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连连点头,才踉跄着走到其中一名囚犯身旁,一把将他抱住,满脸泪水地道:“相公,相公,你这一去,奴家,奴家可怎么活?”囚犯眼中满是泪水,张臂将妇人抱住,两人哭成一团。旁边两名囚犯目光在妇人身上扫了扫,见她生得略有姿色,遂起了歹意,互相使了个眼色,猛然朝妇人扑上去。“唔,唔……”妇人的相公眼里满是惊恐,拼命用身体去撞那两名囚犯。一旁,不管是囚犯、差役,都用极端冷漠的目光看着,丝毫不加阻挡。两名囚犯将妇人摁翻在壕沟里,动手去撕扯她的衣衫。“都给我住手!”囚犯堆里,忽然响起声怒吼。两名囚犯一怔,还真爬了起来,大概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妇人扑进自家相公怀中,“呜呜”地大哭起来。两人抱成一团,哭得好不伤心。旁边一个差役走过来,将他们给拉开,瞪眼道:“哭,哭什么哭?大家都是这样过日子,反正你媳妇又没被糟蹋!”“相公……”妇人叫声凄切——没了男人,这日子以后要怎么过?差役们挥动皮鞭,驱使囚犯们前行,妇人的相公一边走一边往回看,眼里不住落下泪来。直到所有人消失无踪,妇人方才站起,踉跄着往回走,行至一方水塘边,她忽然停下,篷头垢发地,看着水中的人影发呆。丝丝绝望在心底弥漫开来——这样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方是尽头?还不如——就在她准备跳水自尽时,一条白练忽然从后方飞来,缠住她的腰身,把她给拖进树林里。妇人倒进草丛中,惊骇至极地看着这陌生的男子,慢慢朝后退去。“我不会伤害你。”男子的嗓音很冷。妇人动了动嘴唇。“为什么想不开?或许,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奴家……”妇人目光惊疑不定,那人倒也没有理睬她,自顾自走到一旁,站在一棵树下,双手环抱手臂,极眸往对岸瞧去。过了许久,妇人见男子确实没有丝毫伤害她的意思,方才慢慢爬起,走到男子身后,怯怯地蹲了个万福:“奴家佟秦氏,是城中徐记珠玉店伙计佟三福的浑家。”“哦?”“还请恩公,搭救我家官人!”妇人忽然跪了下来,冲着男子连连叩头。“你家官人杀人在先,伏法在后,有什么冤屈?”“不是,不是那样,”佟秦氏连连摇头,“恩公,我家官人他,绝不是那样的人,他绝不是。”“哦?”男子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淡。“恩公,我家官人向来老实,平时与人绝不交恶,怎会,怎会去杀人?”“那为什么,在公堂之上,他不为自己辩驳?”“我家官人的嗓子,嗓子哑了……他,他说不出话来。”“嗓子哑了?”男子顿时怔住——其实,就这一点而言,她早已瞧出来,只是,没有往里深究。“恩公,救命啊恩公!”妇人见男子面色有所松动,遂更加用力地叩头。“起来吧。”男子伸手示意,“如果你家相公果然冤枉,天理昭昭,绝不会错杀好人,你且回家去吧。”“是。”妇人拭去面上泪痕,站起身来。“现在家中只你一人,记住,千万要锁好门窗,看管好家中财物,还有,你自己。”“谢恩公。”想起自己的遭迹,妇人便忍不住泪水汪汪,此刻也只得强忍住。男子看看她,实在心中不忍,故而道:“你可还有什么亲戚?”妇人摇头。男子心中叹息,从袖里摸出根竹管:“拿上这个,倘若遇上什么事,只管吹响,自会有人前来搭救于你。”“多谢恩公。”妇人拿过竹管,再拜了一拜,将竹管纳入袖中,转头离去。男子这才慢慢地沿着池塘走开。“你果然又管闲事了不是?”“啊。”女子脱下外袍,“要不,咱们比比看,谁先把这个案子给调查明白。”“想不到,如今我流浪江湖,倒成了捕快。”“相公。”女子走过去,偎进男人怀里,捏捏他的鼻子,“好相公,凭你的聪明才智,查这个案子易如反掌,对不对嘛,相公?”“行。”男人一口答应,“能得你一句赞赏可不容易,单为这我也得使尽浑身解数。”夜半三更。夜璃歌躺在枕上,耳听得傅沧泓跳出窗外,自己十分安然地闭上双眼——相比于从前种种,这样的案件对他而言——“嗖!”夜璃歌霍地睁眼,动作迅速地拔出枕下短剑。“炎京凤凰就是炎京凤凰,虽然时光已过了数载,但风度却与当年,并无任何不同。”“南宫篁?”但对方的出现,显然大大出乎夜璃歌的意料。“想不到吧?”坐在桌边的男子翘起二郎腿,“看来这些隐遁江湖的日子,你的确过得很轻松,因为轻松,把老朋友都给忘记了。”夜璃歌起身下床,沉声道:“你既然一路跟踪至此,想必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了吧?”“对。”南宫篁丝毫没有隐瞒之意。“我夫妻二人已有归隐之意,再则,天下大局已定,南宫篁,我真不明白……”“单就咱们这一代而言,确实,天下大局已定,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咱们的后代子孙呢?”夜璃歌先是一怔,继而冷然:“你们南宫家虽然曾人才辈出,然则现在也多半凋零,不会是延祈的对手。”“看起来,你倒是对那个并非己出的小辈甚为放心。”“是。”“那么,”南宫篁眯眯眼,诡魅一笑,“我如果让一个和你很相似的女人,混进天定宫去——”夜璃歌心中剧震!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对女人而言,男人是她最大的弱点,对男人而言,女人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等她想说什么时,南宫篁已然消失了。