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哥哥

黎露笑了笑，将桌上的纸质手提袋推到我的面前，道：“这是他放在我这里的，他说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我看着她，没有动，因为我知道她还没有说完。此时的黎露再没有平时的那种傲气与坚强，反而是淡淡的柔弱哀伤，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到了谁一般……“我的性格从小就比较强势，有时候总是不大讨人喜欢的。不管做什么我都要做到最好，这便是我一直的人生态度。可是有时候得到了成功并不一定就让人开心，我就是这样……说起来，你也许会觉得可笑，我不喜欢那些围着我转的男人，也不喜欢那些自以为自己对别人的爱是垂怜的男人。我拒绝了很多优秀的男人，可是我却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爱上了他，我仿佛看见他脆弱外表下比谁都坚强的内心。”黎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想爱情有时候不需要理由，爱便爱了。我拒绝了别人，来到他的身边。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只是这样留在他的身边也觉得幸福……”她看着我，眼神挣扎还有一丝无奈，“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隐隐发觉了。爱一个人，不管是从语言动作小习惯，你总能轻易的认出来，这是一种直觉。而你，不像他……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去揭穿那个美丽的梦，我不敢去找你，当他还存在。可是我等了很久，等到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你让我失去了最后的希望……”我静静的听着，忽然觉得自己原来真是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先是许易，然后是她……只不过前者我还能冷静旁观，而后者我觉得愧疚……她低垂着眼睛，看着我面前的袋子。道：“他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我从不隐瞒。可是他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他说他这样的人，不值得别人去爱，也不会爱。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嘴硬心软的烂好人，他给不了我想要的，就把他认为最宝贵的东西给我。那天，他将这给我，他说他一生只为两个人而活，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就是这个袋子里的人。他还说，他是不会得善终的，所以他想把这个给我保管，他说我是一个好人……”她的声音渐渐哽咽起来，但是她没有哭……“我收起来了，很开心，虽然他说的是拒绝的话。但是我仍天真的想，今天他能把他最宝贵的给我，也许他也能爱我。可是我没有等到有结果的那一天，我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是他……然后，我就像一个饥渴了许久的人，只能抓住这个。我甚至将公司的名字也用他的，只希望自己不要忘记……”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可是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永远也不是终结。你不是他，永远不是。在你订婚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自己不能再犹豫，我想了许久，决定将这个交给你，来让自己摆脱他，永远……”然后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我。我拿过袋子，缓缓的打开，那是容不得我后悔的事实……里面是照片，全是一个人的照片，一个女孩的照片，从小到大，表情丰富……我的手紧紧的捏着袋子的一角，指节泛白。那是我的照片，全是我，从小到大……原来风语冰最宝贵的是我……我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能任由自己的脸做出诡异的表情，这不是真的……照片都理的很整齐，我一张张的翻过去。连婴儿时的都有，一幕幕连我自己都快忘记的样子又重新浮现在我面前……我想我真的很没用，只是拿着照片也拿不稳，然后我才发现，有的后面还写着字……第一次有字是在我十四岁拍的那几张照片后面，然后陆陆续续没有间断过……［今天，我看到了一个和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不，应该是和曾经的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现在的我在无数次的整形中已经记不得自己原本的模样了。我之所以知道她长的和我一样，那是因为她长的很像妈妈，虽然妈妈也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但是看到她，我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我很开心的跑去和妈妈说，我看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如果她不是女孩的话，我一定会以为是自己的。妈妈看着我却不说话，只是抱着我，哭的好伤心，不停的说对不起。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么说，我说，妈妈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然后妈妈哭的更伤心，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也不是知道所有的事的。］［是的，我今年才十四岁，可是我从没过过同龄人的生活。我的生活是在无数的火拼和乞求卑微中度过的，我成熟的太早。我知道我有一个仇人，他是我父亲。是他害的我还有妈妈过这样的生活。是他让妈妈再不会笑，让妈妈被仇恨所淹没。这是一个俗气无比的负心故事，但是却是两个人一生的不幸……而现在变成了三个人，我从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孪生妹妹……］［我拿着妈妈给的地址，找到了林伯的家，也是妹妹的家。妹妹上学去了，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个时候来。林伯看到我很惊讶，然后他和说了很多妹妹的事，最后给了我这些照片，温和的笑着说我以后可以常来。我点点头，拿着手上的照片，可是我知道我不可能常来……林伯以前是林家的仆人，妈妈帮过他的忙，他便一直谨记在心。妈妈被赶走后，没多久就生下了我们，那时的她已经不能从仇恨里脱身。所以她带着我，却将妹妹交给林伯抚养。这样至少，妹妹可以不必仇恨，而我不能也不会破坏这代价巨大的和平……］［那天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拿着这些照片想了很久。我想我也许是很奇怪的，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讶异过，惊喜过，却唯独没有愤怒过……一般人应该是愤怒的吧，同时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一个可以过上幸福的普通人生活，一个却要成为仇恨的牺牲品。