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二天,天气出奇的好,当第一缕阳光洒进龙虎台的时候,十万将士早已斗志昂扬,整装待发。龙虎台上,何宸迎风而立,一身华贵的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万人海,他还是第一眼就找到了她,此刻的他狠狠的咬着牙,脑海中情不自禁又回忆起早晨春河的回话,她说,沄姑娘昨儿个回来就难得的高兴,乐不可支的让咱们给她准备去战场上用的东西,咱们准备了一大通,姑娘最后只带了一张地图和一盒子姑娘自己绣着的绢帕,别的什么都没带……何宸知道,她这一走,便是不打算再回来了。沄淰看着何宸远远的立在龙虎台上,看着他削瘦孤冷的身姿,不禁回头对着蚊子说,“给他准备的龙眼枣人茶、金盏菊桂茶、香蜂橙皮茶……”蚊子侧目打量道,“放心吧,早都交给张德海公公好生放着了,也真是奇怪,明明嘴上说不喜欢,可是,天涯海角却还是惦念着的,真不知道,姑娘这个心里到底是藏着些什么,那天,风不平还问了我一个问题,说若有一天,皇上、龙承皇、太师三个人互相残杀,姑娘你到底会帮谁。”沄淰顿时侧过头,挤眉弄眼道,“他还敢胡言乱语,等我这次回来,可要跟他好好算上一笔账!”蚊子奇怪道,“怎么,他有什么把柄在姑娘手上?”沄淰忽而脸一红,假嗔道,“你吃的多,问题也多,这么多事,小心杜将军收拾你,你瞧,这会儿他正看着你呢。”“啊?”蚊子转眼,正瞧杜将军一脸严肃,眼睛正直直的看她,发出两道要将她吃掉的光芒。蚊子慌忙低头,没底气道,“姑娘救我!姑娘,我以后不问就是了,况且,姑娘现在身体不舒服,还得留着蚊子给您医治不是?”沄淰轻轻一笑,道,“放心,有皇上的倾心剑,杜将军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此行南下,一路上肯定万分凶险,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知道吗?”蚊子看着沄淰认真温柔的表情,呆呆的点了几下头,随后又慌忙摇头道,“奴婢是保护姑娘你的,若是姑娘不好好珍重,蚊子就算活着,也会被皇上严惩的。”沄淰忽而又不悦,口上嘟囔道,“怎么又提他,一会儿路上,多跟我说说太师的事情,就从你第一天跟太师学制药开始。”蚊子当即翻眼道,“蚊子愚笨,那些事情,早都不记得了,您还是饶了我吧,不如去扫平了琅邪之后,亲自去问他吧。”沄淰笑笑,只听杜律大喊一声“出发——”,十万军队便浩浩荡荡往城外走去,待她回眼再看向龙虎台的时候,那里,却早已是空空无一人了。沄淰微微从怀中掏出玉兰绢帕在胭脂的鼻前挥了挥,胭脂便喜悦的甩甩尾巴,沄淰趁机跃至马上,挥舞着马鞭洋洋得意的对着地上的蚊子道,“我先走了,前面等你。”说着,一甩马鞭,一跃而出。杜律看着沄淰欢快的骑马而出,脸上顿时格外不悦,嘴里气道,“如此,不是让我的将士去送死么!皇上痴情,真是误事!”蚊子正抱怨着,忽然觉得自己被一团黑色的阴影包围住,她回眼,正瞧见杜律凶神恶煞的瞪着自己,便也顾不得许多,拔腿便跑,嘴里道,“副将,小心——皇上可命我好生照顾你呢!”杜律听了她的话,嘴角微微一动,暗道,“毛毛躁躁,还拿皇上压我!沙场上刀枪无言,就算本将不杀你,也并不代表上天愿意留你!本将就暂且先放你一马!”胭脂在贾六的精心呵护下,矫健俊美,别具风姿,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正常。十万大军走了数半月,到了一处名叫流川县的县城,杜律将大军引领至此,主要是因为黄河水在此处水流缓慢,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在此处堆积,因此,此处水极浅,寻常身高的人,那水也在胸部以下,这里是大军越过黄河的最佳地点,可是,此时江水冰寒刺骨,他只好等一场寒流冻住那河水,然后,大军便可一跃而过。杜将军命大家在黄河沿岸安营扎寨,自己则和沄淰在流川县第一大官卿文世的家中闲聊。卿文世世代是文官,祖辈曾是宫中的一品学士大员,可是因为过于迂腐、不知变通,在朝中并不得重用,所以,家中境况便也是每况愈下。