夜璃歌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一点灯火在房中亮起。“你怎么了?”傅沧泓已然调查清楚案子,正准备回来向夜璃歌请功,不提防乍然见她如此模样,心里顿时一揪,遂凑上前来。“刚刚,南宫篁来过了。”“他?”傅沧泓显然也大出意外。“他又开始布棋了。”“哦?”傅沧泓倒也不觉得意外——他这一生经历的风雨太多,所遇诡诈之事数不胜数,南宫篁只是其中之一。“美人如花,隔云端。”夜璃歌轻轻地道,“只是不知道这一局,谁输谁赢?”“别想太多。”傅沧泓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勺,“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不。”夜璃歌摇头。“嗯?”“让祈儿自己去面对吧,他总要学着自己长大。”“也有理。”傅沧泓点头。夜璃歌很快平静下来:“对了,案子调查得如何?”“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怎么说?”“那个伙计,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主谋,另有其人。”“什么人?”“没查出来。”“啊?”他的回答,显然出乎夜璃歌的预料。傅沧泓提起桌上的茶壶,往杯里注了杯水:“这个人,隐藏得很深,似乎,他所操作的,并不是徐氏珠玉店这一家,应该是一桩很大,很大的买卖。”“大买卖?”“对。”傅沧泓笑笑,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夜璃歌一眼:“说不定,还跟你一位旧相识有关。”“我的……旧相识?”夜璃歌快速在脑海里搜索着——她有什么旧相识呢?“难道是——唐涔枫?”“不是直接跟唐涔枫,而是唐家,”傅沧泓瞅瞅她,“唐家现在的少东是唐涔枫,然而唐家其他的产业,却并不全在唐涔枫手中,而是由唐氏其他几个直系子孙掌管。”“我知道。”夜璃歌点头。“这个人,应该是唐家其中一个。”事涉唐家,那就小不了,可是这人,为什么要杀了一个跑江湖卖假宝石的贩子呢?内里又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要继续查吗?”“查。”“如果查出来对唐涔枫不利,你会怎样?”“我相信他。”夜璃歌脑海里闪过那男子翩翩儒雅的风姿——她怎么会怀疑他呢?她怎么可能怀疑他呢?傅沧泓的脸却微微往下沉了沉——老实说,如果不是唐涔枫那个小子够清白,他实在很怀疑,对方始终不娶妻,有什么别的目的。“你又在想什么?”“没有。”夜璃歌侧身坐在他膝上,偏头咬咬他的耳朵:“夫君,你这个表情,奴家会怀疑你吃醋哦。”傅沧泓淡淡一挑眉:“那你想个法儿,去了我这醋意,好不好?”“哼哼。”夜璃歌捏捏他的鼻子。“哼哼。”傅沧泓也朝她做怪相。夜璃歌软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脖子,于是,傅沧泓整个人都乐疯了。他很想要,很想要她这样,但却一直不敢说出来,因为夜璃歌的性子向来是冷冰冰的,非常刚锐,寻常男子根本近不了她的身,除非她自己愿意褪去那层铠甲,听听其他人的声音。两人鼻尖对着鼻尖,耳鬓厮磨了很久,傅沧泓方才弯腰一把将她抱起,朝内室走去。……湖中。画舫在湖面上轻轻地荡漾。一张长条几案上,摆放着几盘水果,并点心,其后的软榻上,坐着个华衣美服的男子,后边一名婢女正轻轻替他揉捏着大腿。“唐公子,这——”几案前,徐氏珠玉店的老板徐德彦,正毕恭毕敬地站立着。“不要叫我唐公子,没听到吗?”男子转头瞧他一眼,目光像冰一样冷。徐德彦赶紧道:“是,六爷。”“那批货,准备得怎么样了?”“已经备齐。”“嗯,只要你按照约定,把这批货送到指定的船上,银两我会悉数照付给你。”“不是银两的事。”徐德彦擦擦额上冷汗,“徐记和唐家,是签的长约,如果这次的事,被唐……唐公子查出来……”“你怕什么?”唐涔槿淡淡扫他一眼,“他已经没机会,行使当家人的权力了。”徐彦德却是一脸惴惴,他多次跟唐家打交道,也见过几次唐涔枫,他虽然看上去全然温文无害,但凭徐彦德的老精明,总觉得唐涔枫那双澄澈的眼眸里,隐藏了太多的东西。“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唐涔槿一声冷哼,“这次我的计划完美得无懈可击,任谁也瞧不出来,再说,如果我掌控了整个唐家,你能拿到的,又何止今日这些?”“但是,但是——”“好了!”唐涔槿猛然一甩衣袖,“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做,也得做,如果不做,我有办法让你的徐记马上关门,而你多年努力,旦夕间化为乌有!”“是,是!小的一切听从六爷安排!”“下去吧。”唐涔槿往后重新躺到枕上,朝旁边的婢女抬了抬下巴,那婢女赶紧拈起一颗葡萄,送进他唇间,唐涔槿咀嚼着咽下,又掰过婢女的脸颊,往那朱唇上重重亲了口。“公子,你好坏哦!”婢女顿时嗲嗲地撒娇。“嘿嘿,呆会儿,我会更坏,有你好受的。”唐涔槿挑起她的下巴,语声浮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