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杏儿。”“奴婢在。”“小公主睡着了吗?”“齐禀公主,已经睡着了。”“抱进来我看看。”“是。”抱着小公主,姣杏儿转进屏风。夜璃歌接过孩子,轻轻拍打着。她的目光忽然停住。姣杏儿的眉心,多了颗胭脂痣。奇怪,为什么从前没有发现?她拿过一方巾帕,仔细地拭了拭,并没有拭掉。难道,是因为孩子从前很小,所以没有发现?出于本能,她伸手搭上孩子的脉搏,没有任何异样。“母后。”屏风外忽然传来傅延祈的声音。“进来。”傅延祈捧着个盒子,步履轻盈地走到床前:“母后,我想看看皇妹。”“好。”夜璃歌点头,把小妙儿凑到他面前,傅延祈的双眼顿时亮了。“母后,皇妹什么时候才会说话?”“你傻啊。”夜璃歌戳了他一指头,“皇妹还小呢,要等很久呢。”傅延祈双手托腮,靠在床边,定定地看着小妙儿:“我好想听她叫一声哥哥。”“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夜璃歌脸上满是笑意。“姣杏儿,去御厨房取两碟糕点来。”“是,皇后娘娘。”不一会儿,姣杏儿端着糕点重新走回。“来,祈儿,趁热吃吧。”傅延祈拿了块糕点凑到唇边,双眼却仍然看着妙儿,充满了好奇。小妙儿打个呵欠,忽然睁开眼来,立即发出“嘤嘤”的哭声。“她,她这是怎么了?”“她饿了,祈儿,你先到外面呆一会儿。”“好。”傅延祈站起身,走出寝殿,夜璃歌这才解开衣襟,给小妙儿喂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小妙儿吞咽格外困难。夜璃歌心中焦燥起来,抱着孩子下了地,来回走动着,若是从前,姣杏儿一定会变得非常安静,可是今天,却抽抽噎噎哭个不住。午膳时分,傅沧泓回到寝殿,见夜璃歌神色疲惫,遂近前无比关切地道:“怎么了?”“是妙儿,妙儿似乎有些不舒服。”“怎么会呢?让朕看看。”傅沧泓立即伸手将妙儿抱了过去,妙儿睁眼看了看她的父皇,又继续咧着嘴开始哭泣。“要不,叫御医来看看?”“不用。”夜璃歌自己就医术超群,妙儿有没有生病,她再明白不过。傅沧泓的眉头揪了起来。“这样吧,今夜我抱着妙儿去侧殿睡。”“你这是什么话?”傅沧泓的眉头拧了起来,“孩子不好,我当然要亲自照顾着。”“我怕吵着你。”“我是孩子的父亲!”傅沧泓说罢,又抱过孩子,凑到唇边努力地亲了亲。看他这样,夜璃歌心里难受起来。这一夜,两人带着妙儿睡在榻上,妙儿始终泣噎不停,两人用尽办法,却没有丝毫效果,次日,傅沧泓满面倦容地走出寝殿,在曹仁的服侍下前往龙极殿理事。“姣杏儿。”“奴婢在。”“取本宫的大氅来。”“娘娘?”“本宫要出宫。”“是。”姣杏儿躬身行了个礼,取来夜璃歌的大氅,服侍她出了宫,坐上马车。直到马车出了皇宫北门,姣杏儿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您这是打算去哪儿?”“雪澄苑。”“雪澄苑?”姣杏儿从前未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很是意外,但夜璃歌明显不想多作解释。终于,马车在一座清净优雅的院落前停下,主仆俩下了车,姣杏儿随即上前叩门。不多时,院门吱呀一声开启,出来个青衫小僮,定睛看了看外面站着的两个女子,眼里闪过丝讶异:“二位是?”“请问,贵主人在吗?”夜璃歌的神色很是平静。“两位打听的,是哪一位?”“西楚公子。”“对不起,西楚公子出外云游,至今未归。”“那,傅公子呢?”“傅公子行踪诡秘,飘忽难定,小的也说不好。”“那,我们且进院中等他吧。”“两位请。”小僮将两人引入内院,至一间僻静的厢房坐了,奉上香茶,施礼退下。夜璃歌略啜了口茶,再看向襁褓中的小妙儿,却发现她额间的那颗红痣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姣杏儿略觉无聊,留神察看着这房中的设置,却也只觉稀松平常。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至傍晚,西楚泉和傅沧骜仍无一人回转。小僮送来精致而清淡的饭菜,主仆俩对坐着吃了。“娘娘,”姣杏儿抬头看了夜璃歌一眼,“咱们今夜要在此处歇息吗?”“我正有此意。”夜璃歌点头。“皇上一定会惦念娘娘的。”“说得也是,”夜璃歌点头,“不若,你乘车返回宫中,向皇上报告我的行踪吧。”姣杏儿面现难色:“皇上一定会责怪奴婢,没有好好照顾娘娘。”“我写一纸短笺,你带去。”夜璃歌说着,命小僮取来文房四宝,提笔写下一封短柬,交予姣杏儿:“拿着,去吧。”姣杏儿迟疑片刻,终究是接过,出了房间,乘车返回皇宫。夜璃歌仍然在雪澄苑静静地等着,事实上,她也没有任何把握,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但她决定要等下去,或许,这是妙儿的唯一转机。约摸夜半时分,窗扇“吱呀”一声响,傅沧骜闪身而进,看见夜璃歌,很是惊怔了一下,好一晌才回过神来:“你,你怎么在这里?”“我遇到了麻烦。”夜璃歌简短而利落地道。“什么麻烦?”傅沧骜一脸沉静。夜璃歌再没有多言,只是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傅沧骜双眼定住了。孩子。不过很快,他就作出判断,一闪身已然欺至夜璃歌面前:“她怎么了?”“我不知道。”