卿文世的府邸除了稍大一些之外,其余,无论是从外部建造到内部装饰,都是极其普通,他如果在京城,那肯定是最贫穷的县官。卿文世家中突然来了一位朝中数一数二的前锋大将,整个村子便都轰动了,男女老少大大小小都挤在门外,放佛是在看庙会的杂耍戏,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沄淰只淡淡的喝着茶,听着卿文世和杜律将军两人一文一武说着不冷不热的话,只觉得又闷又没意思。这会儿,就听卿文世道,“杜将军,大军何时启程?”杜将军依旧是一脸的冷闷,道,“军事机密,要走,自然就走了!”这样的对话从两人第一次见面至今就屡见不鲜,起初的沄淰还是啼笑皆非,现在,早都已经习惯了。她坐在内堂的侧面,无聊的瞧着外面那些被挡在外面破衣褴褛村民,眉头不禁又挤到一处,还未等沄淰开口责问,便看见人海中忽然窜出一个十七八岁的青衣人,那人依旧是满身褴褛,脸上似还是有道道淤青,淤青之,便是满脸厌恶,他笔直的立在院落中央,两眼怒火,两手握拳,进了院子后,更是三步变成两步,脚下旋风一般的往卿文世的正堂里猛蹿。沄淰怔怔的看着那个男子移向自己,却竟一点都不慌张,只淡淡笑着看他脚下有如神助的轻功,缓道,“卿大人,沄儿最近也是研究茶艺,可都不如您府上的茶清淡爽口,过目不忘,你看,这个小兄弟闻到茶香,都奋不顾身了。”她一边说一边笑,眼看那个少年更加攥紧了拳头,仿佛要对沄淰进行致命一击的时候,沄淰笑着,递过一杯茶道,“来,也品下这茶吧。”青年的脚下忽而一停,看着沄淰满脸的笑,眉头一紧,眼中愤怒的光忽而淡了许多,可是,他的拳头却攥的更加有力了。“这茶是我喝过的最好的茶,小兄弟既然来了,不品尝一口,岂不可惜?”沄淰狠狠的掰过青年倔强握住的双手,一面低头一面轻轻警告道,“今晚,城门见,杜将军武功高强,不可胡来。”沄淰随即又坐了下来,看着此时早已连脖子都憋粗了的卿文世问道,“卿大人,这么好的茶——”卿文世会意,也顾不得叫骂那青年,连忙喜笑颜开的回道,“回沄副将,这茶府上还有,要多少有多少。”沄儿顺势笑,柔声细语若有所思道,“那就让外面的百姓一同进来喝上几口暖暖身子吧,看他们身上穿的可是比卿大人差得多了!”青年的眼睛突然冒出一股可怕的光,复杂的表情也抑制不住心头的忐忑,他的手微微颤抖着,哆嗦道,“沄——姑娘——你是——沄姑娘——”沄儿继续笑道,“小兄弟早点儿喝茶便早些回去吧。”她继续回头跟卿大人道,“皇上的茶我就带走了,一会儿我会让人把银子送来,多出来的银子,是赏给县上的百姓的。”这时,就听杜律在一旁狠狠的咳嗽一声,脸色也是极其不好看。沄淰继续道,“杜将军,放心,我用的是皇上赏赐的银两,那些战备物资,我是不会动用一分一毫的。”杜律轻轻点头,旋即从怀中掏出一副卷起的画,道,“卿大人,本将就走了,若是有画上人的消息,还望速速派人告诉本将。”沄淰低头,叹道,原来,不可一世的将军屈尊降贵到此,不过又是为了他的夫人,虽然他面冷,但是,五年来,却从未放弃过对夫人的挂念,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继续回头,见青年依旧一直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禁一笑问道,“那不如你跟我回军营一趟,把银子给带回来吧。”男子又是呆呆的点点头,嘴角明显的**了一笑,支支吾吾的只说了一个字,“好——”沄淰笑笑,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卿大人立刻回道,“回沄副将,这个——这个是我的侄子,叫卿若亟——”“卿若亟?”沄淰笑道,“也有十七岁了吧?”卿若亟方才恭敬的回道,“刚十七岁。”沄淰低头,不语,只直直的盯着那一个空杯怅叹。“我已经十八岁了,是你的姐姐,以后就叫我沄姐姐吧。”“这怎么行!”卿文世忽而紧张的站立起来,红着脸道,“沄副将是何等身份,他这种粗鄙之人,怎么可以跟姑娘攀亲附贵?”沄淰却对他的话置之不理道,“你现在可有事?没有事情的话,就随我去军中看看吧。”卿若亟依旧是木木的,呆呆道,“是——是——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