了命地想去呵护,不管她做了什么,他依然选择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