夜璃歌摇头,眸中第一次流露出无助的神情,“直觉告诉我,她有危险,可是我却判断不出来。”“让我瞧瞧。”傅沧骜俯身,抱起孩子,凑到鼻边不停地嗅来嗅去,仿佛这样就可以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夜璃歌不错眼珠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傅沧骜停下来,将襁褓重新递给夜璃歌:“我也不知道。”屋子里一时静默。最初的恐慌之后,夜璃歌反而迅速平静下来,起身走到窗前,抬头朝漆黑的夜空看了一眼。没有星光,整个夜空沉沉地压着,就像块巨大的磐石。“他知道吗?”身后的男子忽然道。“不知道。”夜璃歌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焦躁,甚至有压抑不住的委屈,以及其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怕他担心?”夜璃歌一直没有说话。“你预料,最坏的情况是什么?”傅沧骜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般戳在她的胸口,让她闷闷地痛。“璃歌。”男子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什么?”夜璃歌转头,却见男子唇边缓缓扯开丝冷笑,“仔细想想,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你替他挡过多少惊涛骇浪,而他却一无所知,何不把真相告诉他呢?再怎么样,他也是天下之主。”夜璃歌还是默然。傅沧骜看了她半晌,又道:“你估计,这次是谁?”“我想不出来。”夜璃歌摇头,“我确实一点都想不出来。”“这就奇怪了,以你的敏锐,居然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或许,”夜璃歌抬头,深深地看着他,“或许你能帮到我。”“为什么?”“因为你是在森林里长大的,对于潜在的危险,比一般人都更警觉。”傅沧骜将双手缚在胸前,神情很是从容镇定:“他也不差啊,你为什么……”“他不能分神。”这会儿功夫,夜璃歌再次恢复她的冷静,“对方的计划肯定不止一个……事实上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等待,等待我和他之间出现危机,然后他们好趁隙而入。”“他们?他们是谁?”“我不知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需要你帮忙,我想你可以准确地帮我找到他们。”“然后呢?”“随时和我保持联络,我会告诉你,如何处置。”“这活儿,”傅沧骜竖起一根手指,放到唇边吹了吹,“听起来不错。”“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傅沧骜说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于你的事,我什么时候没有答应过?”“……那么明天早上,我便回宫去了。”“好。”“傅沧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什么?”“你打算以后,怎么样?”“和从前一样。”“难道你就没有,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傅沧骜冷嗤,“这世上人虽多,在我看来,却都跟森林里的老鼠差不多。”“老鼠?”夜璃歌不禁被他的比喻给逗乐了——这大概是她一段时间以来,唯一觉得开心的。“好吧,我尊重你个人的选择,只是傅沧骜,我希望你能快乐。”“我也希望,你可以快乐。”天明以后,夜璃歌坐着车,返回皇宫,和平时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后宫,依然那般安静,各人安守其职。“沧泓,我想和你商量件事。”“什么事?”“我想单独搬到侧殿去,好好照顾小妙儿。”“为什么要单独搬出去?”“……”“有什么事,你还不能跟我讲吗?”“不能。”第一次,夜璃歌用如此生硬的语气同他说话。傅沧泓眼里闪过丝受伤,却并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呼了一口气:“好吧。”于是这天夜里,夜璃歌便搬到了侧殿,开始照顾妙儿,她衣不解带地观察着妙儿的每一丝细小反应,除了那颗若隐若现的胭脂痣,再没有别的发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是她自己多心了?还是别的?当然,谁都没有办法给她答案,包括傅沧骜,傅沧泓,也许,一向骄傲的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难道,这就是对手想给她的,最大惩罚吗?让自命聪慧的人,连最亲最近的人都救不了,从而打击她的骄傲,粉碎她的尊严,让她整个人陷入悲伤绝望和疯狂之中?是谁想出这样恶毒的计划?为什么不让惩罚,落在她的身上呢?夜璃歌忽然想笑,却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