可是那时的我，居然只觉得庆幸，庆幸她没有和我一样，庆幸她还可以过着那样的生活。于是我决定，我只要偷偷的看着她，偷偷的保护她就好，看着她幸福，看着那张本应该一模一样的脸，我就觉得好像自己也得到幸福了……我的牺牲的价值又变大了，我又可以多保护一个人，哪怕她并不知道。］［如果说以前我只是为妈妈而活的话，那么现在我还有一个妹妹……］［……］［有时候，我会偷偷的跑去她的学校看她，但是不让她发现自己。我看着她长大，很失落为什么以前的十四年我不能陪伴她。看着她，我才能看到那一丝光明。］［林伯时不时寄来的这些照片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每次我都很开心，然后我就相信自己有能力继续坚持下去。］［今天去看她，发现她被欺负了。我很生气，于是我偷偷的跟在后面，在她走后将那几个小混混狠狠的教训了一顿。我很惊讶的发现，那几个小混混居然认得我，知道我在道上也是小有名气的。但是我不会就这样饶了他们，他们触了我的逆鳞。］［有一次，她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听到她和她的朋友说。你有哥哥真好，我也好想要个哥哥呢。我的心抽了一下……］［……］［我又一次看她，但是这次我却看到了一件我永远不想看到的事。她挽着林宇的手，一副很幸福的样子，笑的那样的欢心。我默默的站在旁边，妹妹，那是你绝对不能爱的人……绝对不能……］［那一天，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快以为自己不会说话了。我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杀掉林宇，在你还没有真的，彻底的爱上他以前。我知道，林宇是无辜的，他背负我对他的仇恨就如同我一样，都没有选择。他什么也不知道，他真的爱你。但是即使这样也是不被允许的，你们是姐弟，你们是仇人，你们永远都只能是势不两立。爱上他，你就背弃了所有。妈妈，我，还有你自己……］［我决定提前报仇的进度，我已经顾不了许多。也许我早就知道是无望的吧，和青帮作对，就凭我？既然迟早是死，那么至少让我为你再做一件事，你什么都不必知道，所有的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受好了，反正我已经不能够比现在更肮脏了……］［妈妈被绑架了，我恍然觉得，也许我的末日终于要来了……］然后再没有了，再没有了，他的人生就停留在这里……然后我觉得，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让我觉得困难……黎露看着我，叹气，缓缓道：“我想我明白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事实。为什么这种事情也能发生？为什么！他为了你可以牺牲一切。而你却毫不知情的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承认我生气了，我气有这样笨的人，我看不得你好，在他一个人顶替了所有罪孽的时候，你却什么也不知道！这太不公平了！我……是个坏女人吧……”“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我看着她，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不过，谢谢你……”黎露愣住了，表情复杂的看着我，然后终于平复下来，道：“你的幸福就是对他最好的报答……”我笑了笑，“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坏，坏人都要自杀了……”然后抓着袋子一步一步的离开……我还能幸福么？对不起啊……哥哥……我永远也不能幸福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墙角下，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眼泪混合着鼻涕一起流下来，狼狈无比……一拳一拳的捶打着墙壁，不管路人惊异的目光，也不管手背上流下来的血……当我和爸爸妈妈在家其乐融融的看电视的时候，哥哥也许正窝在没人的角度里独自受伤流血。当我开开心心的上学的时候，哥哥也许一个人在外面拼命逃亡。当我感受着亲人朋友的关怀的时候，哥哥也许正承受着母亲的仇恨的淹没，当我……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和林宇在一起，我才是最笨最傻的人……如果不是我，哥哥不会动手。如果不是我傻傻的替林宇去死，哥哥不会到最后连身体都要给我……我早应该想到的，早应该想到的，怎么可能是无关的人……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是哥哥的脸，原本应该是和我一样的。我们是双胞胎，可是他连样貌都舍弃了……就是因为这，我才没有发现这个如此明显的‘秘密’……我们相像的名字，只差三天的生日，应该是被送走时登记时的误差。为什么能在他的身上复活？都只因为，他是我血脉相连的最亲近的人……我从来不知道，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幸运。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默默爱我的人，默默替我背负了一切的人……我宁愿他是恨我的，这样我还可以心安的享受自己的生活。可是他却这样，却这样爱我……爸爸他们都知道，所以那天在医院他才会脱口而出‘少爷’，所以他才伤心至此却放弃仇恨。因为他唯一不能恨的就是这个少年，这个所有事件中牺牲最多的人，而我，不过是自作自受……爸爸妈妈，你们也好傻，有什么值得你们这样。养别人的孩子也这么用心做什么？亏的我还傻傻的说我想要弟弟我想要妹妹，你们却总是笑着和我说，只要凛凛一个宝贝就好了，我们要把全部的爱都给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是我牵累了你们……现在的一切都是我愚蠢的后果，是我的愚蠢才落得如今。于是爱我的人死的死了，抓的抓了。我只能自己去面对，去继承他们的仇恨……这是我的命运……我好恨这样的自己，我居然用哥哥的身体去承欢于林宇的身下，我居然让哥哥的身体被严哲那样的戏弄……我才是那个下贱的人……严哲说他发现了我的秘密，原来不过是这样简单，太简单了……他认识母亲，再见过我，就这样简单……严哲想杀我，是因为他知道，他知道我是林帮主的孩子。他知道绕来绕去，我最后还是必定要恨他，必定是他的阻碍。因为我们之间不可能原谅的恨，他是当年的凶手之一。也许，就在刚刚，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回去……他，根本是想在那里杀了我……就像他杀掉母亲和要杀哥哥一样……林帮主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就是那个一切罪孽的祸首。林夫人也是，严哲也是，就是他们，就是他们让事情变成这样。他们都是我要恨的人，可是林宇呢？我要恨他么？我应该恨他，尽管他什么都不知道，尽管他爱我……但是他是我的亲弟弟，他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他是我绝对不可以爱的人，绝不可以……我的心好痛好痛，好像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我大笑起来，所有的人，都是我要恨的人，连我爱的那个人也是……原来，颠覆一个人的世界，其实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