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令人绝望的一天,**在无可救药地消耗,上午睁开眼睛,脑海中又出现了陈小露的名字,一阵尖锐的痛苦紧随其后,跟踪而至,再想睡去,已经来不及了。一见钟情不可靠,**更是不着边际,人世间没有任何救命稻草,生活一片死水。除了循规蹈矩地走向死亡以外,人没有任何目的可言。如果有,那也是活下去本身,活下去,无情地活下去,看着自己的肉体一天天变得失去弹性,变老,变丑,直至变成一具尸体,如果生前功成名就,尸体可望被制成木乃伊供人看个新鲜,仅此而已。此外,生活还能是什么呢?救命稻草,我的救命稻草,我不该伸出手抓那根救命稻草,那根救命稻草上绑着一个缎子制成的首饰盒,里面有一枚锈迹斑斑的戒指,中间写着希望二宇,但是,希望是什么呢?第042页在我的无可奈何的三十年生命里,曾经三次试图从一片死水的生活中浮出来,我三次伸出手去抓身边漂浮的稻草。不用说,结果可想而知,每次收回手来,都发现救命稻草不翼而飞,手中空空如也,但愿这让我记取教训,不再上浮,而是更深地沉入水中。沉入水中,力争下游,保持绝望的心境,绝不幻想,绝不自由,绝不接受**。绝不!绝不!绝不!第043页在现实生活里,所有与希望有关的事情,其结果几乎毫无例外的都是坏事。这种事情如果与情感有关,甚至会变成可怕的故事,可怕的故事,讲一遍比经历一遍还要可怕。第044页从我的窗口向前望去,是一片玉米地,再往前,是姿态各异的矮树,再往前,还是玉米地,再往前,是绿色的防风林带。我坐在桌子边,头脑昏昏沉沉,陈小露,已经是第七天了,上帝用了七天就造出了人,可作为人的我却无法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当然,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可是,那几天我早已神经错乱——陈小露。无论如何今天我要听到你的声音。为了不再让自己想到陈小露,我决定让自己换一个环境。两天前,我给一个叫赵东平的编剧打了个电话,问他那里有没有剧本可写,赵东平是电影学院的老师,写剧本之余也经常抽空给学生教课。他是个老好人,正巧他接了一个古装戏的活儿,于是干脆拉我入伙,一起写那部古装戏的提纲,制片人给了他五千块钱预付。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个空调挂到家里,亏他手下留情,给我留了一千元,于是我搬到位于北郊农学院内的电影学院的教工宿舍,与他一起写提纲。当然,为了不相互打扰,我们把二十集提纲分成两半,每人十集,老赵给我找了一间空屋,我搬进去,屋里的设施正合我意,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台我从家里搬来的电脑,仅此而已。第045页我从桌边站起身,向外走去,从农学院的家属楼出来。走过一段窄窄的小马路,出了农学院,过了一条马路,进了对面的动力学院,左问右问,好不容易找到公用电话。我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他很快把电话递到陈小露手上,我不知胡说了几句什么,最后我说:我想你。挂掉电话,走出电话间,重新回到街上,四下望去,一片凄凉。我回到屋子里,下定决心,开始写作剧本提纲,随着写作。我的心情平静下来,但我不敢停笔,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停,等待我的将是无法忍受的不安和焦虑。我感到饿了,但不敢停下,我就像有人在用鞭子抽打我一样写作,就像饥饿的老鼠啮食一样写作,我写向无边的黑暗和遗忘,写向世界的尽头与末日。我的手酸了,盯着显示器的眼睛流出了泪水,但我还是不停地写,键盘被我敲得当当作响。第046页在与别人的关系上,我最不愿意干的事情就是勉强别人改变自己的意志,无论什么人,即使对别人有好处我也不愿那样做,当然,我也不会因别人而改变我的意志,即使对我有好处也一样。如同我和陈小露,无论我对她如何地渴望,但我不会跑去找她,我等待她自己的决定。第047页将近黄昏,我仍在不停地写作,我将写到耗尽最后一点精力,我希望自己能够睡着,忘却一切。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就像悲哀。第048页在**,我们第一次乱搞完毕,陈小露用头发遮住脸,用拉家常的口气对我讲了很多话,因为讲得太多,所以很多已忘掉。我记得的只是,为了证明她非常喜欢我,她对我说了许多话,虽然这些话和以后说过的很多话,被证明都是胡说八道。但是,但是——我始终爱听她对我说话,无论是在电话里说的话,还是在**说的话,还是我们一起吃饭时说的话,还是一起逛街时说的话。很多话我都记得,有如刚刚说过一样。甚至,连她说话的声调语气都记得,连她说话时的神态、动作都记得,甚至,连当时的天色都记得,更甚至,连音响里播出的唱片曲目都记得。总之,我什么都记得。第049页我来农学院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里没有电话,十分不方便,这样,我便可以不再去想可否与陈小露联系,当然,陈小露更是无法找到我。但是,从第一天起,我便一下子找到了公用电话,尽管那个电话位于农学院对面的动力学院。但是,从第一天起,我便每天给大庆打一百个电话,因为我知道,陈小露可与大庆取得联系。由此,大庆可轻易得出结论:我的行为矛盾百出,难以理喻,甚是荒唐。第050页提纲以一天两集的速度进展着,写到第六集完,我准许自己休息一会儿,先是翻了一会儿参考书,然后我发现我的腿自己走了起来,一直走到动力学院公用电话亭边自动停住,我换了一些硬币,拨通了大庆的电话,大庆听是我的声音,没头没脑地对我说:回来吧。于是,我飞身跑出动力学院,跑到街上,中间由于忘形,不慎一跤跌入路边的水沟里,当然,这对我完全是小菜一碟,我没有挥动手臂打车,而是糊里糊涂地朝着一辆飞驰而过的出租车一路猛追过去,如果不是气力用尽,我完全有可能一直追回城里,还好,跑了几百米我便口吐白沫,坐到路边,直至下一辆出租车远远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