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老实承认道:“土生是事实,土长就不好说了,你也知道,我几岁就到外面去了,在下塘村生活的时间,还真是不长。不过没听说有哪家的喜事能把全村都动员起来,这得多大面子啊,就是村长家娶媳妇,也没这待遇吧,再说他那小子才十几岁呢,哪里就到结婚的年龄了?”我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却也没想到有什么可以让全村同庆的事情,下塘村自来便是个大村子,村子里怎么也有好几百口,能让全村都凑上的,除非是逢年过节,可是今儿什么节也不是啊,查了下日历,今天是农历七月六,明天七月七,难道全村一块儿过七夕,连着八九岁的孩子,八九十岁的老人一起过?这也浪漫的过了头吧。“等中午我爸回来了,问问他就知道了。”我对靳宸的疑问解释不出来,自己反而也好奇起来,便想着我是不土生土长,家里这不是有土生土长的人嘛,问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过一大早爸就出去了,家里只有爷爷在,我爷爷对我一向不冷不热的,小孩子的时候就敬而远之,如今长大了,虽然没有那么排斥,可也还是不太愿意主动接近。靳宸点了点头,知道我和我爷爷关系一向不太好,也没说什么。两人又随便站在门口聊了几句。正说着话,清脆的童声唱着欢快的曲子,一群孩子拍着手,三三两两的从我家门口路过。“七月七,穿红衣,背新娘,闹新房。新娘不说话,沉在水中央。”童声唱出的歌谣,清晰明亮,一字一字的,都听的清楚。靳宸不是学中文的,但是兴趣所致,研究过一阵子古诗词歌赋,养成了个怪习惯,听到民间新奇的童谣民歌,就忍不住跟着学上几句,如今一听着孩童唱儿歌,也跟着念了几句,念到后面,面上现出丝疑惑的神情,转脸问我:“新娘不说话,沉在水中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这儿到处都是山,怎么娶媳妇走水路?”我还真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虽然这歌谣是从小听人唱过的,但是从来没有深究过是什么意思。歌谣这东西,可能不知道从哪个年代就传唱下来了,太多不可考证的东西,哪里能追根溯源的那么清楚。更和况我在下塘村待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小时候那四五年,都是不记事的年纪。正说着,小孩身后跟着的大人走了过来,看见我们站在门口,自然的打了个招呼:“靳老师,没去上课呢。呦,和慕也在啊。”我很惭愧,虽然这是自己的地头,可是因为一年也回不来一趟,所以还没靳宸在这里混的眼熟。越是贫瘠的地方对知识越是推崇,所以献爱心上门的靳宸,虽然为人冷淡了一些,却还是倍受大家的崇拜。而我,反倒是没认识几个人。靳宸笑了笑:“林婶,村子里这是要操办什么喜事啊?连学校都放假了。”林婶的脸色变了变,摇了摇手,急匆匆的道:“哪有什么喜事,村子里的一点事情,那什么,靳老师啊,这两天你就别出门了,在家好好休息才是。”林婶说完,急匆匆的走了,留下我们面面相觑,看她这架势,不像是喜事啊。那表情好像活生生见了鬼一样,就算是新郎结婚了喜娘不是我,那表情也不用那么僵硬吧。“奇怪了啊,这什么事儿啊,这么紧张?”好奇心翻滚上来看,我伸手捣捣靳宸:“喂,要不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跟着她走不就知道了吗?”“还是算了。”靳宸摆了摆手,转身往屋里去:“都说了是村子里的事了,你去看看还行,我毕竟是个外人,我可是来支教的,不想惹什么事情。”靳宸这人有点懒,人不惹他,他一般也不惹人,这话还真像是他说的。可是一个人再好奇也没什么兴致,无所事事,我便也跟着进屋,看书玩游戏,打发时间。就这么晃悠到了晚上,大约十点钟的样子,爷爷先回来了,一脸的疲惫,说了声你爸今晚不回来了,饭也没吃,就回了房间睡觉。说起我家,在村子里还是颇有地位的,我家也就是从我爷爷这一辈才退下村长这个位置,不过大大小小的事情,很多还是习惯性的问一声和老爷子,所以我爸一直也忙,村里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晚上不会来也是常有的,所以爷爷这么一说,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和靳宸看了会儿电视,进房间关了门。又看了会儿书,关灯睡觉,靳宸早就睡了,他习惯起的早,除了备课,一般也不熬夜。一个宿舍住了四年,他睡着了什么习惯,我比他还清楚。我睡觉一向很熟,可是这晚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隐隐的觉得有人在耳边说话,翻过来翻过去,总是半睡半醒的感觉。房间里的窗子照例是不关的,两个大男生还怕人偷看不成,和况村子里的治安一向不错,没有外人来,都是乡里乡亲的,那么多双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做一点儿坏事,那一家子几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我关灯的时候,大约是十一点,没有一会儿便浅浅的睡去了,然后开始做梦。那是个小时候便开始做的梦,出现的次数并不勤,但是很清晰,在梦里,我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黑暗,伸手摸去,水一般清凉的一片,黑暗中,只有几点亮光,森森的,仿佛是有一双双眼睛,就这么静静的盯着我,我前进一步,他便退后一步,我退后一步,他却前进一步,靠不近也离不远,就这么一直悬在半空,配合着周围让人发狂的寂静和黑暗中若有若无的波光粼粼。我终于忍不住,在梦中开口,刚想说话,大口大口的水涌进我口中,呼吸被堵住,一下子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空气从四周被抽离……我猛的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呼出口气,在被子里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正打算继续睡,却在月色朦胧中,看见靳宸坐了起来。